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外的老山 (2)

雪羽儿家在半山坡,是个明庄子。所谓明庄子就是没有院门。阿甲说,雪羽儿根本用不着院门,凉州没一个贼敢惦记雪羽儿。雪羽儿是谁?雪羽儿是贼的女王,是贼的祖母,是贼向往的一个图腾。所有的贼都说他是雪羽儿的弟子,但真正见过雪羽儿的并不多。据说,也曾有人对雪羽儿的美貌垂涎三尺,但也仅仅是垂涎而已。因为某夜,有个光棍曾光顾雪羽儿家,他蹑手蹑脚,心潮澎湃,心痒难忍,情绪激荡,六神无主,就在他梦想暖玉软香扑满怀时,却觉得眼睛一麻,手足酸软。他觉出不妙,捂了眼摸下山去,却从此看不见光明了。据大夫陈麻子说,他被一种极细的毒刺刺穿了瞳孔。此人是谝子的远房叔伯。据阿甲分析,谝子后来对雪羽儿的报复,想来也跟此人的眼瞎有关。好狗护一门,好汉护一群。打狗要看主人哩,谁打了谝子的本家,就等于打了他的脸。不过,阿甲的分析局限性很大,因为他忽略了另一种可能,那便是阶级斗争。不过,我们不能期望一个在传统文化中浸泡了千年的幽灵,能得到马克思主义的洗礼。对不?

雪羽儿背着母亲,走向老山。老山就是祁连山,但不是外面的祁连山。外面的山不叫老山,里面的山才叫老山。老山里有好多狼。早年,我跟父亲去过老山,见到过满阴洼的狼,像撒落了一地的麻籽儿。后来,阿甲一说老山,我就想到那群麻籽儿一样的狼。

雪羽儿背着母亲进山时已到半夜。那下山风驴一样叫。你也许没听过驴叫,不要紧,你只要听到下山风叫时,你就明白那是驴叫。不过,有时的下山风也不像驴叫,而是像女人在呜咽。所以,这需要你仔细地辨认,哪是驴叫?哪是女人在呜咽?雪羽儿背老娘进老山那天的下山风就像驴叫。阿甲说风像驴叫,那风当然得像驴叫。阿甲是叙述者。在那个黄昏里,他跟上帝一样有权力呢。

驴叫的下山风死命地吹着雪羽儿,想把她吹下山洼。要是她被风吹下山洼,那她就跟滚洼的老牛一样,滚成一团肉了。那些年,村里老有滚洼的老牛。本来吃着鲜嫩的青草,可是不小心,踩了一块石头,轰隆,那石头一滚,老牛就跌倒了。这时,老牛定然会听到一声沉闷的大响,但它不明白那是自己跌倒的声音。老牛就是这样,它总是笨,所以妈老骂我笨得像老牛。那老牛还没明白这声响的由来,就开始向山下滚去。那时,即使没有风,老牛也会听到风像驴一样叫。这时的老牛就聪明了,它会辨出那驴叫不是真正的驴叫,而是耳旁的风。老牛定然也会害怕,因为村里的老牛每年都有滚洼的。这说明,它每年都会看到滚洼的伙伴。它肯定会明白,它正在滚洼。滚洼的结果它定然也会明白,那就是滚成一团肉。皮也烂了,气也没了,牛就瞪着白澄澄的眼睛看天。雪羽儿也吃过滚洼的老牛肉,她定然也知道滚洼的结果,可她还是得背了老娘进老山。那就是命。要是你不知道你是啥命时,你就仔细地辨一下,你不想做啥却不得不做时,那就是命。

雪羽儿知道自己的命,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风怕妈听到了那叹息,立马将它卷到了山那头,将叹息种入一个叫琼的男子的心里,后来有一天,他就爱上了雪羽儿——不过,那是一种出世间的爱——就这样,相思就是种下的叹息。雪羽儿更不会想到,多年之后,她会被一个作家写在书中。她以为,她背了老娘进了老山,就再也没人找到她了。她朝后看了看,发现风很懂事,那山坡上才出现脚印,就叫风立马抹平了。这就好。她是为躲仇人才进山的。她可不愿那脚印背叛自己呀。

阿甲说,雪羽儿不该偷家府祠的羊的。兔儿不吃窝边草呢。阿甲说谝子早想收拾雪羽儿了。谝子老外出,一出金刚家的地盘,人就向他打听雪羽儿。谝子就想,操,她的名气,竟比老子的大。谝子想收拾雪羽儿,不止一天了。谁叫她的名气比谝子大呢。没办法。要是谁的名气比上司大时,你就要小心了,不定哪一天,他就要修理你。无论在世间和出世间,有许多这样的案例。

