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修灵说出这股腐臭味的来源是妖血之后,一切似乎有了头绪。
“看来,这只妖怪受伤之后,就将这个地方作为了临时的落脚点。”齐修灵低声分析道:“毕竟,这个地方靠近水源,食物充足之余,茂密的芦苇丛也适合藏身。”
孔阳点头,挥手将大片的苍蝇驱散。
“不过啊,这个妖怪留的摊子未免也太大了,难怪会惹得别人报警。”孔阳说道。
齐修灵点头,对孔阳说的话表示认同。
妖血的恶臭很难掩盖,于是人类警察将腐臭污浊的妖血当成污染物处理,并且立案在周围展开了调查。
妖怪觉得这个地方没有办法再呆下去了,这才离开这里。
“但是,依然还有两个问题没有弄明白。”齐修灵观察这泥土,低声说道:“第一,这个妖怪法力不弱,又是如何受伤的呢?第二,秦妍所说的闹鬼案,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齐修灵思考的时候,太阳又往西边偏了一些。
一层稀薄的雾气从泥泞间漫上来,从芦苇间涌出来,缓缓填充进这处寸草不生的空地中。
雾气变幻,不时变成两个小人的模样,互相攻击彼此。
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也从雾气中透了出来。
这声音乍现时空灵无比,难辨男女,也听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或许是溢出于地下?
又或许是自空中遗落?
纵然站在齐修灵旁边的孔阳是个胆大之人,也被这骤然出现的声音给惊到,瞬间就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闹鬼’的意思吧?”孔阳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向齐修灵说道。
而齐修灵没有回答,只是竖起一只手指贴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紧盯着两个雾气幻化出的小人。
在那阵诡异的喘息声之后,再次传入两人耳中的是一段不甚清晰的对话。
对话的内容几乎听不清楚,隐隐只能分辨出对话的双方是一男一女。
女子的情绪激动而愤怒,另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则显得从容而得意。
“你听清了他们说的什么吗?”齐修灵侧目向孔阳问道。
而孔阳努力听了许久,回答道:“就两个词,出现频率高的,我听清楚了。”
“一个词是‘师父’,另一个词好像是‘苍梧’还是‘仓鼠’什么的。”
孔阳听着从雾气中飘出的声音,严肃思考着后一个词究竟是“苍梧”还是“仓鼠”。
但是显然,齐修灵已经有了答案。
“苍梧吗?事情好像变复杂了啊。”齐修灵说道。
淡薄的雾气在此时忽然沸腾了起来,那个象征男性的雾气小人忽然从掌中发出一道气剑,将躲避不及的女性小人给击散。
随即,所有的白雾也都散了,如同未曾出现过。
齐修灵没有因为种种异象而称奇。
他只是蹲下身,又抓了一把猩红的土块在自己手里,看着孔阳,若有所思。
“你该不会想让我把这些土含在嘴里吧?我拒绝!”孔阳指着齐修灵掌心里暗红色的黏土,高声说。
当初对付狙如的时候,齐修灵就往他嘴里塞过树枝以施展名为“追溯”的法术。
齐修灵抬头瞟了孔阳一眼,眼神有些遗憾。
“大妖之血凡人难以承受,你也一样。”
齐修灵说着,却是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了一瓶墨汁,一支小狼毫,一张黄纸。
紧接着,他便将掌中的黏土投于墨汁之中。
原本是漆黑的墨汁在与黏土融合的刹那之间变得殷红一片,如若鲜血。
齐修灵神色一凛,即刻下笔着墨。
笔走龙蛇间,黄纸上已然绘满了生涩难懂的符号。
“血脉相连,因果难消。”齐修灵喃喃自语。
黄色的符纸自行折叠,一只黄蝶瞬息即成,围绕在齐修灵指尖翻飞不息。
“去。”齐修灵对黄蝶说道。
随着齐修灵说出这个字,黄蝶腾出芦苇荡,随飞而走,倏忽之间便没了踪迹。
“这就完了?”孔阳眼睁睁看着黄蝶飞走,疑惑道。
他还以为两人接下来要像当初追赶老蜂王一样去追赶这只纸蝴蝶,但没有想到这蝴蝶的速度竟如此之快,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二人留下追赶的机会。
“不然呢?”齐修灵挥手赶走盘旋在自己头顶的苍蝇,然后将笔墨收起。
孔阳挠头,讪讪道:“我还以为你要追这这个蝴蝶打上门去呢。”
“不知道对方的底细就冒然找上门?仅凭你我未必可以轻取。”齐修灵语调平静,略带笑意。
对于不了解大妖怪恐怖的人,就算是把天说破也毫无意义。
