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挨打后的清剑，趴在板凳上鲜血淋漓，苗姨娘哭哭啼啼的让人把清剑架了回去，老夫人虽是不甚疼爱这个孙子，到底命人送了好多金疮药过去，乔氏却恍若未见般，对于苗姨娘与清剑，她连假装关怀的心情都没有。
老夫人有些凌乱的盘福龙髻，对着叶明琪、叶兰珠、乔丹丹含笑道：“让你们看笑话了！”
清轩瞥了一眼乔氏，似乎是在说，怎么样，对于乔家五小姐，这个交代可还满意？
乔氏一身朱红色的艳衣，如清剑刚才滴在地上的鲜血，胜利般含笑道：“多谢大少爷为我娘家小妹做主！”
清轩一声也不吭，告了退便转身而去，那神情，很值得玩味。
无人去探望的清剑的屋里，只有苗姨娘带领着润雨，忙慌慌的给清剑处理伤口，敷药，一直闹到后半夜。
润雨哭红了眼睛，蜡白的小脸上一对好看的酒窝里，此时分明满满的装的都是愁与苦，苗姨娘嫌恶的冲她啐道：“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男人，若是你有本事，三少爷怎么会去平白无故的招惹乔家那个小骚狐狸？”
润雨又急又气，还得忍气服侍着清剑，才嫁给清剑没多少日子，她本就孱弱的身子已经瘦了好多，要不是自己的姐姐环翠经常偷偷的来安慰自己，恐怕她早已经一命呜呼了。
如此，梅家倒是消停了两三日，叶明琪这天却说什么也要走，清羽苦留不住，只得答应。
原来，自从叶明琪无意间搭救了乔丹丹之后，府里便风言风语的传来了许多窃窃私语，起先还只是一两无聊的婆子丫头间的茶余饭后，但是不知道为何，几天的时间里这个消息便像一阵阴风一般，也吹到了乔氏、清羽、紫洁、紫灵、伊诺等一众主子的耳朵里。
乔氏怒气冲冲的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采茶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红木香几上徐徐的香气自香炉里飘飘渺渺传出来，与屋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混为一体，分不出是阳光黯淡了香气，还是香气飘渺了阳光。
自从胭脂变为姨娘，采莲被毒死，采月吓得落下病根，采蓉又是怀有异心的梅守仁的闺女，乔氏能够亲信的便只剩下跟了几年的采茶与采薇了。
“什么时候有的这种不堪入耳的谣言？”乔氏小巧的云尖凤头履上，翠玉镶嵌的凤凰眼珠，都似乎闪耀着渗人的荧光。
“奴婢也说不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奴婢听说，自从二十三那天，叶公子搭救了五小姐，两人便一天几次的在花园子里的榆关上面相见。”采茶如实的回报着，声音越来越小，生怕乔氏生气。
“今日二十六，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家里那起子喜欢捕风捉影的长舌妇，竟然这么败坏五小姐的名声，要是让我查出来，定当饶不了她们。”乔氏发狠一般，将通水玉琉璃护甲硬生生的给折断了一个，又霍的一下子将残片扔在了地上。
采茶瑟瑟发抖，强自镇静的在边上站立伺候，去捡地上的护甲残片不是，不去捡也不是。
正在采茶不知道如何之时，一把恬静的声音自外面缓缓传来：“大少奶奶。”原来是胭脂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她弯月般的笑眼，平静的看着坐在十二扇紫檀木嵌鸳鸯屏风前黑着一张脸的乔氏，小心陪笑道：“大少奶奶，今日叶公子辞别了，但是老夫人喜欢叶兰珠小姐，给留下了！”
乔氏不说话，摆摆手吩咐采茶退下，胭脂亦是打发出去了随身跟进来的贴身丫鬟采芷，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乔氏与胭脂两个人。
“胭脂，今晚上设法把五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瑞雪叫到我屋里来，我要亲自审问一下她。记住，先不要惊动五小姐，我倒要看看这个谣言到底是不是空穴来风。”乔氏虽然当着采茶的面怒斥这个毁坏乔丹丹名誉的谣言，但是在内心深处，她还是真心有些疑惑这个谣言的真伪。
“是。”胭脂缓缓的答应。
吃过晚饭后，月色正好，胭脂便让采芷以请教刺绣为名，将乔丹丹唯一的一名丫鬟瑞雪叫到了乔氏的院子里。
彼时，乔丹丹正与紫洁、伊诺、紫灵、叶兰珠众人在中清别院里闲坐，谁也没有注意到瑞雪的离开，瑞雪也只以为是小丫头之间呼朋引伴的去玩耍，毫无戒心的便去了。
采芷引着瑞雪不去下房，却径直的将她引到了乔氏的卧室，瑞雪一脸疑惑的停下脚步，她虽然跟着乔丹丹一直在乡下居住，但是逢年过节也没少跟着小姐回去京城乔家，自然知道乔氏的卧室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去的。
