饶是山里的养伤环境再差,但明药高超的医术竟然使白且随的伤势好了许多,之前受伤的骨骼也都恢复到正常体位,周边一圈那细细麻麻的伤口皮肉也都开始愈合,粉色的伤口逐渐好转。
连着几日的药膳吃的嘴里泛酸,明药看在眼里,心里有些嘲弄,这里可不是太子府,有蜜枣给他甜口,不知道娇生惯养的太子这几日是怎么受过来的,她倒是不在乎,自小习惯了。
“怎么下地了?”明药采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白且随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艰难的站立着,伸手去够木桌上的茶杯,可能因为距离较远,整个人大半个身子都是倾斜的,眼看着就要摔倒。
明药赶紧放下药笼,扶他坐下,倒了一杯水给他,自己才施施然的坐下。
“躺了许久,身子乏,喝口水。”白且随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浅浅的抿了一口,又看了看木窗外的天空,道:“今日你回来的格外早些。”
“今日日头大,就早早回来了。”明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仔细的品着,眸子里却有着自己的思量。
山里的药草在太阳还未升起来的时候采摘药性最佳,今日已经过了时辰,再去浪费精力去找那几味药,效果反而不佳,于是明药早早的就背着药笼回来了,不过她也没算白跑,今早露水微重的时候,在后涯的一处洞穴口竟然让她挖到了几味制作九转还魂丹的药草。
“你的伤看起来是大好了,不过还要再休养几日,就可以下山了。”明药笑了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这几日的苦差事总算是快结束了。
“那我可要好好谢你。”白且随眼里的笑意尽退,转而换之的是深深的凝重。
“言重了。”听他听不出喜怒的话语,明药只是冷冷一撇,随后轻轻阖上了眼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
*****
次日。
白且随起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他撑着残破的身体去帮明药准备一些出门要用的东西,无非就是药笼,还有一些铲子,不过由于行动间由于动作过大,还没完全长好的伤口被重新撕裂,鲜血顺着他肌肤的脉络流了出来,疼的他冷汗直流,要是这么做能达到他想要的结果,那也是值了。
明药好奇他今日的反应有些异常,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得先去采药,治好了白且随,她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们现在所对这座山也算有些来头,算是万水国的宝地之一,由于地势险峻,所以才无人问津,但山上的宝贝可多了去了。
只是这几日明药采到的那些药草,就不是往日太子府里可以比拟的,山里野生野长的药草多了几分泥土的滋养,加上这独特的地理位置,入药自然效果突出。
从白且随伤势恢复的速度就可以看出。
而另一边的白且随为了不让明药起疑心,竟然结结实实的把自己摔了一跤,好在他知道避开重要的伤口,只是把腿上一些刚好的伤疤又撕扯开来,鲜红的肉顿时翻出来,看上去伤口就不轻。
眼里浮现了笑意,他扶着椅子站起来,一颠一跛的回到床上,故意不去上药,而只是用绢布草草的包扎几下,就将沾血的布条扔在了后屋,这样明药应该不会起疑心。
明药是在夜里回来的,今日她迷了路,好不容易才走了出来,回到木屋时就看到倚在门框上等她的白且随,赶紧扶他进屋,草草的梳洗了下,就帮白且随换药。
等她看到白且随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的时候,忍不住低骂一声:“该死的。”
白且随假装听不懂,嘴唇微微勾起,“太子妃这是如何了?生这么大的气?”
