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姨娘看着美目圆睁的乔氏,知道此刻的她满心满腹的,都是对自己的不信任,索性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下了狠心道:“等到大少爷平安归来的日子,我将小少爷送与姐姐去抚养,这样可好?”
“你当真舍得?”乔氏不可置信,一双犀利到能将人看穿的眼睛,此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曹姨娘,“他是你的亲生骨肉,你真舍得?”
曹姨娘垂下眼眸,凄婉一笑:“我只希望大少爷回来后,能够看到全家上上下下和睦相处的情景。”说完,不顾乔氏愣愣的神情,扶了夏荷的手,便慢慢走了回去。
乔氏犹自一人坐在紫檀木的美人靠上,眯着眼看着太阳,似是自问自答般呢喃道:“难道真的是我太过逼人了吗?大少爷,您真是让我爱恨交加啊!大少爷……”
走过来奉茶的采薇看着曹姨娘默默走后的背影,一脸的狐疑,又听见乔氏的呢喃,只当她是想问清轩的情况,快速的伶俐回答道:“大少奶奶,您不要太过挂心了,二少爷一早就去有司衙门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升堂问话了呢!”
“是吗?”乔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焦急问道:“你快让乔喜、乔贺去外面打听情况,一有消息立刻就来报。”想了想又问道:“胭脂回来了没有?我哥哥怎么说?”
采薇一个低头,嗫嚅道:“胭脂姐姐还没有回来,舅爷……”
“舅爷怎么样?”
“舅爷好像一直没有出门去打听大少爷的事情,听说一早倒是去了袁王爷家。”采薇觑着乔氏的神色,赶忙慌张的跪下来道:“奴婢也是听先回来禀报的采芷说的,胭脂姐姐还在舅爷家里等待舅爷回家呢!”
良久,乔氏都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哑然无声。
伊诺携了瑟儿和柳絮,却在满院的玫瑰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忧郁而来,看见乔氏神伤的坐在廊下的样子,突然间顿悟:这满院的玫瑰虽然可以芳香她的生活,却无法芳香她的心。就如这玫瑰,虽然满是是刺,可这刺又何尝不是保护自己的工具呢?
“大嫂子。”她淡淡的面容上亦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
“恩?”乔氏轻巧的抬眸,有意无意的把刚才的落寞稍稍掩藏了一些,“伊诺表妹,怎么这么有雅兴?好久没到我的房里来了呢!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隔三差五的来呢!”
“是啊!”伊诺婉转目视乔氏,接了采薇送上的香茶,缓缓道:“伊诺依然感激,大嫂子那样细心的为初来京城的江南孤女,请来江南的厨子,送上名贵的绿毛幺凤,处处照顾有加,才使我不受人冷眼。”
“难为伊诺表妹还记得这些?我以为,早就忘到爪哇国了。”乔氏的语气有些冷冷的。一边伺候的采薇、瑟儿、柳絮都微微一颤。瑟儿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气鼓鼓的站在那里瞪着眼。
“大嫂子的恩情,我尹伊诺岂敢随便忘记,只怕是要铭记一辈子的。”她的笑容淡泊如浮云,似是今日天空
随意徜徉的云朵,那样的悠远与宁静。
“伊诺不是无情之人,否则也不会做好了入袁府为妾的打算。”
“什么?你舍得二少爷么?”乔氏看着伊诺罗裙上打着同心结的丝绦,恰如她含羞带涩的与清羽眉目传情的佳话,“二少爷会同意吗?”
“他不同意,我也会如此的。”伊诺遥望远方,生生的将那已经将要落下的泪水又憋了回去。
“伊诺表妹倒也是为了这个家,豁出去了一切啊!”乔氏无限感慨的说道,收了刚才的疏离,换上如常的笑意:“我与伊诺表妹,本来就不是敌人。”
“大嫂子,这个府里,根本没有敌人。”伊诺轻轻捡起地上细碎的丁香花瓣中的一片,幽幽道:“从来没有。”
乔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却抬手吩咐采薇道:“怎么还没有消息?快让人再去打听!快点!”
说话间,乔氏的气息却越来越急促,采茶从屋里跑出来,赶忙从一个小葫芦里拿出一粒雪亮的丸药,边喂食乔氏吃,便心疼的哭诉道:“大少奶奶您落下了病根,明知道不能激动,不能着急,您还是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回头胭脂姐姐回来了,又该责骂我们了!”
