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北上(四)

佣兵加入之后,队伍瞬间变得庞大起来。速度也随之减缓,拖拖拉拉,时常能听见前方传来的催促和后方的咒骂声。没有人不想快一点,快一点到达菲林堡,就意味着早一点安全。但是,松散的队伍像是被一根绳子系在一起的弹珠,有的快一点,要被扯回来,有的慢一点,拉它一下,却又过快的跑到队伍前方,被拉回来。

克里斯蒂安很为这些佣兵担忧,虽然他们一个个都是嗜血成性,悍不畏死的家伙,但是缺乏系统的军事训练无疑是硬伤。一个佣兵也许能战胜一个士兵,但是一队佣兵遇上一队士兵,难逃团灭的下场。现在,这种缺陷立刻就体现了出来。

南顿城的士兵围绕在马车旁,协调自己与马车的速度,有条不紊的前进。而佣兵们则像是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大大的减缓了行进的速度。

除了佣兵的原因之外,云梦郡的地形也给克里斯蒂安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与南境一望无尽的平原不同,云梦郡多是低矮的山脉延绵的森林,由于茂盛的树木造就的湿润气候,这里往往会形成湿地和沼泽。所以,才会成为生命的天堂。同时也给队伍的行进造成许多不便。

如果不是当年苏威特陛下的继承人,艾德曼一世皇帝主持修建了庞大的道路网络,克里斯蒂安现在连马车都没有办法坐。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大概就是也许刺客们都以为克里斯蒂安会从南境离开之后,直接由笔直舒适的艾德曼大道前往菲林堡,而埋伏在艾德曼大道。没有料到克里斯蒂安会跑到云梦郡的山间颠簸,所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遇到埋伏。

几天的平静日子,给了克里斯蒂安喘气的机会,得以调整心态面对将要发生的困难。也让佣兵们慢慢松下绷紧的神经,临近黄昏,还会有佣兵前往密林中打猎。

早就听说云梦之森有很多奇特珍稀的生物,克里斯蒂安也心里痒痒的,想要去看看密林中的景象。可是,想要有所成就的人,必须学会自制。

夜幕降临,车队停在了一片稍微干燥的空地上,附近都没有灌木丛可供野兽或者是偷袭者埋伏,最近的密林也在一箭之外。

佣兵和士兵分成两堆,佣兵在外围,士兵在内。

克里斯蒂安将黄金葡萄酒分发给一众士兵,云梦郡的夜晚有些寒冷,喝一点酒调节情绪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篝火在原野摇曳,炙烤着白天狩猎得来的猎物,油脂滋滋作响,诱人的肉香味不断飘散。克里斯蒂安想起了最后一次狩猎遇到的野猪,希望不要吸引来什么庞大的野兽吧。克里斯蒂安暗暗祈祷,当然,有阿甘左在,这一切都不是问题。真正让人恐惧的,从来不是野兽,而是有着野兽内心的人皮动物。

“殿下,我们明天也去打猎吧。”马尔斯凑上前来,兴冲冲的提议道。

“马尔斯,我也想去云梦之森中看看。”克里斯蒂安道,“那里一定有许多神奇的东西在等着我们去发现。而且最近我一直感觉云梦之森的深处有什么在召唤着我……是对未知的发掘和神秘的冒险。你还记得霍夫曼大人小时候念的小诗吗?”

“但愿死亡把我们与一切传奇相连,但愿将来有一天,我们能在黛绿的群山中,同巨龙作战。”

“可是,密林中的状况不明,我们不了解它。我们不能冒这个险,至少,我不能。”

言下之意,克里斯蒂安默许了马尔斯到密林中狩猎。如果佣兵都可以的话,自己好朋友没有理由被束缚在这里。

“可是,殿下……”马尔斯无力的叹气,“没有你,一个人打猎有什么意思呢。”

克里斯蒂安道:“我可以让萨曼爵士陪你一起。我这里有阿甘左,就足够了……有什么事情吗?萨曼爵士。”这时,萨曼爵士从队伍前方走过来。

弯腰行礼,萨曼道:“殿下,佣兵将狩猎的猎物分了一些给我们。”

“哦,拿去和战士们分了吧。”克里斯蒂安道,“连日赶路,我没有什么胃口。顺便,拿一些黄金葡萄酒给佣兵,作为感谢。”

“是。殿下。”

马尔斯不满的看着萨曼离去的背影,埋怨道:“克里斯,你这种行为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你指的是把酒给佣兵吗?那是我的酒,马尔斯。而且,这不是浪费。”

几个侍从将黄金葡萄酒搬到佣兵的队伍之中,火光摇曳,映着佣兵们红通通的脸庞。刀疤男狐疑的打开侍从搬来的葡萄酒,拿起酒缸就是一口豪饮。一丝古怪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像是一条条蚯蚓在他的脸上爬动,僵持三秒之后,咕咚一声,刀疤男将葡萄酒咽了下去。整个过程,就像是喝药一样痛苦。

“有这么难喝吗?”

