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的眸子。
克里斯蒂安心里一动，这是关于远古和传说的记忆，在古老的英雄传奇里，与英雄们敌对的怪物，就拥有一双血红的眸子。传说中，这些怪物长着一双小角，有一对没有羽毛的肉翼，身体坚硬如磐石，徒手就可以撕碎一个人的身体。而我们，则习惯于将这种怪物，称之为恶魔。
克里斯蒂安终于想起了墙上的阴影为什么似乎熟悉而又陌生，那正是恶魔在古老的典籍上所描绘的影像。可是早在数百年之前，恶魔就已经被封锁在了大陆之外，克里斯蒂安也是只听闻，未曾见。
但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克里斯蒂安，眼前的威廉伯爵，与传闻中的恶魔息息相关。
“伯爵大人。”克里斯蒂安感觉自己的嘴里苦涩得像吃了一口泥土。
“殿下，”威廉伯爵长叹了一口气，“我想你已经看出来了。没错，刚才你所看见的影子，就是恶魔。在几十年以前，我还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时候，有一次，我和您的祖父，奥斯曼大帝一起，前往北疆与野蛮人作战。在一次对野蛮人的围剿之中，我们将野蛮人通通围在了山谷之内。我主动请缨，身先士卒的冲入山谷……也就是那一次，我在山谷之中，发现了一份古老的羊皮卷。”
“我们都未曾料到，那份羊皮卷里，封印的竟然是一种召唤恶魔的方法。奥斯曼大帝对这种东西讳忌莫深，于是让我将那张羊皮卷销毁。那是我唯一一次违抗大帝的旨意，我偷偷的将羊皮卷留了下来。其后的十年间，我虽然依然在战场上宁敌人闻风丧胆，却也渐渐的挥不动手中的大刀。等克里特陛下继位以后，我回到了威廉古堡养老。”
说到这里，威廉伯爵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克里斯蒂安明白，那是一种不甘，一个征战沙场数十年的老将，突然一日还乡，难免会有些寂寥。所以……
“我突然想起来已经被我收藏了十几年的羊皮卷。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偷偷拿出羊皮卷，按照上面的方法，召唤出了恶魔。”
“你成功了？”克里斯蒂安忍不住插嘴到。
“对，我成功了。”说到这里，威廉伯爵突然有些落寞，“我没想到的是，我数十年来，辛辛苦苦为了守护平民而战，到了年老的时候，却会召唤出那么一个怪物来。被我召唤出来的恶魔，没有理睬我的阻止，而是一意孤行的将城堡内的奴仆屠杀一空。”
“那后来是怎么解决的呢？”
威廉伯爵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所召唤的恶魔，在永夜大陆停留的时间是有限制的，不然他就会被诸神发现，予以诛杀。很快，时间快要到了。恶魔却没有着急离开，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签订契约，他可以赐给我永恒的生命……在他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我怎么可能还相信这个邪恶的家伙。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手中提着一个襁褓，那是我出世不久的孙儿。恶魔告诉我，如果我不和他签订契约，他就会将我的孙子变成他的奴隶……”
克里斯蒂安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那个关于威廉古堡的传说是真的，威廉伯爵真的是一个嗜血的，胡乱杀人的恶魔。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恶魔的奴隶。他迟疑看着威廉手中的碗，上面同样绘有密密麻麻的纹路，与墙壁上的魔纹一样，这些都是恶魔的印记。
“殿下，这是恶魔的鲜血，现在只有这东西，才能够救你的命。当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快要死了，是恶魔找回了你的灵魂，并且将它还到你的身体里。所以说，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恶魔。”
“代价呢？”克里斯蒂安苦涩一笑。
其实代价不言而喻，喝下恶魔之血，成为恶魔的奴隶。
威廉伯爵看着身前的少年，郑重的说道：“殿下，如果你不喝下这碗恶魔之血，恶魔便会取回你的灵魂，将你带到炼狱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克里斯蒂安接过碗，黑色的血液在其中微微摇晃。一时间，克里斯蒂安的眼前闪过许多人的脸，父亲大人，母亲大人，霍夫曼大人，马尔斯，阿甘左，甚至是罗德尼大人……他们的脸不断的在眼前闪过，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说，但克里斯蒂安心里仍然一暖。
