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白天人声鼎沸的磨子桥，到了星月高悬的时候也是彻底安静了下来。
路灯昏黄，凉风习习，树影婆娑。
蛙鸣和虫鸣混响成一片。
不时还有无名的小兽在草丛间快速穿行而过。
鬼气森森间，两个人影拨开树丛来到湖边。
正是齐修灵和孔阳二人。
“你该不会真的准备下去捞钱包吧？”
孔阳看着漆黑幽深的湖水，喉头滚动了一下，愣愣的问道。
齐修灵这时看向孔阳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他在岸边找了块平整的石板，将自己背包里的东西逐一取出，摆放了上去。
“你白天承了别人的情，这个时候自然要还一个果。”
齐修灵冷冷说道：“至于你的钱包，那只是顺便的事情。”
说话之间，齐修灵背包里的东西已经被掏空了。
原本是空荡荡的石板上却被摆满了东西。
已经凉透的糙米饭团、新鲜的各种水果、蒸熟的腊肉、一小壶高粱酒。
“来，咬一口。”齐修灵将一枚红苹果递到孔阳面前，说道。
孔阳也没有多想，下意识的就咬了一大口。
“还成，不酸。”孔阳一边将苹果咽下，一边作出评价。
齐修灵没有理他，放下苹果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黄纸。
只见他十指翻飞，那一叠黄纸飞快的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朵朵纸花。
夜风拂过。
齐修灵将手一扬，十余朵纸花被这风送入湖心，随波飘荡。
而后，揪着孔阳的衣领就走。
“到桥上去。”齐修灵说道。
两人抬脚时，那十余朵黄纸花尚在水面上飘荡。
但当两人踏上磨子桥的桥面之后，水面上浪涛又大了些。
从水下深处似有力量传来，将那些黄纸花一朵接一朵的摄了下去。
蛙声与虫鸣忽而同寂，只听到湖水中一阵“哗啦啦”的水响，弦月投于湖水中的倒影被拨碎了。
一个比月影更加苍白的影子从漆黑的湖水深处浮上来，向岸边摆放着贡品的石板处漂了去。
“这是？”孔阳瞪大了眼睛，借着月光将那个影子看了个真切。
那是一个已经在水中泡得浮肿的人形，浑身赤条条的，披挂着墨绿色的水草。
“这是个水鬼。”齐修灵压低了声音，说道：“淹死在水里的人，一定要拉下一个人来代替自己变成水鬼，这样才能往生。”
听到齐修灵的解释，孔阳面露疑惑，伸手摸了摸自己肩膀。
“可是……为什么？”孔阳问道。
如果真的按照齐修灵所解释的话，今天白天的时候这个水鬼就完全可以趁机淹死自己或者李茹。
但是这水鬼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救了他。
“这个水鬼，生前是位警察。”齐修灵的神色中满是敬重。
“十年前，他也是为了救一个跳水轻生的女人，而淹死在了这湖里。”
“可是即便在死后，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所以，这湖里就再也没有淹死过人。”
当齐修灵把话说完时，那水鬼终于游上了岸，颤颤巍巍地走到摆放贡品的石板旁，席地坐下。
水鬼似乎很冷，双臂始终紧抱于胸前，打着冷战。
但这时，从那些贡品上却徐徐有青烟腾起。
青烟遇风而不散，凝实如丝，被那水鬼吸吮于口鼻中。
渐渐的，水鬼苍白的身体恢复了一丝人色，冷战也不再打了。
这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
而齐修灵和孔阳二人便在桥上默默看着。
直到贡品中不再有青烟升起，水鬼也站起了身，朝着桥上的二人低头行礼。
齐修灵点头回礼。
孔阳却稍稍愣了那么一下。
从这水鬼已经恢复了几分人气的脸上，孔阳隐隐瞧出了另一人的影子。
也就在孔阳发愣的这片刻间，水鬼已经转身，重新沉入湖中。
“这个水鬼？是不是？”孔阳挠着头，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语气问道。
齐修灵却已经先一步猜到了孔阳想问什么。
“是的，秦妍警官就是他女儿。”齐修灵回答，然后径直朝着之前摆放贡品的石板处走去。
孔阳连忙追上，眼前是秦妍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一闪而过。
“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欣慰吧。”孔阳看着再度归于平静的湖面说道。
虽然明知道这水面之下隐藏着一个形容恐怖的水鬼，但孔阳此刻的心中却殊无半分的寒意。
隔着一层衣服，齐修灵戳了戳孔阳的肩膀，道：“因果已了，掌印也该消失了。”
孔阳扯开衣服一看，那个青紫色的掌印果然已经完全消失了。
再看石板上的贡品，糙米丸子已经被泡成了一碗稀粥，其余的贡品也都好像是刚从湖里打捞上来一样。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那枚被孔阳咬过一口的苹果。
苹果下方压着一物，正是孔阳落于湖中的钱包。
“老板果然神通广大！”孔阳笑嘻嘻的弯腰将钱包捡起来，打开一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少。
不过看见钱包中那张五十元的软妹币之后，孔阳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了。
这张软妹币是白天那个女孩的买花钱。
而那个女孩，现在正和那个欺骗了李茹的大骗子在一起。
她，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吗？
孔阳的侠义心在这一刻再度爆棚了。
“老板，那个骗子，不如我们去给他一点教训！”孔阳义正辞严的提议道。
他非常相信，以齐修灵的本事，想要把那个骗子给找出来绝对不是难事。
然而齐修灵神色一凛，断然拒绝道：“人间的败类自有人间的执法者来惩处，万不可妄以术法断人事！”
他指了指天，语气中有着不容反驳的笃定，接着道：“小心，天威难测。”
孔阳可从未见过齐修灵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缩了缩脖子，暂时藏起了心中行侠仗义的念头。
没办法，谁叫他现在寄人篱下呢。
“那就，希望秦警官能尽快抓到这个骗子了。”
孔阳讪讪说道，从钱包里掏出那湿哒哒的五十元软妹币递给齐修灵。
这是他今天白天卖花的唯一收入。
齐修灵带着莫大的嫌弃接过那被湖水浸透的软妹币。
手指与钱币钱币接触的一瞬间，齐修灵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却邪！”齐修灵轻斥了一声。
湿透的纸币瞬间扭曲了起来，变成一片绿油油的纤长芦苇叶。
“啊？这可不关我事啊！”孔阳匆忙说道。
他可不明白从自己钱包里掏出来的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叶子。
齐修灵随手将绿叶揣进兜里，一把扯住孔阳的衣领，道：“走，我们回去店里。”
关于这个骗子的事情，他齐修灵可不能不管了。
因为这个骗子大概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欺骗的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