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仪

于是,我身残志坚,带伤去了寒轩楼。

那时的我总以为,有情人就该终成眷属。

可是,有时候两情相悦却抵不过造化弄人。有时候,有情人未必要在一起。

只是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下午,寒轩楼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的泡茶。

我将茶放于风靖寒面前:“庄主,请用茶!”

风靖寒抬起头,目光落在我带伤的手腕,微皱一下眉头:“伤还没好,做这些干什么?”

我朝他举着手臂:“已经好多了!若不是杨公子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我手也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风靖寒端起茶来随意喝了两口:“不错!”

那是自然,因为那是我请雪珊泡的!

风靖寒桌上放着一副画轴,方才他本是看着这幅画,见我进来,才将画裹好放于一旁。

难道风靖寒在画画写字?

我笑笑,脸上写满了‘无事献殷勤’五字:“庄主,我帮你磨墨吧!”

因左手受伤,我右手磨墨,动作笨拙的不得了。

“不必了,你有伤在身。”他终于看不下去。

我听话的放下磨盘。坐到他面前的椅子上,欲言又止的看着他。

“你有话要对我说?”他挑眉,问出声来。

“庄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正等着他说这句话,好开始今天的正题。

不过怎么和杨子炎靖雪的相处模式差距那么大呢?居然是我给他讲故事。

他点点头,等着我说。

于是我讲述了三个爱情故事。

“……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共读,结下情缘,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因家里反对而不能在一起,最后双双化蝶。

“美人鱼为了救自己所爱之人,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

“刘兰芝为了不嫁他人,举身赴清池,而其相公也是生死相随,自挂东南枝!”

他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我,等我说出今日的重点。

我轻咳一声:“庄主,两情相悦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美好的感情,所以古有‘执子之手与之偕老’,今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慨叹!”

他高深莫测的看着我。

“这些故事告诉我们,女子一生盼望着能够嫁给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子,长相厮守,白头偕老!他们想要的并非荣华富贵而是与相爱的人朝夕与共,即便是艰辛困苦也会相濡以沫,携手共渡。嗯,我也是女子,我也是这么想的!庄主觉得呢?”

风靖寒微微皱眉,依然没有说话。

“女子一旦认定了自己今生的伴侣,便会不顾一切,勇往直前。像卓文君不顾世俗理念毅然与司马相如私奔;像祝英台,像刘兰芝……”

他打断了我的话:“你究竟想说什么?”

以风靖寒的智商,不可能听不出我的话外之意,我索性开门见山。

“庄主觉得,杨公子怎么样?”

“不错!”

我点点头:“杨公子温文尔雅,面目俊俏;他性格随和,待人和善;他医术高明而且心地善良;他家世显赫,是华洋山庄的独子。综合各方面情况,杨公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男子,庄主以为呢?”

他看着我,目光微变,但也回了句:“恩!”

“从家世,相貌,人品,性格上来说,杨公子都是作为……夫婿的最佳人选是吧?”

风靖寒瞧着我,不动声色:“可以这么说!”

“靖雪从小在杨公子家长大,与杨公子感情甚好,可谓青梅竹马。”

风靖寒脸色微变。

我有些微微紧张。

“庄主觉得,靖雪和杨公子成亲怎么样,既然杨公子这么……。”我终于问出了今晚的重点。

“不行!”未等我说完,他便拒绝了。

“为什么?”我错愕:“他和靖雪两情相悦……难道庄主是担心杨公子弃商从医常年在外,不能给靖雪稳定的生活吗?”

“那样对靖雪不好。”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你又不是靖雪,怎么知道她想要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想过的生活,并非所有人都想当个贵夫人的!”

“女子不该情感用事!”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吐出。

“这不是情感用事,这是她多年来的梦想!”

“此事不必再议!”他语气加重,明显不悦。

我放缓声音:“庄主你知道吗?靖雪早已学会了配药,她学识字的第一本书就是医书,她知道自己留疤也丝毫不介意,只因为,她心里早已认定了杨公子。她本就带伤在身,如今又被禁足,不吃不喝,只怕身子要被拖垮的。”

他沉默,没有回答。

“我知道庄主定是为了靖雪着想,怕她受苦。可靖雪不是小孩子了,她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懂事,而比我们想象中更坚强,更勇敢。”

他蹙眉:“身为女子,却有这些心思,枉为教育!”