“采芷，不是说一起刺绣吗？咱们来大少奶奶屋子里
干什么？”瑞雪机灵的问着，眼睛却随着缓缓的走入，不由自主的盯着里面五花八门的华丽陈设打量，宽敞的大厅，精美的屏风，各色摆设，徐徐冒着香气的大鼎，精巧的小香瓶，重重叠叠的幔帐，然后，便是乔氏那张在烛光下打扮的娇美的秀脸，一双丹凤眼，让瑞雪险些误认为是自己日日服侍的乔丹丹！
“奴婢参见大少奶奶！”惊醒过来的瑞雪赶忙随着采芷给乔氏行礼，又含笑着问了胭脂的好。
乔氏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她比现实多了几分虚幻，美得有些飘忽，有些不真实，只是那一双夺目的眼睛分毫不该，她含笑的样子却无端端让瑞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瑞雪，我们是看你平日伺候五小姐很辛苦，也很尽心，特意把你叫来，想打赏你的。”胭脂看出了瑞雪的忐忑，极力的缓和着她的小紧张。
“你胭脂姐姐说的对。”乔氏的笑容这才变得柔和了下来，“我特意让小丫头叫你来，是想赏你的，跟着五小姐的丫头就你一个，你的确辛苦了。”她的手里，把玩着一对纯银蒜头镯，十足的成色，一看便知道不是出自小作坊的手艺。
“来，这对蒜头镯便赏了你，也算是对你服侍周到的一点奖励。”乔氏亲自伸出手去。
瑞雪受宠若惊的看着乔氏，欣喜的双手接过来蒜头镯，磕头道：“多谢大少奶奶，伺候小姐是奴婢分内的事情，以后一定更加用心的伺候好五小姐。”她的小脸是白雪一般白净，因着肤色如雪，才被乔丹丹取名瑞雪，此时，瑞雪的脸上都是因高兴而带上的红晕。
胭脂悄悄摆手，示意采芷退了出去，屋内，乔氏与胭脂对视一眼。
胭脂缓缓的走到瑞雪跟前，含笑说道：“其实，大少奶奶和我今日特意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情。”
瑞雪刚刚站起来，正捧着镯子高兴，忽听胭脂如此说，有些不解的眨着眼睛看向胭脂。
“不用害怕，大少奶奶与我都是乔家的人，自然问你的话，都是为乔家好，为五小姐好。”胭脂含笑说道。
“是，胭脂姐姐请问。”瑞雪规矩的答道。
“那我问你，你家小姐这几日在府里都干什么了？”胭脂没有直接问乔丹丹有没有与叶明琪交往过密，而是绕了个圈子。
“五小姐这几日基本上都是同各位小姐们一起，不是和大小姐在一起下棋，便是同尹家表小姐一起作诗，再不然，便是小姐们一起去老夫人屋里坐坐，或是去花园里逛逛。”
乔氏看着桃红色的软烟罗纱，细细的听着，面无表情，眼光时不时的扫过低着头说话的瑞雪与和蔼问话的胭脂身上。
“五小姐这几日见过叶公子么？”胭脂看着瑞雪。
“这个，”瑞雪一个犹豫，“五小姐自然见过叶公子，这几日二少爷和叶公子也经常去小姐们的中清别院。”
“我是问你，五小姐有没有单独私下里见过叶公子？”
“没有。”瑞雪声如蚊呐，声音透着不自信，拿眼角还偷偷瞥了一眼在一边站着和蔼说话的胭脂和高高坐在上面的乔氏。
“瑞雪，我们都是乔家的人，自然不会害五小姐，你对我们说谎话是没有意义的。”胭脂开导着瑞雪。
“恩，我知道。但是，小姐确实没有私下见过叶公子。”瑞雪这一次却很肯定的回答。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乔氏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梳妆镜前挪到了金丝楠木雕花的贵妃榻上，歪在榻上的的身子又猛然间端坐起来，高耸的飞天髻上稳稳插着的五凤金钱玉步摇上垂下的流苏都晃得缠绕在了一起。
瑞雪一个害怕，赶忙跪下来：“大少奶奶息怒，奴婢不敢说谎！”
“果然没有说谎？要是让我查出来你说谎的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才怪。你若是识相呢！就跟我说实话，我一高兴还会再赏你些金银首饰，若是不说实话，我只能赏你一顿嘴巴子了！”乔氏一贯的态度终于藏不住了。
“大少奶奶，还是慢慢问吧！”胭脂软语规劝着乔氏，乔氏斜睨了一眼胭脂，微微不悦道：“都像你这么连哄带安慰的，咱们家早就该乱套了！做主子就得有做主子的气势，刚才你的好话也说的够多了。”
胭脂只得吞声，可怜的看了一眼瑞雪，这个自小跟着乔丹丹在乡下长大的丫鬟，可能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吧？
瑞雪果然吓得有些哆嗦，但是自小跟着乔丹丹的贴身丫鬟，哪能是这么容易便被驯服的？她灵透的眼睛急速的转了几圈，连忙跪下道：“大少奶奶，您若是听说了什
么惹您生气的话，也犯不着真的怀疑自己妹妹的操守啊！”