伊诺大惊,忙帮着采茶与采薇一起忙碌,拍前胸,抚后背,弄了好半天,乔氏这才算是又恢复了常色。伊诺的柳叶眉不知不觉间,早已拧成了一个疙瘩。
“让伊诺表妹见笑了。”乔氏尽力的苦涩一笑。
“大嫂子,待我求了老祖宗去将京城最好的郎中都给你找来。”伊诺转身欲走,却叫乔氏一把死死的拉住恳求道:“伊诺表妹若是真有心,只想办法搭救大少爷就好了,我的身子没有事情的。”她唇边的微笑似是无力的落叶,飘飘摇摇,让人心疼。
“瑟儿,咱们也出门去瞧瞧。”伊诺扶住了瑟儿的手,快步走去。
匆匆的回到中清别院的西厢房,却见新月已经在那里等待了。琴儿泡好了香浓的茶水,陪伴着焦急的新月在那里等待。
“伊诺妹妹,你回来了。”新月与琴儿一起,迎着伊诺也站了起来,“听说你去看望大少奶奶了,她怎么样?一定担心死了吧?”
伊诺疲惫的点点头,不光是昨日半宿没睡造成的身体上的劳累,还有袁贵妃那张圣旨造成的她心理上的劳累,伊诺虽然每日安慰这个,开解那个,可其实她自己的心,才是蕴含最多愁苦的那一个。
“真希望大少爷不要有事情。”新月说罢微微以目示意。伊诺会意的遣走了柳絮和另外一个小丫头,只余下自己的贴身丫鬟琴儿、瑟儿和新月的贴身丫鬟双儿。
新月又警惕的来到窗户前,见无人在听墙根,才神秘兮兮的对伊诺道:“伊诺妹妹,既然知道是宫里的李公公搞的鬼。那么,姐姐便有法子治他!”她俏丽丰美的脸颊因着浓烈的恨,都失去了应有的端庄与恬静。
伊诺神色一凛,密匝匝的敬仰油然而生,只感动道:“董
伯父死死守护的证据,星月姐姐真的愿意这么拱手交出吗?”
“或许,这样才能保住梅家满门的荣耀。”新月看着伊诺绣架上绣到一半的‘独钓寒江雪’,绵绵密密的白色锦缎上面,还要用雪白的丝线绣上无边无际的白雪皑皑,一望无际的白色看的久了,头则会微微发晕。
新月身子一颤,赶忙扶住旁边的大理石案子,案子上面正重重叠叠的堆放着几匹老夫人新送来的百绿色绡纱,上百种绿色渐欲迷人双眼,似是要凝注这夏天最美好的天影时光,新月却悲中含笑道:“承蒙梅家见怜,我怎么忍心看着梅家出任何事情!”
“不要!”伊诺来不及思索就惊呼着阻止道:“那些证据是董伯父赔上性命才得来的,若是要以此来换取梅府的富贵,不说是我,就是老祖宗也不会答应的。”伊诺情急之下,搬出了新月最最尊敬的老夫人。
“我知道妹妹都是为我,但是,接二连三出事的梅家,再也经不起丢官罢爵的厄运了,不是吗?”
“不,还没有到那一步呢!那是最坏的打算,不是吗?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伊诺嘴上笃定的说着,其实心里,同样一片茫然。但是,她却深切的知道,董云峰手里攥着的证据,必然是会置李公公于死地的证据,否则,他又何必费劲心思的追到蜀地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呢?
新月用手无心的抚摸着案子上堆放的百绿色绡纱,忽而无奈的转向伊诺问道:“若是梅府也如我家一般,我董新月又有何资本去为我父亲伸冤呢、我也再无面目去求清羽哥哥了。”
“新月姐姐。”伊诺心下发急,阳光透过白色罗纱软帘,落下一地的细碎阳光,如她千头万绪的内心。
新月低头不语,但是面上的坚毅之色却越来越明显。
伊诺沉默片刻,理了理思绪后压低声音道:“这个秘密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但是今日为了姐姐与董伯父,伊诺只有破例了。”她警惕的将新月单独拉进了自己的卧室,连琴儿、瑟儿与双儿都一并的回避了。
新月不解,但是也猜到必是事关重大,因此神色倒是多了几分严肃。
“姐姐。”新月郑重其事道:“其实皇帝早有心要收拾袁王爷与他的爪牙,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不过,他早晚都是会有遭殃的那一日的。姐姐只需要静待时机,必然会有为董伯父昭雪沉冤的那一天的!”
新月被伊诺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用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伊诺继续嘱咐道:“此事只有清羽与咱们两个人知道,事关重大,还望姐姐务必保密。”
“姐姐知道。也一定静待时机,希望我手里的证据,在功成之日,能够成为他们作恶的铁证!”
新月理一理鬓发,最爱的小巧的杜韦娘髻,一如当年那个每日拉着紫灵与紫洁在绣房内嬉笑欢乐的小女儿,一如当年那个站在火红饿石榴花下,与清羽共赏夏日时光的温婉端庄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