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决定,三日后,塞北侯、婉婷带着大军启程直接回塞北,平瑞王与清羽启程回京师,以备做好迎接皇上回朝的准备。
临行前,清羽与叶明琪、叶兰珠、乔丹丹把酒话别,互诉衷肠。
一个简朴雅致的小亭子,简单的摆上了几个酒菜,四个人闲闲而坐,颇有小聚的雅兴,倒是将一番离愁别绪都冲的淡淡的。
“如今袁王爷的事毕,我也该真正的归隐山林了!”叶明琪笑的开怀,“心中真是轻松啊!”
虽然叶明琪从未提过自己与袁王爷的恩怨,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大家都知道了叶明琪在江湖豪杰里的地位与影响。平瑞王本来有意要让他去朝里为官,但是叶明琪也就一笑置之。
清羽的笑甚是温和,眼睛里却总有一抹挥不去的忧伤:“真是羡慕义兄与乔小姐的良辰美眷。”
清羽温润的眉眼所到之处,是叶明琪与乔丹丹如影随形的甜蜜。
叶明琪再也不用装扮成一副老头的怪样子了,他的英姿与乔丹丹的俏丽,像是一对人神共嫉的金童玉女站在一起,更加将清羽的形单影只衬托的凄凉无奈。
乔丹丹心中充满了愧疚,强忍着眼泪一个劲的道歉。
清羽仰首望去,远处满池的残荷,像是九月深秋才有的萧索,伤感又一次席卷了他:“以后,伊诺住在这个城里,还是需要你们多多照顾的。”
叶兰珠一直落寞的坐在角落里,神思有一丝凝滞,目光无声而眷恋的在清羽的脸上转了两圈,衔了淡然与超脱道:“没想到,伊诺姐姐倒还真是让我佩服了!”
叶兰珠的话音未落,外头婉婷的侍女凌波已经跑了过来:“二少爷,我们小姐在那里大哭大闹呢!您快去劝劝吧!”
“皇帝怕是动起了婉婷公主的脑筋了吧!”叶明琪在清羽急匆匆走出去的时候,似是玩笑般说了一句。
清羽的步子微微错愕,但是旋即定了定神。亭子外的暖阳又亮了三分,直要微微眯眼才可以注视。
那明媚的暖阳颜色,怎么这么像婉婷的笑靥呢?她总是一身火红,明艳四射,性子张扬,如塞北的青青草原上那朵最美的凤凰花。
“你是塞北最尊贵的女子,你是整个草原的小凤凰!”老塞北侯从小到大的宠爱,将婉婷几乎捧到天上,她可以无需顾忌任何后果的做任何事情。
现在,她还不习惯,祖父的上面,还有一个他也不能抗旨的皇上。
大军城外已经整顿好原地休息,二十万塞北儿郎带着胜利的荣耀与喜悦,就等明日一声令下,将塞北的军权锦上添花为朝中第一实力!
清羽刚要迈进婉婷的房间,抬头正看见塞北侯从那边也在赶过来。他本春风得意,略带沧桑的褐色塞北汉子脸,也渐渐现出了骄矜的神色。
“舅舅
!”清羽热情行礼。
“来,来,咱们一起去看看婉婷那个活宝在闹什么脾气,真是的,都快成为贵妃了还不高兴!”
塞北侯挽起清羽的手,一同挑帘而进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素雅香气,锦绣罗帐里卧着一团火红身影。她横着看了一眼进来的塞北侯:“父亲!”
清羽正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婉婷已经依依不饶的贴在塞北侯的身上,撒娇道:“父亲,为什么皇帝要有这个意思呢?我不要!我不要!”
“哎呀!宝贝女儿,当贵妃有什么不好呢?”塞北侯把女儿拢在怀里,“咱们塞北最尊贵的公主,当然要嫁给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男人!”
婉婷眉蕴委屈之色,想要再过分的撒泼,扁了扁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嚷嚷道:“好了,好了,你出去嘛,我不要听了!”
塞北侯竟半推半桑的被婉婷轰了出去,好在婉婷一直骄纵,塞北侯只无奈的摇摇头,回身对清羽道:“你赶紧替我开导开导她,你们两个从小就玩得好!”
清羽含笑应承,见塞北侯出去了,脸上僵硬的笑容才机械般落下。他微微侧首,锦绣罗帐上的流光溢彩,晃得人有些眩晕,像是潺潺的水,卷起一层又一层的凉。
清羽的心智,未必想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刚除了一个功高盖主造反的袁王爷,皇帝岂会不防着已经爬到原来袁王爷位置的塞北军权?