“我就知道，你明白我们叫你来的意思！”乔氏听见瑞雪如此说，倒是没有了刚才吓唬她的心情，瞪了一眼道：“你若是聪明的，就该实话对我们说，要不然，你家小姐的名誉只怕就毁了！你这个丫头跟着名誉被毁的小姐一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瑞雪使劲的抿了抿嘴唇，似是下决心一般，半晌才跪下低语道：“大少奶奶，奴婢知道事情的轻重。”
“既然知道，还不快说，五小姐，她到底有没有如传言般天天私下去会见叶公子？”乔氏见瑞雪愣了半天，有些迫不及待，要知道，她可没有这么多好耐心，对于自己娘家的瑞雪，她今天的忍耐可以说是已经快到极限了。
“是，奴婢说。”瑞雪弓着身子，蹙眉道：“那些传言，有三分真，七分假，我们小姐确实在花园里遇见过叶公子两三次，也在榆关上面一起闲聊了两次，但是，那都是偶然相遇，绝不是像传言所说的那样，偷偷相会。”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说？”乔氏有些凌厉的反问，胭脂也说：“是啊！对大少奶奶和我，你还有什么顾忌的吗？我们难道会害五小姐吗？说出来，大少奶奶也好想办法替五小姐出头啊！”
“是，是奴婢的错。”瑞雪低着头请罪。
“那你再说，你们家小姐对于叶公子，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乔氏一下子直指今日叫来她的主题。
“这个，奴婢不知道啊！”瑞雪见乔氏神色又不好，又跪下。
“你这个丫头，当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乔氏冷笑，蓦地掷下手里的青瓷盖碗茶，茶杯哐啷一声在瑞雪的眼前碎掉，溅了瑞雪前身都是茶水。
瑞雪也不敢躲，也不敢擦，只是一味的低着头跪着，胭脂看着她实在可怜，劝乔氏道：“大少奶奶，五小姐的心思她一个丫头也未必知道。”
“她不知道？她跟了丹丹快十年了，什么会不知道？”乔氏的丹凤眼毫不同情的瞪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瑞雪。
“那你说说，你家小姐这次来梅府找我，到底是什么目的？”乔氏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温和了三分。
“大少奶奶，小姐不是都和您说了吗？她来您这里暂住，就是想让你劝和劝和，她不想嫁给段家公子，你为什么还要来问我？”瑞雪不敢抬眼，但是语气却比刚才强了三分。
“果然是和主子一个鼻孔出气的的好丫头，连主子来梅府的真正用心都知道，还敢说你不知道五小姐对叶公子是什么想法，当我们都是傻子吗？”乔氏冷笑着站起来，低身轻轻抬起瑞雪尖尖的小巴，只见她雪白的小脸上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斗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往下流。
“大少奶奶。”瑞雪的声音有些颤抖，生怕乔氏会突然间给她一巴掌似的。
“说！五小姐是不是看上叶公子了？”乔氏抬着她的下巴怒目而问，眼角眉梢都是狠辣。
“这个，奴婢真的不知道啊！”瑞雪依旧抵抗。
“我看你这个小蹄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乔氏的耐心终于被她消磨光了，说着便举手要打瑞雪，通水玉琉璃护甲今日只折断了一根，还有四根在手上绿光闪闪，这一巴掌若是实打实的打下去，脸上的疤痕只怕比采月脸上的疤痕有过之而无不及。
瑞雪紧闭着双眼，似乎是在等待着乔氏的巴掌，只是久久的仍不见动静，慢慢的睁开眼，原来，是胭脂紧紧的抓住了乔氏的手。
胭脂本来焦急的在一边看着事态的发展，有些责备这个死心眼护着主子的瑞雪，但是她自己也清楚，若是乔丹丹真与叶公子有些私情，乔氏必是不允许的，这个瑞雪如此倔强的不开口，倒是有些此地无银的意味。
“大少奶奶，瑞雪好歹是咱们乔家的丫头。”胭脂替瑞雪求情。
乔氏瞪了一眼胭脂，又瞪了一眼瑞雪，冷笑叹道：“瑞雪这个小蹄子倒是有我乔家的风骨，只是跟着你家小姐在乡下可惜了，若是在梅府经我一调教，准是个伶俐精干的主！”
瑞雪长出了一口气，听着乔氏的话，隐隐笑了，低语道：“大少奶奶真是抬举奴婢了，奴婢只是跟着五小姐，学了她的十分之一罢了！”
乔氏一屁股坐回贵妃榻上，把玩着自己通水玉的琉璃护甲道：“看你这么不肯说你们家小姐的心事，就知道你家小姐对叶公子的心思了，也不用你说了！”说完这话却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五丫头还真是应了她那句话，当真要给乔家找一介平民的女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