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却忽然扑棱棱飞过数只乌鸦,羽翅张开的声音划破长空的宁静。
众人无奈的看着曹姨娘被李公公给带走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娇娆柔弱的女子,竟然有着这样的心胸,竟然这样执着的要和她所至爱的男人一起,哪怕是一同去坐牢。
“你回来之后,我一定和你好好相处。”乔氏默默的想着,站在刚才曹姨娘站立的地方,用她刚才仰望长空的角度去仰望,原来,她所面对与仰望的是城东的仙女庙啊,是她与清轩初初相遇的地方啊!
眼角的泪水,换不回往日的歉意。自己的情意的确比不过她的啊!那种感觉,怎一句‘无力回天’了得!
秋雁的出现,打破了所有人的哀思,清羽本来立时便要出门的,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和众人一起向老夫人上房跑去了。
秋雁一边喘着粗气跟着众人往里面跑,还一边急急的回禀道:“老夫人听见大少爷的消息后就急火攻心倒下了,再加上曹姨娘的事情,现在被痰给堵住了,金郎中正在里面抢救呢!”
清羽冲在最前面,也顾不得许多,抓住金郎中就问:“怎么样?老祖宗碍不碍事?”
金郎中正急急的拿着药方吩咐秋霞,告诉她怎么熬药,什么火候等。芸儿在榻前为老祖宗擦着汗。老祖宗一脸苍白,眼角的鱼尾纹仿佛一夜间多了许多,像是错综复杂的丝丝愁绪。
“老夫人年老体弱,又急火攻心,一口痰恰好堵住了。”金郎中连连摇头,“只怕……”说罢无奈的低下头。
“那就开药方,化痰啊!”紫灵焦急的挤到最前面,近乎哀求道:“我知道您是有名的神医,您一定有办法救救老祖宗的,是不是?”
紫洁与新月蹲下身子趴在老夫人榻前,默默的小声问候着,但是老夫人却一句话也没有回答。这还是那个享尽了五十年清福的梅家老夫人吗?她对孙女的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此时面对孙子孙女的呼喊,却显得是那样的绝情……
“老祖宗,您看看我好不好?”紫灵小声的趴在紫洁的怀里啜泣着。
芸儿抹了把眼泪,一个个搀扶起众人后,将清羽拉到一边角落里,哭道:“老祖宗刚才还清醒时,嘴里念叨的都是你和表小姐的事情,她一直在自责,不能帮你们,又自言自语的念叨,希望表小姐不要埋怨她,她也是没办法的。”
清羽拧眉,复又扑倒老夫人榻前,伊诺无限悲凉的含泪与紫洁、紫灵、新月相依相偎在一起痛哭。
乔氏与胭脂相互搀扶,乔氏忽然想起当初给伊诺看病的那个神医来,一把招呼来身后的采茶吩咐道:“去把乔家常请的那个神医给请来。”说完这句话,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愣住了,自己往常只是一声吩咐便有乔家的人代替她去请神医,可是现在,乔家还会给她请神医吗?
清羽听见乔氏的吩咐,也如梦初醒般急急吩咐环翠道:“去让梅远把那位神医请来,锄菱知道神医在哪里住。快点!”
环翠知道事情紧急,赶紧跑了出去,锄菱亲自领了梅远很快便将那位神医给请来了。
依旧那副发须皆白、双目明亮、鹤发童颜的仙风道骨!
众位小姐也顾不得回避了,只在众人的注视下神医便开始号脉,面色沉郁着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须臾,起身来至外间,悄悄对清羽道:“老夫人的病,只是起于心火,一时痰涌堵塞是现在的险症。你只需……”
说着,神医笔走龙蛇般开了一个方子,清羽千恩万谢,将方子珍重的
交给芸儿。彼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神医的话,似乎是一颗定心丸:只要将痰化开,保准无大碍。
与老夫人的病相比,所有事情便都不是大事了。清轩的事情,圣旨已下,万难更改,曹姨娘的事情倒是还是压在大家心头的大石头。
乔氏咬碎银牙,满心期望的望着伊诺,激动道:“表小姐,你有办法救一救曹妹妹,是吗?”
老夫人正厅里五层金博山香炉里,香气袅袅,发出令人沉静的檀香的味道,但是每一个人的心,却都无法沉静。
伊诺抿了抿嘴,完美的脸庞在斜斜打进来的夕阳下显得前所未有的落寞神色,额头被照的有些生汗,琴儿替她擦着,她隐忍而悲愤的道:“我也希望我有办法。”
在人群里极力的探寻着那个温暖灼灼的目光,似乎一刻没有这样的目光注视,她的心都还不踏实的。
终于,四目电光火石般相聚,各自悲凉各自无奈。
清羽还没有机会告诉伊诺,关于袁浅被家里软禁的事情。告诉她,只会断了她企盼袁浅自请违抗旨意的念想,他是真心不忍的。但是不告诉,让她在心里恨他不守信诺吗?
老夫人终于醒来了,像是沉睡了一千年那么久,声音虚弱到只能通过口型来辨认说的是什么。但是能醒来,梅府所有人便都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张着嘴无力的诉说着谁也听不见声音的话,芸儿顺着老夫人的眼神,她的手指是也在无力的指了指清羽与伊诺。原来,老夫人要单独与清羽和伊诺说话。
众人掩门而出,只余下清羽、伊诺和充当翻译角色的芸儿。清羽和伊诺都趴在老夫人榻前,伊诺执着老夫人的一只手,细语安慰道:“老祖宗,您刚醒,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是可以的。不要太劳累了,好吗?”