他们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恶魔吗？一个嗜血，杀戮的克里斯蒂安，他们还会那样深深的爱着自己吗。
我的人生理想不是应该成为一个好的统治者吗？
……我害怕死亡吗？我害怕永世不得超生吗？像狗一样的活着，或者像王一样的死去？
一瞬间，克里斯蒂安思绪纷繁，混乱不已，连他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想了什么。只是他知道，他并不想成为恶魔的奴隶。
“殿下，与恶魔签订契约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他几乎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事情，而且，你还可以由此获得超乎常人的强健身体，甚至是永恒的生命……”威廉伯爵在一旁，不断的诱惑着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蒂安看着身前的威廉伯爵，一如既往的微微一笑。不像是一个赴死的囚徒，而是一个将要加冕的王者。克里斯蒂安摇了摇头，手微倾覆，恶魔的鲜血洒了一地，在地上滋滋作响：“伯爵大人。如果恶魔想要我的灵魂的话，就让他拿去吧。克里斯蒂安是菲林帝国的王，同样也是我自己的王，我不允许他成为任何人的奴隶。”克里斯蒂安张开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气，下一刻，也许就再也呼吸不到这个世界的空气了。
拉开门，克里斯蒂安沿着旋转向上的阶梯，开始稳步走上去。
下楼梯的时候，克里斯蒂安并没有觉得这里的阶梯那么多，上去才发现竟然这么难走。一圈一圈，他越是着急的想要离开，就越是觉得最顶层遥不可及。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能否重新走到顶层。不过片刻之后，克里斯蒂安的内心又充满了自信，原因无他，只是不想给恶魔一个软弱可欺的形象。
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
向着上方走着，克里斯蒂安突然感觉一阵眩晕，随即眩晕感变成天旋地转，克里斯蒂安一把抓住扶手才不致跌倒。
“来了。”
克里斯蒂安苦笑，一步一步，抓住扶手，朝着上方走去。眼前的场景逐渐开始变得模糊，克里斯蒂安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这种感觉与在黑暗世界里被吸走的时候别无二致。只是这次他能够抓住自己身旁的东西，用尽全力反抗。
一阵阵剧痛从大脑里传来，感觉像是一个个鼓锤，在脑子里不断的敲击着，一下一下，剧痛不断。
克里斯蒂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不停的用头撞击着地面，剧烈的撕裂感，让他忍不住想要嘶吼，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吼出声来。肚子里的肠子仿佛扭曲成了一团，钻心的疼痛还有恶心的感觉不断的往复，与脑袋的疼痛重复叠加，痛苦如潮水般迅速上涨。
克里斯蒂安痛苦的长大自己的嘴，眼角撕裂，鲜血顺着眼角留下来，仅仅片刻，他便痛的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了。就在这时，全身突然都轻松了下来。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到了齐里斯就站在自己身前，冲着自己盈盈浅笑。
“看什么看，还不快跑，等会恶魔可就追上来了。”
克里斯蒂安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齐里斯伸来的手，两人迅速朝着楼道顶部跑去。
可是没等两人跑出多远，一个阴影就从城堡底部飘了上来，挡在两人的上方。阴影不断的变幻，在空气中扭曲，最后终于凝结成了一个恶魔。
居高临下，恶魔张开嘴冲着两人嘶吼着什么，但是克里斯蒂安听不到。
齐里斯将克里斯蒂安挡在身后，不断吟唱着古老的咒语，一个光盾出现在两人身前。片刻之后，光盾猛然散发出强光万丈，将恶魔的幻影射了一个通透。
齐里斯一把抓住克里斯蒂安，拉着他就朝着顶部跑去。克里斯蒂安迷迷糊糊，脑袋一阵阵眩晕，只能在齐里斯的带领下，一路向上。
顶部，克里斯蒂安看到了萨曼爵士。见到克里斯蒂安平安无事，萨曼爵士欣喜的叫了一声“殿下”，三人一路狂奔出了城堡。
城堡外，一众人已经准备妥当，翻身上马，轻装简行，一行人直奔菲林堡。或许是因为确信克里斯蒂安已经身死，所以路上没有再受到阻拦。
终于到了。
抵达菲林堡，克里斯蒂安并没有立即入宫面见克里特，而是在城外找了一个农庄住了下来。他需要了解菲林堡现在局势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他在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