平瑞王早起的提点更让原本丝丝缕缕的疑惑有了成型的答案。他无人处的入理分析仿佛还在耳边:“皇兄以为,袁王爷的失败就在于,皇权用来牵制军权的袁妃,与袁王爷并没有真正的血亲关系。”
“血亲关系?”清羽又一次在心里掂量这几个字的分量,他看着婉婷的脸,脑子里却逐渐幻化出袁妃死时的那种凄惨,心头的巨大阴影再次袭来,心内默念着:“婉婷,一定会得到好的归宿的!”
“为什么又提我的婚事呢?”婉婷重重的关上门,冲到桌子前,将上面的碟子都摔了个稀巴烂,“我不干,我不干!”
婉婷很少流泪,像个男孩子一样坚强,骨子里有塞北男儿的气质。但是今日,老塞北侯一封信,却把她打回了女儿的原型。
清羽片刻的沉默,走上前去刮了刮婉婷的鼻子,才要出语安慰,婉婷已经扑在了他的身上:“梅清羽,我本想一辈子都不在你面前哭泣,可是,我做不到!”
清羽不忍推开婉婷,毕竟,这样的温暖怀抱,于她而言,只能永久的成为海市蜃楼。
她晶莹的泪珠挂于她如鸦翅的睫毛上,摇摇欲坠。
清羽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今后,塞北的平安,都系于你的一身了!”
婉婷闻言,唯有双肩的抖动更加厉害。寂静的屋子里,除了袅袅花香,便是她头上因着颤抖而发出泠泠声响
的珠翠之音,一声声搅乱了午后的宁静。
清羽从未见过这样的婉婷,这个塞北唯我独尊的公主,她真的还没有习惯,再大的侯爵,也越不过皇权。
“皇权?”婉婷颤抖的双手慌乱的理着衣襟上的流苏,觑着清羽道:“我最不喜欢你看见我哭了!”
清羽知道婉婷其实也心如明镜,只不过是就喜欢撒娇撒痴的仗着自己身份这样胡闹罢了。自己的母亲亦是塞北的女儿,塞北的女儿岂会是不明事理的人?
婉婷的眉眼在浅淡的阳光下慢慢变得舒展,终于肯安静坐下,静静道:“祖父的信已经到了,只等着皇帝回京师后,我便自塞北风风光光嫁去京城。”
“我知道。”清羽感慨万千,却只挤出这三个字。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婉婷走过去,缓缓推开窗子,“反正,你也不在乎,嫁给皇上,我还可以时时保护着生我养我的塞北。”
婉婷眸中的泪意终于退去,眨着如乌溜溜的黑丸一般的眼睛,真挚问道:“如果没有她,你会喜欢我吗?”
“会。”清羽亦是万分真挚的回应道。
“即使知道你是安慰我,我也心里很欢喜。”婉婷莞尔一笑,又是神采飞扬。
清羽心中含悲,更觉得命运的无常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于伊诺是,于新月是,于婉婷亦是,各自曲折,各自艰辛。
第二日,大家分别启程。清羽遥遥望着伊诺住的方向,望穿秋水,却总也望不见。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再相见啊!
婉婷亦是麻木的上马,在塞北儿郎的簇拥下,家族荣耀的环绕下,在生死情爱的考验下,好在,她一如该有的风姿。
半个月后,塞北十里红妆铺街相送,京城十里红妆铺街相迎。婉婷那样明艳的一身喜庆婚服,惹得京城百姓争相来看。
金殿之上,当云端那一抹明黄色自老塞北侯的手中郑重接过那一双玉手的时候,她含羞的面容竟然隐约现出了一丝伤感。
“恭喜皇上!恭喜贵妃娘娘!恭喜老塞北侯!”
传言,塞北公主的贵妃宫里,金砖铺地,白玉为梁,叶明珠做灯,玉如意为枕,所有世间罕有的宝贝都应有尽有。只要她想要,皇帝都会天涯海角为她搜寻来。
皇上天恩,民间的三日的回门之礼竟然破例允许梅家为婉婷操办。被封为婉贵妃的婉婷,自贵妃轿撵中望去,梅家密密麻麻的恭祝的人群中,梅家老少已经齐聚一堂了。
婉婷衣着辉煌,环佩叮当,脱去塞北的服装,穿起规规矩矩的贵妃服饰,她仿佛也少了那一抹小女儿的骄纵与天真。毕竟,她的风光与失意,牵动着塞北数百万百姓的安乐。
鼓乐声响彻云霄,沸腾的欢闹里,谁也不知道,婉婷的笑意,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