“你今日做了什么?伤口怎么又裂开了,这次较以往都重。”黑暗中拉低了她的身影,顿了顿又说:“又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好。”
“今日不小心摔了一跤,你大可放心,没有伤到筋骨。”白且随听她语气中那一丝关怀,一丝责备,一丝懊恼,不禁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看来把她留在身边也不是不无可能的。
“我先帮你上药吧。”明药背起药笼出去挑了几味对止血愈合伤口极好的药,剁碎后又用石杵仔细的研磨成泥,闻了闻才拿给白且随,不过他现在不可能自己上药了。
“忍着点疼。”明药叮嘱了他一声,随后掀开了他的裤脚,眸子里尽是沉意。
“放心。”他微微点点头,让她放心的上药。
明药用自己的手指蘸上药泥,轻轻的去寻找白且随的伤口,一点一点的接近,不过刚触碰到的时候,白且随还是忍不住颤了颤,惊得她缩回了手。
第二次上药明药的动作明显轻了很多,手指从伤口的外延一层一层的深入,药力也一点一点的渗透入肌理,凉凉的,上完药,白且随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内衣也湿了不少。
“这几日你还是不要下床了,屋里的药草够用了,从明天起我也不用日日上山了。”明药叹息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之所以说“屋”而不是“家”,那是因为他们永远不可能有一个家,那么温暖美好的词。
白且随听她这么说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惊恐,那接下来几日该如何是好?
明药见白且随乖乖的窝在椅子上晒太阳,她就清洗些药草,早早的晒了。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从远处可以看的出药草上热浪层层,她坐在阳光笑了笑。
有了明药寸步不离的照顾,白且随也没办法动什么歪心思,伤口开始愈合,一日比一日好多了。
直到第四天。
这天明药在外间给他熬药,空气里的药味让她作呕,只能出去透透气,不巧她好像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
只见白且随还是坐在明药安排她让他坐在的地方,但是他将伤口处的衣物微微撩起,露出骇人的伤口,然后……将手里正在喝着的茶杯一倾,茶水全倒在了伤口上。他皱了皱眉,又面无表情的手揉了揉,才擦掉伤口上的水,继续喝茶。
他怎么会如此诡异?难道不晓得伤口不能见水吗?还是他有什么别的目的,明药没有惊动他,所以白且随根本不知道刚才的一幕已经被她洞悉。
当晚明药并没有给白且随上药,既然他不想好,那便由他去,她有些恼怒,明明他伤好了回了太子府,两人之间就再无纠葛,如今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药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他是想留住自己?回想他这几日反反复复捉弄的自己的伤口,不就是为了牵制自己吗?想通之后,她更加笃定心里的想法,走,而且还要快。
第二日一早,明药就还是做接下来的药膏,“我新加了一味药,对你的伤口有好处,一会你可以试试。”
“如此甚好。”白且随笑了笑,这几日的折腾下来他脸色苍白不少,但神色之间毫无倦意,但精神了许多。
“不知太子今后有何打算?”明药淡淡的开口,看似不经心的询问,实则是对白且随的试探,若他拦住她,该如何是好。
“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白且随避开她的问题,一语双关的指明,以后的事,她们的结果也许会与现在不同。
眸子一暗,明药不去答他的话,只是拨弄着手里的药草。
甘草,茯苓,狗尾草……明药仔细的会想着九转还魂丹的配方,将前几日得到的那几味一起加进去,晒干磨成粉,用野蜜攒成一颗一颗的药丸,往自己随身带的小包里装上几颗,剩下的药粉这几日一点一点的加在白且随的饭里。
明药制作的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并不是那么强劲,她怕伤了白且随的身体,所以减了几味药力凶猛的几味药,换成几日在饭菜里加的,这几日下来白且随的身体已经有了一丝倦意,总是困得在床上打蜷,因为药力小,他也未产生疑惑
是夜,明药轻轻的推开白且随的房门,月光如流水一般飞泄下来,勾勒出白且随的轮廓,浅眠着的他面部线条温和了许多,飞长入鬓的眉,细密的睫毛微微卷曲,即使是合眼也忍不住让人猜想那眼里还是怎样的灿烂,高挺的鼻,一曲如月般的弧度勾画出浅浅的唇线。
明药伸手扶上他的脸,划过那光滑的额头,停在了他的嘴边,手心一松,露出一颗药丸,她轻轻的塞到白且随的口中,另一只手勾住他的下巴,微微一勾,药丸入肚。
她站起来,不再留恋决然的向门外走去,转身合上门,斩断这一段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