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

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我正躺于床上。

床旁的桌上,整齐的叠着一套干净的女装,上面放着我的匕首,还有许孜然那块凤玉。

我快速穿好衣服,将玉收好,将匕首系于腰间。

慢慢走到门边,外面并没有声响。

我推开门,左右看了看,没人。

杀手和黑白两位姑娘都不在。

这情景,是放我走的意思吗?

我若继续留在这里,杀手定会继续对我做那事。

而且,他若拿我向风靖寒做交换,我的下场只怕更是悲催。

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离开。

我走下台阶,忽见面前几条蛇游过,朝我吐着舌头。

奇怪,这些蛇竟不怕我了,难道温泉已将我的毒性抑制住了?

上午杀手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带我去的温泉。

他说,要连续七日泡温泉,每日半个时辰。

今天恰好是第七日。

我望着面前的蛇,慌忙的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毒蛇,可如何是好?

‘嘶’,旁边传来重重的呼气声。

我回头一看,我的马,晨凫!

此刻它从屋子右侧向我跑过来,到我面前,用头拱着我,口里低低的呼着气。

我摸摸它的头,心下一酸,晨凫,我就要离开了!

对了,既是要逃走,有马也可作为代步呀!

杀手教我骑马时说的那句:“他日我若被仇家追杀,可顾不上你,你得自己骑马逃跑!”没想到居然应验了。

我苦笑,摸摸马头,上了马,双腿间有些酸痛,我咬咬唇,忍住了。

马慢慢向前小跑起来,可我惊异的发现,面前的毒蛇却忽然退开。

我想,晨凫是杀手养的马,它应该不会惧怕毒蛇。

我坐于马上,快要被眼前的树林绕昏了。可身下的晨凫却有条不紊的走着,似乎早已知道路线。

过了一个时辰,我居然走出了树林。

抬头望着天空,此刻没有了树的荫蔽,开阔无穷。

我站在大道上,茫然的望着前方。

我身无分文,只有一枚戒指。

我中了毒,任何一次发作我可能都招架不住。

未来好渺茫……

往日间,黑白姑娘形影不离的跟着我,今天却都识相的放了我走,自然不会来抓我回去。

风靖寒呢,会把我当作奸细抓回去吗?

我得离开咸阳才行。

此刻我又饿又累,昨晚开始便滴水未进,又被杀手那般对待,全身上下酸疼无比。

我将马牵至一旁的水边喝水吃草,自己有气无力的坐在塘边。

我若真要离开,至少应先吃饱肚子,再备上一些干粮。

这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我有些后悔,风靖寒送我的凌雨环,杨天岳送我的玉佩,我为何没有随身携带呢?

太阳近西,应该快要到傍晚了。

今日是风靖寒大喜之日,此刻,他定是陪着宾客吃喝,晚上又是洞房花烛夜。

应该没有空闲来抓我回去吧?

我四处瞟瞟,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发现了可以食用的东西。

这是在四川十分常见的鱼腥草,我们叫它摘儿根。烫熟后用作凉拌,味道很不错。

鱼腥草十分廉价,此刻,却是我的救命之物。

我欣喜的跑过去,用匕首慢慢刨着,十几株,根倒是不少。

鱼腥草顾名思义,它的叶有较重的鱼腥味,根也是,我以前吃的,都是经过培育后的新品种,且经开水烫过,鱼腥味不太明显,现在没有火,我只能将根在水里洗净后生吃。

胃里止不住恶心,就像红军过草地时那般心酸,腥腥的,涩涩的,难以下咽。

我就这样面无表情的嚼完了一大把鱼腥草,肚里稍微好了些。

回头见,晨凫正在一旁悠闲的吃着草,望望远处,太阳渐渐落山,我骑上马,慢慢走着。

进了镇,入了街区,我来到玉品阁,准备将那颗戒指卖掉。

那老板娘似乎还记得这只戒指,她说这对扳指因定制时造型独特,她颇为留意。

做好后还是她亲自派人将戒指送到了啸风山庄。

说罢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我笑笑,不露痕迹的转开话题。

这对戒指原价二百两左右,现在这只女戒我讲了半天,老板娘也只肯给我五十两。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五十两就五十两。

出了玉品阁,我又去了一个还未收摊的大娘处买了十个饼装好。又装了一壶水,买了两套衣服随身带着,共花掉四百文。

一切准备妥当,天已有些暗黑。

离开咸阳吧,我笑。

可是,走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距离我们从峨眉回来,已过了两个月,许孜然的壁画应该已经画好了吧?

