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广场和嫣城的街道间杀声震天的时候,宫洛夫人的房门被重重敲响了。
“宫洛夫人!”一名持剑的白袍男子一边拍门一边喊道,“宫洛夫人,您还在里面吗?”
“当然在。”宫洛夫人没好气地说,“宫洛潇风那小子把我锁在里面,他不发话我怎么出得去?”然而听来人喊得急切,她忍不住走到门边,开口道:“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母亲,是我。”宫洛玄风略微颤抖的声音传来,“嫣城大乱了,哥哥派了帝剑阁弟子来保护我们逃跑。”
“帝剑阁?宫洛潇风调动了帝剑阁弟子?”宫洛夫人惊道,“他成为帝剑阁阁主了吗?”如此说来,他的确越来越难以战胜了!
然而门外没人在听她的话。她听到刚才叫门的帝剑阁弟子在外面大声道:“宫洛夫人请往后站,在下要用剑将门劈开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猛烈劈着房门,宫洛夫人不敢怠慢,连忙后退。片刻之后,只听得“喀拉”一声,雕刻精致的木门断成两半,宫洛玄风和几名白袍男子冲了进来。
“玄风,你怎么样了?”见到儿子进来,宫洛夫人连忙问道,“听说你又不舒服了,可是我又出不去……”
“我很好,母亲。”宫洛玄风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时间不多了,赶紧走吧……”
听着外面混乱的砍杀声和尖叫声,宫洛夫人感到心里发毛。“怎么回事?”她问道,“今天一早朝廷不是召集全城百姓,说是有事情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母亲,您知道朝廷所谓的‘事情’是什么吗?是换皇帝,是毁灭嫣城!”宫洛玄风说着,眼眶就红了,“预言师找来了他的同伴和精灵军队,在屠城呢……父亲……也已经死在混乱之中了。”
“什么!”宫洛夫人的脸色瞬间煞白,“不可能的,一定是做梦!你在骗我,是不是?”
“宫洛夫人请节哀。”一名帝剑阁弟子沉重地说,“潇风阁主带领我们杀入了宫洛家所在地,亲眼看到了宫洛公爵大人的尸体。”
愣了一瞬,泪水终于涌出眼眶。“不可能的……”她不断喃喃道,“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宫洛潇风的阴谋,是不是?他……”
那帝剑阁弟子蹙起了眉,脸色暗了几分。宫洛玄风也感到心中难过,拉着母亲说道:“母亲,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这些!”
“我不相信!”宫洛夫人捂住耳朵大声道,“没有亲眼看到,我一定不相信!”
“母亲!”宫洛玄风提高声音道,“我知道您很难过——大家都很难过,可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现在嫣城的人早已死了大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失去了至亲之人……哥哥还带着手下的军队浴血奋战,为的就是尽力救下一些人,能救多少救多少。”他抓住母亲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大声说道:“母亲!我们没有哥哥的能耐,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活下来。您以前不是和我说过吗?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希望!”
神色几经变幻,宫洛夫人终于虚弱地笑了笑,说:“好……潇风他会来接你吗?”
“会的。”宫洛玄风肯定地说,“这位帝剑阁的大哥说,哥哥吩咐他先来带我们出去,然后去兰若家把泓月带出来。哥哥正从帝王广场那边过来,很快就来接我们。有他在,我们一定能逃过这一劫的。”
“潇风阁主确实如此吩咐过。”那帝剑阁弟子说,“屋外还有在下的两位师弟,在与阁主会合之前,我们三人将负责保证宫洛夫人、玄风公子和泓月小姐的安全。”
“宫洛潇风那小子,看不出来啊……还挺顾家。”宫洛夫人轻轻笑道,“既然他有这份心救我们母子,那么我们也不能辜负了他的安排。”她忽然转向宫洛玄风,问道:“你随身带了多少钱?”
宫洛玄风怔了一瞬,说道:“我哪里顾得上这个?”
“真是傻子!”宫洛夫人秀眉一竖,恢复了平日的精明模样,“我们这是去逃难,你什么都不带,以后怎么活?”