我忍不下去了:“女子为何就不能有心思,女子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情感。正因为此,所以你才不给我银子,才禁止我和许公子来往?才不让我赎身是吗?”

他看着我,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你出去吧。”他不愿多说,站起身来。

我想,靖雪的事多说无益,他已有些生气。虽然这几日他对我特别温柔特别好,但并不代表我可以挑战他的权威。

我有些挫败,走到他面前,端起茶杯就要出去。却因动作过急,手也不便,茶杯不小心倾倒在桌上,茶水顺着桌面到处流淌,眼看就要沾湿桌上的画轴。

我慌忙拿起画轴,打开看看是否弄湿,却见那画是上次我在书房里发现的那幅(见二十三章)。

画中十四五岁的女子,夜晚,雪夜,立于树下,抬头望着树上,巧笑倩兮。

风靖寒将这幅画连同“刹那芳华”那首曲谱妥善珍藏,上次被我不小心翻出来后,还极为不爽的快速收了起来。

在我进来之前,风靖寒是在看这幅画吗?

我抬起头看了看风靖寒,却见他忽然变了脸色,飞快的从我手里夺过画,但由于用力过猛,画竟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在他手里,一半在我手里。

我目瞪口呆,忽然发生的事情出乎了我两的意料。

我吓得一把扔掉手中的半幅画,风靖寒快速走过来,推开我,自己蹲下去拣那半幅画。

“对不起!”我忙蹲下去,帮他拣那幅画。

他瞪了我一眼,眼神如冰般冷冽,自己捡起画走到书桌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画妥善收藏,风靖寒极为珍视。这画对他来说一定有特定的含义,这画中人也许是他最重要的人。

“出去!”他瞄了我一眼,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敢再坚持,现在的他应是非常生气,连忙出了去。

那幅画到底是谁?是他什么人?我迷茫,终是没有忍住,跑去问了靖宇。

这两日,为着靖雪的事,靖宇靖恒也不好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见我来找他,诧异。

可他给我的答案,更是诧异。

那女子,名叫杜诗仪。

他告诉了我名字,就再不肯说什么了。

杜诗仪,杜诗仪?这名字我怎么会忘记?靖宇曾经告诉我,风靖寒性格孤独,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叫诗仪的女子。

而且,他曾告诉我不要随意提及她,那天晚上,风靖寒突如其来的忧伤也是因为这个女子。

画中的女子美丽聪慧,风靖寒对她的珍视,那晚风靖寒忧伤的神情,莫非,她是他喜欢的人?

而我,今天,却弄坏了这幅画。

他定是十分十分的生气,没当场掐死我就不错了。

我蹲坐在床角,叹惋的想到。自己非但没有帮助靖雪和杨子炎,反而让事情陷入一个更僵的局面。

风靖寒一定生气了,叫我出去时,声音冰冷无情。而且,因为我的受伤,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一趟,可是今天,却没有来。

原来,风靖寒,也是有自己喜欢的女子呀……我翻开枕头,摸出那凌雨环,瞧了半天,越觉得有些讽刺……

起身来,将它塞在了柜子最底层。

今日一早,风靖寒便出了庄去,经过一晚上被风靖寒追杀的梦魇,我溜到寒轩楼。

书架上那个盒子还在,那副已成两半的画此刻正躺在盒子里,我细心的收起来,用纸包好,揣在怀里。

守大门的人早已认识我,我告诉他庄主让我出去办些事。

古董店,或字画店,他们定是知道画的保养和修复的。

去恒盛典当吧,我快速跑过去,却见风靖寒的马车停在外面,难道风靖寒在这?

我连忙躲到旁边的树后,怕被他发现。

过了几分钟,但见从恒盛典当走出我熟悉的人,不是风靖寒,却是紫烟。

她借着一丫环的搀扶,上了马车,然后马车驶走了。

奇怪,她为何会来这里,为何会在风靖寒的马车上?风靖寒难道也在马车上??

哼,昨天我弄坏了画,他生气成那样,一副对诗仪情深意切的样子,今天却跑出来和紫烟幽会,鄙视!

我靠在树上,心里骂道,真是个变态!

