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十五日的这天晚上,老夫人带领着众位公子和小姐在梅府庆安殿边上的迎宾轩里大摆家宴,因着都是自家人,也并没有那些繁文缛节,众人花团锦簇的坐了一厅,连苗姨娘也带着清剑来参加。
只有曹姨娘因着身孕,被老太太获准留在自己屋里休息,乔氏暗暗冷笑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岂是她能来的地方!”随后抬起丹凤眼,理了理鬓发,看着在最下手拘谨的坐着陪笑的苗姨娘,漠然的露出一丝丝嘲讽似的微笑。
伊诺今日因为和清羽偶然怄气,也不太说话,随着众姐妹给老太太敬酒之后便默不作声的在席间;清羽因为摸不着头脑,也在暗暗生闷气,也不大说话;紫洁生性文静,本不爱多言,在席间只是一个陪衬;紫灵虽素喜和清羽高谈阔论,奈何今日清羽不语,她依序敬了酒之后便也不肯多言;清轩坐在席上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之后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乔氏在席间不断地布菜和让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说出许多招人笑的话;清剑和苗姨娘自是在席间不敢多话。
就这样,一场本应该热闹的饭局从头到尾都是冷冷清清的,老夫人暗自思忖道:怎么今日大家都是怪怪的,清羽素日是最爱热闹的家宴的,伊诺的神色怎么也有些怪怪的?
众人陪着老夫人吃完了晚饭,撤去席面的碗碟,便随着老夫人一起移步到迎宾轩后面的内堂里,只见几个小丫头费力的抬出一把结实的檀木躺椅,庄重而又大气,两边的扶手上皆是精美的雕饰,上面平平整整的铺着一副精美的虎纹垫子。
老夫人一见便欣喜道:“好些日子没见这个虎皮垫子了,见到总能让我想起好多事。”
众人都知道老夫人想起了此虎皮垫子的来历,虽是心知肚明,仍是每次都装作耐心的样子倾听。
芸儿和乔氏扶着老夫人半趟在了躺椅上,众人都是一溜的坐在圆凳上,小丫头又抬来数个小几,放在每人面前,上面摆满了各色水果和点心,又摆上了香炉、盆景之类的摆设,增加气氛。
众人知道老年人爱吃软的,遂将糯米糕和藕粉桂花糕等甜且软的食物都放在了老夫人这边,果然老夫人很高兴。
清羽被老夫人拉在了右手边坐着,芸儿和苗姨娘站在后面服侍着老夫人,紫洁挨着清羽,伊诺、紫灵其次,左手边,清轩、乔氏和清剑依次而下。
老夫人含笑看着众人环坐在边上,端起芸儿递过来的一碗老君眉的香茶,笑着抿了一口便放回芸儿手中,然后慈爱的拍着清羽的手道:“还是像羽儿这么大的时候,他爷爷在山上打了一只这么大的老虎,全京城的人都来看热闹,他爷爷带人将老虎扛了回来,做成了这个垫子,几十年了,我都是爱惜如宝,看到这个垫子,就想起了他爷爷。”说着露出悲伤的神色。
芸儿正半蹲着为老夫人轻轻捶着腿,听到老夫人一声叹息,连忙抬起头安慰道:“老祖宗,今天是高兴地日
子。”
老夫人连连点头道:“是呢!瞧我这人老了,就是爱想以前了。”
紫灵笑道:“谁说老祖宗老呢?我瞧着老祖宗心里年轻得很呢!”一张小嘴适时地抹上了蜂蜜。
芸儿也接口道:“老祖宗只看着眼前的众位少爷和小姐吧!”
老夫人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众人皆是恭敬的神色,满意的含笑点头,见内堂里新燃起的两排朱红色的手臂粗的红烛都洋溢着喜气。
芸儿恐老祖宗无聊,也最知道老年人爱热闹的心思,便温颜提议道:“老祖宗,让众人少爷和小姐给您说几个谜语可好?”
众人都知道老夫人平日最爱解谜取乐,都点头称好。老夫人哪有不愿意的,更兼着想着刚才席间寂寞,现在要好好享受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乔氏刚才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口才,见众人都响应猜谜取乐的注意,便越发的想要热热闹闹的逗得老夫人一乐,遂提议道:“不如咱们叫上底下丫头们也来凑热闹,这样人多了一起猜谜,大家岂不是更有趣?”