说着她转身去翻自己的柜子。见状,那帝剑阁弟子忍不住蹙眉道:“宫洛夫人,我们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然而身穿华服、面色苍白的中年女子已经迅速将自己的私房钱和首饰用尽数装进一个较大的锦袋,牢牢封好口,塞进宫洛玄风手里。
“这位公子,对不起了,耽搁了这么久。”她说,“我们这就出去吧。”
几人从宫洛公爵府的后门出去,到了一个较为安静的小巷。穿过这条小巷,再过一条街,很快便能到达兰若公爵府。
“你们先走吧,”刚出了后门,宫洛夫人突然说,“我还有件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宫洛玄风说,“我们陪您去吧。”
“管那么多干什么?”宫洛夫人蹙眉道,“你们先去就是了,我自有分寸。”
“可是……”
“宫洛夫人,现在您的安全由我们负责。”刚才那位帝剑阁弟子说,“还请您为安全考虑,不要离开我和几位师兄弟左右。”
宫洛夫人竖起了眉。“有宫洛潇风撑腰就了不得了,是吗?”她怒道,“我怎么说也是你们新阁主的长辈,你凭什么拂逆我的意思?”
那帝剑阁弟子张口还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师弟拉住。
“师兄,由她去吧,死活由她自己负责。”他黑着脸说,“七师兄对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却不识好歹……若是七师兄追究起来,我们就说她坚持要走,我们也没有办法。七师兄必定了解她的为人,他不会责怪我们的。”
另一位帝剑阁弟子也是面有怒色,愤然道:“是啊,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功夫了。”
那帝剑阁弟子显出为难之色,似乎也有所动摇。宫洛夫人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转身要走,却被宫洛玄风拉住。
“母亲,留下吧。”他说,“现在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
“说了不要你管!”宫洛夫人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你们还不走么?不是说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么?”
说完,不等旁人答话,她径自转身离开。
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宫洛玄风忽然感到心痛万分:她这么坚持要走,是要去找那个预言师了吗?难道嫣城的灾难,真的和母亲有关?
正自出神,一名帝剑阁弟子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玄风公子,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
愣怔半晌,宫洛玄风黯然点了点头,和三名帝剑阁弟子一起朝兰若公爵府方向走去。
刚刚走出小巷,四人便遇上了已经浑身是血的宫洛潇风。
“哥哥!”看到哥哥这样子,宫洛玄风忍不住惊呼道,“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受伤了吗?”
“还好,没什么重伤,大多是别人的血。”宫洛潇风的语速很快,“玄风你还好吧?芯姨呢?”
微一犹豫,宫洛玄风开口道:“母亲说她有点事情要办,让我们先走……”
“什么?”宫洛潇风大声道,“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
在这样的喝问下,宫洛玄风忽然感到脸上发烧:哥哥也知道母亲要去找预言师了吧?
看到宫洛潇风脸色不对,宫洛玄风身旁的一名帝剑阁弟子连忙开口道:“对不起,七师兄,宫洛夫人坚持要离开,我们也没办法。”
“哥哥你不要生气,母亲她……”宫洛玄风嗫嚅一阵,终于还是没能为自己的母亲说出什么辩解的话。
“傻子!”宫洛潇风说道,“她是起了自杀之心,去帝王广场奔死去了!”
这话仿佛当头一棒,惊得四人说不出话来。
“什……什么?”宫洛玄风愕然道,“母亲她……不是去投靠预言师吗?”
宫洛潇风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许惊异,似乎是没料到玄风也会知道这事。但随即他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预言师现在不需要任何人的投靠,任何人都已于他无用,去了只会送死。你也不看看她精明成什么样,这些她心里清楚得很,怎么可能去投靠预言师?”
“那她为什么还要……?”
“你和她说了父亲遭难的消息,是不是?”宫洛潇风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依我看,她是去陪父亲去了。”
宫洛玄风感到心里被掏空了。“那现在怎么办?”他急道,“哥哥,我们赶快去把母亲找回来吧!”