雪羽儿不明白这些,还一路懊悔呢。雪羽儿的懊悔在心里,她是个硬性子,从不服软的。她懊悔的是不该惊动老娘。老娘喜欢安稳些活,却不得不进老山。我常想,要是雪羽儿有个丈夫就好了,再有个娃儿,哪怕蹲到老山深处也不孤单的。阿甲说,屁,那样,还算雪羽儿吗?她连个朋友也没有。可惜她不是从石头壳洼里迸出来的,不然,连老娘也没有的。要是没有老娘,雪羽儿早远走高飞了,能待在凉州?我想说,她能飞出命去吗?可我没有说出来。要知道,听阿甲讲这故事时,我像孩子一样单纯,说不出这号故作深沉的话。

秋凉了。记得那是个秋天。秋天的下山风利,风里定然有落叶,定然还有雁鸣。那时节,长脖雁老是从村庄上空往南飞,阿甲就站在金刚亥母山上,高声地叫:“长脖雁长脖雁高里去,一捣下来烧着吃。”阿甲叫了好多年,却一次也没将长脖雁捣下来过。后来,他将这歌谣传给了我。

雪羽儿也知道好多歌谣,但她没心思唱它。因为娘又唠叨了。丫头,你干脆活埋了我吧?省得拖累了你。雪羽儿抹把汗说,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能当那号猪狗不如的人吗?妈于是叹口气。妈老叹气。妈老用叹气来表达她的心情。妈恨铁不成钢。妈想叫雪羽儿过安稳日子,可老虎不吃人,臭名在外哩。金刚家的人都知道雪羽儿是个飞贼,谁愿意帮个飞贼呢?雪羽儿饿了三天,就偷了一只羊。

雪羽儿摇摇晃晃走向老山。雪羽儿的力气很大,一次,有人想欺负她,她就胳膊下夹个磙子上了树。那磙子,足有三百多斤,可雪羽儿还是摇摇晃晃上了树,像一头巨大的天牛。我的感觉里,在那个秋风里摇摇晃晃走向老山的人,也像一头肥胖的天牛。你定然见过天牛,那是一种奇怪的虫子,总能叫我产生一种很怪的感觉。那时节,每到夏天,我就跟阿甲上树捉天牛,我们一手抓个袋子,一手揪住天牛的背。那天牛一下一下弓着背,想挣出命去,但最后无一例外地进了它们该去的地方,就是说,最后都死了。有的叫我丢进村里女人的脖里,人家惊叫着一捏,扔到地上,叭叽一声,就踩成绿泥了;有的,我们用线绳拴了它的腿,它拽呀拽呀,直到没了腿;还有的,叫公鸡吃了。公鸡不爱吃天牛,但饿极了它也会饥不择食的。那背了母亲进老山的雪羽儿太像天牛了,她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处。跟我一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将走向何处。跟人类一样,人类也不知自己将走向何处。就这样,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走向何处。

老山很深。某年,我背个黄包,进了老山,我走了二十多天,直到见到了那些麻籽儿一样撒在山洼里的狼们。阿甲说,你进的,并不是真正的老山。见了那些狼后,你还可以往前走。狼不会吃你的。狼多不抬羊。我说,这话,老先人都这么说,都说狼多不抬羊。可是那些狼知道这话吗?要是它们是一群没有文化的狼,把我当点心吃了。我有啥法子?阿甲说,也倒是。

雪羽儿定然也看到了那样一群狼。那时节狼多,野兽当然也多。狼有别的食物时,它们是不吃人的。当然,它们定然也想吃,可它们是土地爷的狗。土地爷说,你们可不能吃人。狼就说不吃不吃。它们就呆呆地望着雪羽儿,任哈喇子——也就是涎液——流上三丈长也不吃。

雪羽儿望着那群狼,像望着家府祠的那只大羊一样。她不怕狼。阿甲亲眼见到雪羽儿将一只狼撕成了碎片,跟撕一团破布一样。听说,雪羽儿练过铁砂掌,斗里装上铁砂,她或是插,或是抓,练了千日,一抓人,就是一把肉呢。村里人都这么说。有时候,女人们就说:“羽儿,玩个玩意儿。”雪羽儿就抓一把绿豆,一攥,就全成豆面了。她当然不怕狼。

我不喜欢阿甲说的这个情节。因为,在我的印象中,雪羽儿练的是朱砂掌。她才不练铁砂掌那号粗笨功夫呢,因为练铁砂掌者,手上尽是老茧。后来,《空行母应化因缘》中说,雪羽儿练的是绵掌,跟朱砂掌一样,是内家功夫。练绵掌者,掌软似绵,捉了她的手时,会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这就好,虽然我没机会捏她的手,但想想总可以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狼们望着雪羽儿,它们不望她背上的老女人。狼知道老女人不好吃。老女人身上没油,只有干皮和骨头。那女子定然好吃,尤其那健美的腿,嚼起来,瓷瓷的,跟羊眼珠子一样。可它们只是抿了抿嘴,它们想:谁叫我们是土地爷的狗呢?

就是在那群狼的注视下,雪羽儿走进了老山。

后来,又走进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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