老夫人用手指轻轻的摇了摇,清羽亲昵的两只手将老夫人的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明显的感觉的自己手心的汗与老夫人手心的汗相融在一起,滑腻腻的。
老夫人费力的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旁边的芸儿着急,心疼的对老夫人说道:“老祖宗,芸儿求求您歇一歇好吗?您的话,芸儿都知道,芸儿替您给二少爷和表小姐说一说好吗?”
老夫人似是挣扎着点了点头,目光带泪的看了看清羽,又看了看伊诺。
芸儿理了理老夫人的鬓发,安静道:“其实老祖宗最心心念念的就是二少爷的婚事了,自从老爷皈依佛门,到现在他是彻底断了俗念,很久都不给老祖宗来信了。老祖宗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剩下二少爷了。”说罢,忍不住小声的嘤嘤哭泣起来。
见老夫人面色又微变,芸儿才勉强破涕为笑,对清羽与伊诺道:“老夫人本来想着要无论如何也要再去面见圣上的,做最后的努力。”
伊诺柔若无骨的双手缓缓的摩挲着老夫人瘦骨嶙峋的手,两行清泪滚滚流下,流到单薄的纱衣上,竟像是那支银绣的修长纯白的玉兰顶着清晨的几滴露珠,盛极一时。
清羽呜咽不止,泣不成声道:“孙儿没能帮哥哥保住梅家百年祖业,孙儿不孝啊!求求您一定要身康体健,等着孙儿将咱们世袭的爵位与荣华再挣回来,好不好?”
老夫人的眼角流出欣慰的眼泪,慢慢的闭上双眼。芸儿挥手道:“咱们出去吧!老祖宗该歇一歇了!”清羽抓着老夫人的手不动弹,生怕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
芸儿无声的笑一笑,努嘴向清羽似是讥笑道:“二少爷难为再这么撒娇一次,家里出了这
么多事情,这么久都没有这种天伦之乐的场景了。二少爷,出去吧!老夫人真该歇歇了,难道您还不相信您亲自让人请来的神医吗?”
清羽携着伊诺的手终于出去了,夜,也悄悄的来临了。
尹兴急急的去有司衙门上下打点,以期清轩与曹姨娘在牢里不要过多的受罪。宫里的安公公又悄悄送来了一些补品与药品,话里话外也都是梅太妃在宫里也受到袁贵妃的刁难与排挤。只匆匆说了一小会话便急急的回去了,可见在宫里,跟着梅太妃的奴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二小姐,奴才告退了!”安公公对接待她的紫灵躬身施礼。
“安公公,您可要照应着太妃啊!太妃就全靠你了。”紫灵连连嘱托,小小的脸颊上,是过早的成熟之色,与十五岁的年纪很不相符。
清羽与伊诺因为单独被老夫人留下而更加伤感,撇下了众人,漫无目的的在梅家大院里走走停停。每一处院子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似是和往常一样,但是却分明不一样了。
“今日是十七吗?”清羽转首问伊诺。
“是啊!五月十七。”伊诺望着满天璀璨的星光,这样好的夜色,连空气中都氤氲着热热的欢喜,“袁王爷家该是轻歌曼舞的庆祝呢吧?我怎么仿佛听到远处的丝竹之声了呢?”
“你最近太累了,想多了。”清羽通红的眼睛,心疼的望着伊诺呆呆的神色,心也随着伊诺的心意沉沉下坠,无限寥落。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说。”伊诺如常笑了一下,“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情告诉我吗?”
“袁浅,”清羽顿了一顿,“他并没有违背承诺,他只是,被软禁在了家里而已。”
“什么?”伊诺猛一回头,清羽颀长的身影正在身后独立。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的琴儿与环翠,亦是风卷秀发轻扬,身影渐渐模糊成一片。
“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在心里误解他,他到底对你是有些不同的。”
“也许吧。”伊诺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色,莲步轻移,竟然缓缓的走到了清羽的芙蓉馆里。
“误解不误解,那又有什么两样呢?我只希望与他再没有交集。”伊诺冷冷的说道。
伊诺曾经蓄意回避的种种,今日却化作一些列撕心裂肺的反问:“以姓袁的为首那群人,是他们害的老祖宗重病,害梅家无缘无故的丢了爵位,害了新月姐姐的父亲被判处死刑,害的大表哥和曹姐姐也要经历牢狱之灾,害的唐公子冤死沙场,害的紫洁姐姐未嫁丧父,害的小少爷离开生母。不是吗?”
伊诺痛哭流涕,对袁浅盛情辜负产生的再多的歉意,都化成了唇边一朵云淡风轻的冷笑。
绣朱池里,大片大片的茂盛荷叶郁郁葱葱,一支支白莲与红莲,有的隐藏在叶下,有的傲立在风中,在明朗的夜色里更见风韵。那片片娇俏的荷叶,不是那碧绿的罗裙吗?
“有玲珑姑娘的消息吗?”伊诺突兀的问了起来。
荷叶间隙里,一小片静静的水面上,盈盈然探露出月亮圆圆的的小脑袋来,波光碎影里似乎窈窈窕窕的走出来一个身影,她无限凄凉的提着天水碧的罗裙含泪道:“我拼上自己也要救他,表小姐,你能做到吗?”
清羽也是泪眼朦胧的回想着玲珑的点点滴滴,近日如此接二连三的出事,竟然没有顾的上去想办法救她!
“她的仇我一定会如数讨回的。”清羽恨意纠结在心头,笑的森冷而凄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