“我怎么走得开?”宫洛潇风说,“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是多么糟糕,我是让手下暂时挡着,在腾出空来见你们的。即便我走得开,偌大的东城,又混乱如此,我能去哪儿找她呢?”玄风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消失,潇风看在眼里,却只能叹一口气,说道:“我们现在不能改变计划了。马上去兰若公爵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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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公爵府的院子里,院门紧锁,仆人家丁们被外面的杀伐声吓得瑟瑟发抖,兰若泓月和莲盈坐在房里,也吓得面色苍白,六神无主。
当时宫洛潇风坚决不让她跟随自己去调皇家武士和金狐营的军队,说是太危险,要她留在家中,也千万别去帝王广场。兰若泓月靠着装病留在了家里,但她从未想过嫣城当真会打起仗来。现在外面杀声震天,她却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潇风哥哥你在哪儿呢……她几乎要哭出来,不断在心中祈祷,潇风哥哥你快来呀……父亲,母亲,姐姐,你们一定不能有事……
兰若泓月正自神游,忽然被一阵猛烈的撞门声拉回了现实。仆人家丁们吓得四处逃窜躲藏,兰若泓月站起身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撞门的声音还在传来,莲盈最先回过神来,抓住兰若泓月的衣袖,颤声道:“小姐,我们……我们逃吧……”
“我们能逃到哪儿去?街上肯定比这里乱得多了。”兰若泓月浑身颤抖,但脑子却逐渐清醒,“潇风哥哥说过他会来找我们的,我们还是在这里等他吧——”
话未说完,却听见院中惨叫连连。然后房门被推倒,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院伤亡惨叫的仆人家丁和五个黑发黑目黑翅、容貌俊美却面目狰狞的家伙。有人还在猛撞紧锁的院门,这些黑暗精灵显然是飞进院里来的。
一个黑暗精灵逼了过来,苍白而俊美的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手中的雪亮的弯月刀还在滴血。兰若泓月吓得呆在当地,莲盈拼命将她往屋里拖。
这时候院门终于被撞开,但两位姑娘已经顾不上去看进来的是谁,只能一边往府中躲,一边拿起手边拿得动的东西扔向狞笑着逼近的黑暗精灵,却都被那精灵躲开了。还好兰若公爵府够大够深,她们又熟悉地形,东绕绕西绕绕,把那精灵绕得有些晕了,才勉强能躲得一阵。
前院中又传来砍杀声,想是人类的部队到了,追赶她们的精灵也就赶回去援助自己的同伴。两位姑娘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却不敢从藏身处出来。
躲了一会儿,两人刚打算换个地方,却又听见脚步声,便又缩了回去,屏住了呼吸。在她们听来,来的似乎只有一个人,那人的脚步声忽远忽近,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
会不会是在找我们?他是谁?
兰若泓月心念一动,忍不住用口型对身旁的莲盈说:“会不会是潇风哥哥?”
莲盈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然而细细听了听,兰若泓月又摇了摇头:她熟悉宫洛潇风的脚步声,这人的脚步声有几分像,但不是。
这让她们的心再次沉了下去。前院的砍杀声又近了一些,那脚步声便听不清了。心烦意乱之际,一声“泓月”惊得两位姑娘差点跳起来。
定了定神,看清了来人是谁后,兰若泓月惊喜得叫出声来:
“玄风!怎么是你?潇风哥哥呢——”
“嘘——小点儿声!”宫洛玄风低声道,“哥哥带着几个皇家武士在前院收拾黑暗精灵呢。在和他们碰头之前,我们不能让黑暗精灵撞上,否则就死定了!”
三人悄悄往前院方向靠近。砍杀声渐渐小了,宫洛潇风抽身进入府中,只听得一声欢呼,兰若泓月便扑了上来。
“潇风哥哥,你终于来啦……”兰若泓月扑在宫洛潇风的肩头,眼泪不断往下掉,“我和莲盈待在房间里害怕死了,还差点就被闯进来的黑暗精灵砍成两截……”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尴尬。宫洛潇风拍了拍兰若泓月的背,说:“好了好了,现在你们跟着大部队往东泰门撤退就行,我们还得断后——起来吧,我打了这么久,衣服上脏死了,你也舍得就这样趴在上面哭……”见这安慰没有效果,宫洛潇风又换了个说法,“算啦算啦,这不是哭的时候,院里还有黑暗精灵呢……”