恒盛典当的吴掌柜认识我,还是换一家好了。我在街上快速走着,四处搜寻着字画店的身影。

“雨寒!”后面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许孜然。

拍卖会之后,就没再见他,却没想到今日却在此遇上。

今日的他,还是身着一件白色长衫,很纯净,没有一点花样,头发是用一根白色的布带整齐的高束在脑后,神采奕奕,面带微笑,狭长的凤眼温和的看着我。

“雨寒,你为何在此?”他走上前来,看着我轻声问道。

我看了看手里的画:“有幅画破了,想拿来修一修!”就是还没找到字画在哪。

他垂眼:“可是撕破了?”

我点点头。

他闻言微笑:“不必担心,我有松香,用来粘画正好!”

松香,莫不是古时候的胶水?许孜然是才子,擅长写字绘画,他定知道该怎么修复画的。

我喜出望外,看着他兴奋地说:“你可以修这画?”

他点点头,看了看西南边:“请随我来!”

他正为碧云寺绘制壁画,目前住在碧云寺的一间厢房里面。

碧云寺后面的石窟,才刚琢成,石窟旁边不远,便是许孜然的住处,大约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整洁,典雅,干净。

窗框是用青竹制成,阳光照射进来,满是自然气息。屋里的家具大多也是竹制的,书架上堆满了书。

我惊讶的四处打量,嗯,果真是文人的房间,这么有书香气息。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墙上的琴上,上次拍卖会便是这把琴。

许孜然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微微一笑: “那琴乃家师所赠,名曰凤鸣!”

凤鸣,好听!

许孜然引我坐下后,问道:“可要用茶?”

我对茶没什么兴趣,又觉得今日天气较冷,便搓搓手笑道:“要一杯白开水!”我要用来暖手。

他看了看我冻得略红的手,从案前拿过一个手壶,里面盛着一点炭火,又从腰间解下淡蓝的丝巾罩上,递给我握着。

暖意袭上来,我笑看着这个小巧精致的东西,心想,待会一定要买一个回去。

他坐到桌前,拿出松香慢慢烤热,待其溶化后,盛于碟中,继续用蜡烛慢慢烤着。

铺平我的画,细细抚平画纸破损的地方。

整个过程十分专注和细心。

对了,与这幅画放在一起的那本曲谱,叫做《刹那芳华》,正是许孜然和人妖在拍卖会上演奏的曲目。

“孜然,你可认识那画中女子?”我直接问了出来。

“未有印象。”孜然细细看了看,摇摇头。

“可是,这幅画旁边还有一本叫做刹那芳华的曲谱,正是那天你们演奏的那曲。”

“那刹那芳华曲乃孜墨谱写。”孜然低声说着,一边照料着小火上的松香和蜡烛。

他铺平我的画,瞧了一眼,抬眼起来望我:“这画是你所绘?”

我摇摇头:“是庄主画的吧,只是我不小心弄坏了。”

许孜然又细细看了看那画,微微沉思:“风庄主的画艺你我在灯谜大赛上曾见过!而这幅画中女子衣纹圆润流畅,如高古游丝,当不是风庄主所画。”

画画最讲究风格,许孜然画画造诣颇深,他说这幅画不是风靖寒的风格,那应该不是他所画。

那又是谁画的呢?

既然刹那芳华曲是许孜墨所谱,那这幅画是他画的吗?

“这幅画可是许孜墨所画?”

许孜然摇摇头:“孜墨从小不爱这些,从未听说他会作画。”

那就不知道了,也许这些都只是巧合吧。

不过不得不说,才看过风靖寒画一次芙蓉就可记住画风,许孜然不愧是绘画高手。我看着他满是敬佩,也看看画,问道:“孜然,这画还能修吗?”

他点头,用手轻抚过画面,将画舒展平整,我盯着他的手,很细致,很修长,十指下能滑出行云流水的琴声,能挥洒出栩栩如生的画。

他将轻薄的宣纸裁剪完毕,将画翻过来,叠加在一起,均匀细致的涂上松香,在小心翼翼的铺上宣纸,抹平,压匀,待到松香凝结后,再翻过纸来,已经粘在了一起,看不出一丝撕碎的痕迹。

我惊喜的拿起来左看右看,不停的惊叹:“真的看不出来!”

他看着我,没说话,只是温柔的笑着。

他做事细致,尤其是粘画时轻柔入微,若是我,只怕早已弄乱了。

这样的话,风靖寒应该不会那么生气了吧?

将画裹好,我才注意到桌上的纸和他满屋的笔,想起来,他是在作壁画呢。便望望四周:“孜然的壁画,作得如何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然然出现了,女主又要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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