“走吧。”齐修灵接着说道:“接下来,让我们回去店里等等看。”
……
在城市的另一头。
一处刚刚落成的别墅小区里。
几个青年男子围坐在一张圆桌前,神色紧张的看着坐在上首的一位白胖老者。
老者穿着一身白色中山装,神色淡然,眉目间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在老者的身后还站着一位浑身黑衣的保镖。
这位保镖站立得如剑一般笔直,锋芒外露。
而他的脸上则戴着一张铁铸的鬼脸面具,看不到容貌。
围坐在圆桌前的这几名青年男子从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不等,穿着得体,身材匀称,俱是模样俊朗之辈。
假名为宋义的那个骗子,便在其中。
只不过,在老者发话之前,这些平日里能言会道的家伙,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的。
“本来吧,今天是情人节,我该让大家好好工作的。”老者呡了一口茶,轻声说道。
老者的语气听起来非常轻松,还带着几分和善。
但是宋义的后背却情不自禁的一凉。
在座的这些青年男子之中,宋义是最了解陈老的。
他知道陈老用这种语调讲话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柱子。”陈老忽然叫到了宋义的外号。
宋义立刻站起来,堆起笑脸看向了陈老,点头哈腰,道:“陈老,您有什么吩咐啊。”
陈老笑了笑,下巴上的两层肥膘随着他的笑声轻轻颤动。
他向宋义问道:“吩咐倒没有,就问问你现在正在钓的那个女娃娃上手了没有?”
“陈老您看中的人,我哪里敢上手啊。”宋义继续陪着笑,道:“回头,我明天就那丫头给带来,再给她灌点药,往您房里那么一送……嘿嘿。”
对于宋义的回答,陈老很是满意,笑着说道:“我就说嘛,跟着我的这些人里面,还是你柱子最贴心了。”
说完笑完,陈老的语调忽然一转,变得狠厉起来。
“但是啊,有些小家伙就不想让我老人家省心了!”陈老说道。
宋义发现,就在陈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半大小子忽然颤抖了起来。
这个小子还不到二十岁,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长得奶气十足。
用句流行语来说,这就是人们最近所热捧的“小奶狗”形象。
“耗子,你就没有什么要和大伙说说的吗?”陈老冲着那个被称之为耗子的半大小子问道。
耗子的额上密密的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低着头,向白胖老者回答道:“陈老,我不想骗人了,您放过我吧。”
“放过你?”陈老眼睛眯了起来,道:“怎么,你这是要反悔从良了?”
“可惜啊,入了老夫的手下,一切都晚咯。”
“我劝你啊,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走到底,别想些有的没的。没意义。”
陈老说完这些,端起面前的茶盏来吹了吹,啜饮一口。
耗子的脸色却在此时涨红了起来。
“如果你们不肯放过我!那就别怪我和你们鱼死网破!”耗子不顾一切的冲着陈老嘶吼道。
一个茶盏却在这个时候狠狠砸在了耗子的头上,温热的茶水溅了他一脸。
陈老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鱼死网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就你这德性你还想洗白?下辈子吧!”
便是在陈老起身的瞬间,一直站在他身后如同影子一般的黑衣保镖突然动了。
宋义只觉得眼前有道黑影一晃而过,那保镖就已经越过了圆桌,五指作龙爪状朝着耗子拿去。
耗子跟在陈老手下多少学过一点拳脚,眼见着来人到了眼前,抬手就要去拆。
然而不曾想,那黑衣人的龙爪只是虚招。
在耗子抬手来架的的瞬间,黑衣人变爪为一道直拳,势若奔雷,轻易冲破了耗子的守势,然后一拳捣在了他的胸口上。
只闻“咔”的一声骨头脆响,耗子倒飞出去,随之捂着胸口倒下,浑身抽搐起来。
“先关地牢里,养起来,我还有用。”陈老挥挥手,示意那位黑衣人将受伤的耗子给拖下去。
圆桌上的其他几名青年男子,在这时已然是噤若寒蝉,唯恐受了耗子的牵连。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别墅外的一株梧桐树上,身着月白色连衣长裙的少女斜倚在树枝上,神色微凛,静静看着正在别墅里发生的一切。
还有一只黄色的纸蝴蝶被那少女捻在指间,轻轻扑扇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