阿甘左脸色微醺,眼光迷离的看着佣兵的方向,疑问道。

马尔斯脸上露出胜利者的表情。

克里斯蒂安耸肩:“也许吧。”佣兵常年喝着高度数,不纯净的果酒,突然喝到紫罗兰人层层筛选酿造的东西,估计和喝到白开水一样。更让人头痛的,莫过于这白开水还有一丝丝奇怪的味道。未知的恐惧总是败坏味觉。

要不是看在克里斯蒂安的面子上,刀疤男一定会把黄金葡萄酒吐出来。

带着胜利者的微笑,马尔斯到侍从队伍中,和他们一起分享佣兵们赠送的鹿肉。

克里斯蒂安咬了一口手中的脆皮面包,自言自语道:“这并不是浪费,马尔斯。”轻微的风吹动着夜晚的云梦之森,如浪涛般,树林随波摇晃,发出一阵一阵浪涛扑岸的声响。

佣兵中,一个火红的身影穿过人群,走到克里斯蒂安身前。

“我不知道我所招募的佣兵中,还有一个女的。”看着身前的红发女子,克里斯蒂安缓缓道。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我叫艾米莉,大人。”

艾米莉一下子跳到马车上,在克里斯蒂安的身边坐下。从克里斯蒂安的视线看过去,微风扬起艾米莉的头发,火红的发丝在暗淡的光芒中就像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这个女孩还穿了一身红色的皮甲,带着所有佣兵都有的火爆感觉。

“克里斯,很高兴认识你,艾米莉。”克里斯蒂安道,“能告诉我你过来做什么吗?”

“看你一个人,陪你聊聊天,可以吗?说实话,我很好奇,你到底是那个贵族家的公子。你家一定很有钱吧,是不是有很大很大的房子,很多很多的仆人,每天早上只要醒过来,就有人准备好早饭,服侍你穿戴洗漱。一旦遇到危险,就会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冲上去为你挡住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东西。”

“好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喏,这是给你的。云梦之森的雪兔,不是什么珍稀东西,但是很难抓到,肉质也非常的鲜美。”艾米莉从身后拿出一只烤的通体油脂,撒上了从野外得来的简易香料的野兔,递给克里斯蒂安。“谢谢你的酒,虽然我们都喝不惯你的酒,但是我们知道那酒一定特别特别贵,其实根本就不该拿给我们这种人的,纯粹是一种浪费。”

“那不是浪费,艾米莉。”

克里斯蒂安沉吟,揭开这个话题,“你听说过菲林帝国的皇帝,克里特陛下病重的消息吗?……有听到过,他不是病重,而是被人下毒这种说法吗?”

“下毒?没有啊,倒曾经有人找过我们,让我们去云梦之森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生命之果。被我们拒绝了,那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嘛。也有人信,真是的。”

没有吗?

克里斯蒂安身子一僵,大脑中一道闪电闪过。那么,卡特兰从哪里得知克里特是被下毒的消息呢?或者,他说的是艾德曼大道上的路人。

可是,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到底又是谁让卡特兰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脑里一团乱麻,克里斯蒂安感觉心烦意乱。

“你在想什么啊?”艾米莉盯着克里斯蒂安的侧脸,“不是说好陪我聊天的吗?……对了,雪兔,等会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什么时候说好的?

克里斯蒂安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谢谢你的雪兔。我没有胃口。”

“真的不尝试一下吗?保证你吃了之后,一定不会忘记这种美味的。”

“不。”

克里斯蒂安摆手,心里突然有一种恶搞的想法:“我害怕这东西有毒。”

“怎么会有毒呢?害死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艾米莉狐疑的打量克里斯蒂安,撕咬了一口雪兔的背脊,边嚼边说道,“看吧,没有毒。我都没有事情。真的很好吃,你要试试吗?”

艾米莉,也许有的人,害死我,可以得到的比我给你们的多很多。害死我的好处大了去了,克里斯蒂安不乏恶意的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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