老夫人也赞成,底下丫头们哪有不爱热闹的。很快,胭脂、玲珑、环翠、琴儿、瑟儿、寻梅、访兰、修竹、淡菊、眉凤等一干大丫头便都来到了。
也有许多好热闹的小丫头们,在门外偷偷的听着,各自呼朋引伴的一起来凑热闹,总之,不当差的所有小丫头,亦或是胆大的当着差的偷偷溜来的小丫头们,乌压压挤满了,围绕着众位主子后面。
乔氏也不理论众人在外面偷偷听着,只悄悄地吩咐了胭脂,告诉梅守仁家的娘子,好好的在外面照看各处屋子,不要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梅守仁家的乃是乔氏最亲信的管家娘子,自是尽心尽力照应各处,吩咐各房留下的小丫头不要贪玩。
当下,乔氏见众人都已经到齐,便张罗着要开始,芸儿向紫灵努努嘴,紫灵会意,站起身来拉住乔氏的胳膊道:“要说这谜语,咱们任谁肚子里的,也不如大嫂子里的多,要不咱们大嫂子先来一个,也好叫我们学学,开开眼界,也叫老祖宗乐一乐!”
众人都道正该如此,老夫人指着乔氏的鼻子道:“就该叫她先来,她的肚子稀奇古怪的谜语最多,最有趣!”
乔氏听老夫人如此说,抽身便欲走,大叫道:“可了不得了!我这个张罗的人,反倒最先掉进去了!我可要走了,再不在这里呆着了!”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众人都大笑,唯有芸儿断喝一声:“休走!拉上来!”
便有玲珑和修竹一左一右,忍着笑拉回乔氏,老夫人笑的前仰后合说:“快说吧!没的再让我们费事!现在说呢!说的好呢,还有赏,若是再磨蹭一会,我们可是要罚的。”
芸儿早命人准备了许多高脚酒杯,喊白玉做的,像一只只单足而立的白鹭,仪态十分优美。
又命人取来了一大坛子烧酒预备在旁
边,芸儿指着酒笑着说道:“待会呢!说得好的,我们老祖宗要打赏的,若是谁托懒不说的,我可再不说别的,只叫人拿了酒杯去灌她!”
众人都笑道:“好厉害的芸儿姑娘!连大少奶奶都敢灌酒。”
老夫人笑着说:“我的丫头自该如此。今日除我之外,芸儿最大,你们都好好的给我仔细着!”
众人又一阵笑,然后便齐刷刷的等待着听乔氏的好谜语,偏生乔氏不着急,先是让小丫头端了一杯茶,慢慢品了两口,然后又一搭无一搭的对胭脂讨论起来了前几日新做的衣服。
紫灵忍不住催道:“大嫂子可是快说啊!真真的急死了我们!”自来便心急的她自是比别人急上十分。
紫洁笑着让紫灵稍安勿躁,伊诺抿着嘴淡淡然看着乔氏,不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好谜语,暗自也在心里想着自己的谜语,好在她在家时也曾经和姐姐一起研究过许多谜语,并不在意,只是不知道大家都说什么样的谜语,担心自己的和大家的相差太大,遂自己在心里想了几个雅致的,也想了几个通俗的。
乔氏又吃了一口前面小几上的如意糕,夸赞了一会可口,慢慢的吊着大家的性子,直到芸儿也撑不住催促道:“大少奶奶不是没有好的谜语吧!那我可要罚酒了!”
说罢芸儿自提了一把乌银梅花壶,便作势要给乔氏倒酒。
乔氏满面春风这对芸儿道:“芸儿姑娘切莫着急,好谜语还怕等一会吗?”说完后自顾自的咯咯笑了起来。
如云高髻上迎面簪戴的精美折枝牡丹面花,环绕的一对蝴蝶,两只鸿雁,以薄金片一一嵌凿成型,再用细金丝联成一体,花瓣都是镂空,玲珑剔透,下面还有金扣镂结的六只小桃,戴着头上随着笑声都是盈盈抖动,十分富丽堂皇。
乔氏环顾着大家说道:“我有一个字谜,雅俗共赏的,简单得很,权当给大家练练手啊!”说完轻咳一声,念道:“老大老二和老三,三个兄弟叠罗汉,老大踩着老二头,老三站在最下面。打一字。”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的听着,乔氏朗朗念完,伊诺心下便知道了谜底,清羽并紫洁众人也都猜到了,却都不说破,伊诺猜测定是单等着老太太来揭破谜底,哄着老太太高兴的意思。
众人各自思索,芸儿想必是也猜到了答案,戏谑道:“偏生咱们家三个少爷,大少年奶奶就说了这么一个三兄弟的谜语,倒是有趣!”
乔氏洋洋得意的偷偷瞟了一眼清轩,清轩也暗自笑着看了一眼乔氏,算是一种满意的奖赏。
老太太略一沉吟,悠然开口道:“可是‘奈‘字不是?”乔氏连忙拍手笑道:“果然是老祖宗,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一下子就猜到了!”
众人都道果然如此,老太太喜得合不拢嘴,又道:“谜语原不在多高深与奥妙,难得就难得在对了景,既让大家得到了猜谜的乐趣。又有了笑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