兰若泓月才不管他说什么,只是趴在他肩上哭得梨花带雨。
院里的砍杀声停了,宫洛玄风往前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惊呼道:“哥哥小心——”等潇风推开泓月转身还击时,玄风已经跑到了潇风身后,明晃晃的刀刃正一点点深入他的胸口……
宫洛潇风没有多想,“天钺剑”向下一砍,黑暗精灵右臂即断,握着刀的手也应声落地;接着举剑刺出,长剑准确无误地刺入精灵的眉心。等随行的皇家武士和帝剑阁弟子赶进来时,黑暗精灵已化作飞舞的金屑,文弱的贵公子倒在宫洛潇风的臂弯中,已奄奄一息,兰若泓月和莲盈则站在一旁,吓得说不出话来。
“玄风,你振作点。”宫洛潇风急切地说,“你一定要挺住……你知道吗,生命系圣女现在就在嫣城,只要找到她,你就一定会没事的……”
那把刀已经深深插入宫洛玄风的胸口,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在场的没有人敢贸然动那把刀。宫洛玄风缓缓张开嘴,嘴角有鲜血溢出。
“哥哥……”他艰难地说道,“我知道,母亲……母亲老是算计你,你那日大发雷霆将母亲软禁,我很生气,但……但我也不怪你……”
“玄风,你休息一下,不要说话了——”
“不……我要说。”宫洛玄风张口,口中已满是血红,“我要说……母亲算计你,都是为了我……她从来不想害宫洛家。你相信我……她……她是真心爱父亲的……她真心希望宫洛家好……”
宫洛潇风闭上眼,不知如何开口。作为宫洛家长子,他原本该保护自己的家人,但他却没能做到。现在他得知父亲已命丧帝王广场,后母也是凶多吉少,而宫洛玄风重伤将亡他却无力回天,不禁感到悲愤愧疚,无以复加。
宫洛玄风的气息越来越弱,但他仍然挣扎着叫出:“泓月……”
听到宫洛玄风叫自己的名字,兰若泓月一惊,赶忙抹了一把眼泪,凑上前去。
“怎么了?”她哭道,“玄风,你会好起来的,会的……”
宫洛玄风嘴唇微动,却已听不见在说什么。兰若泓月稳了稳情绪,将耳朵凑到宫洛玄风唇边,在含糊不清的喃喃中听到几个极轻的字:
“我爱你,祝你幸福……”
兰若泓月怔住。下一瞬宫洛玄风已经昏了过去。潇风将泓月推开,泓月被他眼中的愤怒刺得心中一痛,连哭也忘记了。
宫洛潇风吩咐一个皇家武士去找青岚,然后转头冷冷说道:“待会儿你、绮云和青岚负责照顾他。带他去东泰门。” 他小心翼翼地将宫洛玄风放在地上躺平,又抬头加了一句:“若是没能在东泰门见到他还活着,我拿你是问!”
兰若泓月浑身一震,呆在当地。莲盈也被宫洛潇风的怒气吓住了,一向舌尖嘴利且非常护主的她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久后,一身血污的绮云和青岚终于赶到这里,宫洛潇风才带着帝剑阁弟子和皇家武士们走出院门,准备重新投入战斗。
然而刚出院门不久,武士们就被一个黑暗精灵挡住了去路。那精灵手持长剑,气度不凡,和一般的精灵小兵大不相同。这想必是一名精灵将领了。
“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旋风武士’——宫洛潇风公子?”精灵将领的脸上有一丝戏谑的笑,“真没想到,在玄宇大人的策划下,嫣城竟然还有没被控制的高级将领……潇风公子果然厉害,在下实在佩服得紧。看来昨晚在下没有亲自去接潇风公子入宫一叙,还真是太过失礼了。”
宫洛潇风紧紧盯着那张苍白而俊美的脸,沉声道:“你是谁?”
黑暗精灵冷冷笑了笑,微微鞠了一躬。“在下桑烟,左戎司旗下八卫之燕卫,在此见过潇风公子。”他说,“在下听说潇风公子和手下的武士们个个身手不凡,使得精灵军和魔兽伤亡惨重,因此特地来向潇风公子讨教。”说着他微微一笑,“潇风公子,请吧。”
宫洛潇风从未听过“左戎司”这个官职,自然也不了解“八卫”是什么角色,但从这黑暗精灵的有恃无恐来看,他必定是不好对付的。
“你们几个先去支援撤退的部队。”宫洛潇风向身后的皇家武士和帝剑阁弟子吩咐道,“我来会一会他。”
“不行啊,七师兄,你一个人和他打太危险了。”一名帝剑阁弟子说,“要不我们联手吧。”
“要你去你就去,别在这儿多话!”宫洛潇风喝道。
“潇风公子好气魄!”桑烟拍手冷笑道,“过招什么时候开始?在下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未落,一个中级黑暗魔法已经呼啸而至。宫洛潇风闪身躲开这个魔法,出剑还击,“天钺剑”破空袭向桑烟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