那是我一直想看的东西,看完,我就离开。

许孜然,应该早已去了汴梁吧。

我快速的策马前往,壁画所在山洞外人不能随意进入,我知道可以从后门进入。

之前出庄修画,许孜然曾经带我走过。

我推开门,洞里黑暗一片,我就着打火石点燃了油灯,顺便揣了一块在自己身上,备用。

洞里通明一片,我顺着洞壁,慢慢的瞧着。

壁画已经全部上色,金碧辉煌,耀眼纷呈。

我提着灯,顺着墙壁一幅一幅的看过去,心里满是震撼。

无法想象,整个石窟数百幅画都是许孜然一笔一笔勾勒出来的,认真的上色,认真的题字,认真的描镌。

壁画全程历时六个月,我脑中浮现出许孜然静心作画的场景。

无论何时,他似乎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可如今,他已去了汴梁,如玉般温润的男子,再没有了。

到达石窟末尾,壁画结束。

可石窟末尾居然还有一个转角,从外侧处不易发现,只待走到最里面时才会注意。

转角约莫一米宽,向内凹进几十公分,更像是一个缺口。

转角的墙壁上也画着壁画。

我提起油灯,照进去一看,愣住了。

一眼便能认出来,这是——吉祥天女的画像。(见四十八章)

一女子发丝飞扬,倨于莲花之上,赤;裸的身子在云彩间若隐若现,四周飘满了艳丽的鲜花。

女子身旁,一只金□□头鹰正展翅飞翔,许孜然曾经说过,这是吉祥天女的坐骑。

我提着灯慢慢上移,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吉祥天女头顶着光环,头上别着一支梅花簪,眼睛直视前方,面带微笑,嘴微微上噘,似笑非笑,似嗔非嗔。

“半身没入云中,饰以环佩腰带和莲花半景,缠绕粉绿色肩带。肌肤用暗赭润色,衬以粉绿,砖青白色点饰。前方先用暗色渲染,辅以线描,衬以暗紫色背景。眉用黑色描出,对比明亮……!”

许孜然低着头,笔在纸上快速的游动,随着话语勾勒出行云流水的图案,不一会儿,吉祥天女的画慢慢浮现在纸上。(见四十八章)

孜然的话犹在耳边,他专注执笔的样子犹在眼前……

我细细打量着那吉祥天女,画中每个细节都与他所说的分毫不差。

只是,只是……

那张脸,分明就是我。

这不是吉祥天女应有的安详温和的笑容,而是我平时调皮的笑。

吉祥天女轻撒花瓣的右手,缠绕着纷飞的丝带,朦朦胧胧间,那串蓝色的手链清晰可见。

那日,我买了手链送他,他是灰色那条,我是蓝色那条。

我的手链早已被风靖寒丢掉,他却一直随身携带。

此刻,他将这条蓝色手链画在了画中。

“孜然,有空一定请你帮我画幅画……以后我走丢了,别人也能找到我的!” 若我不再是我,还可以从画中找到。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然后转开眼,缓缓一笑,眼神别样的迷离,像在想着什么事情,半响才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这吉祥天女,便是他答应为我作的画吗?

吉祥天女,象征智慧,美貌和财富,想想来,哪样我能担当得起呢?

三个月前我与小惜出庄,都未曾见到这个转角,今日却有了。

当时我问他吉祥天女的画进展到哪个地步了。

他微微垂了眼帘:“毗湿奴画好,石窟壁位不够,吉祥天女便不能画了!”

当时,我还有些微微失落。没想到,他画在了这个转角处。

那日,许孜然听闻我要和风靖寒成亲,有些微微黯然。他腕中的手链若隐若现。

那日,他看见了我光光的手臂,并没有手链,却依然在吉祥天女的手上画了出来。

我举着灯,慢慢照着内壁,一点一点的看。

画像的右上侧,刻着两行字。

画是用笔描上的,而这两行字却是用刀刻在石壁上,看在眼里别样深刻。

取次花丛懒回顾,非缘修道只缘君!

拍卖会上,他送我凤凰玉,对我说: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墙上那句诗,只不过,改了两个字,而已!

我手扶上石壁,慢慢摸着那行字,再也忍不住,背靠着墙壁,慢慢滑倒在地上,内心涌上一股抑制不下的悲伤。

我抱着腿,头枕在膝盖上,不停地掉泪。

那些往事,慢慢浮现眼前……

许孜然对我说:“雨寒,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他守住了初心,一心一意的画着壁画。

可我,却早已不是当初的季雨寒了,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无忧无虑的季雨寒,再也找不到了。

我早已忘了初心,我忘了自己想过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的初心,交给了风靖寒,却被他狠狠践踏。

我的善良,救了杀手,却被他利用,最后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哪里还有当初的季雨寒。

初心,不过是杀手眼中那抹嘲弄的笑,不过是风靖寒给我下的毒。

也罢,马上,我便要离开咸阳。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我与许孜然,也再见不到了。

我埋着头,泪掉的更凶。

“雨寒!”

有人叫我,轻柔温和的声音,是我的错觉吗?

恍若间外面晨凫在轻轻的跺着蹄……

我缓缓抬起头来,山洞入口处,许孜然正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我。

我不置信的望着他,愣的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在此,不是早去汴梁了吗?

他缓缓走过来,到我身旁,蹲下身来,递过来一块手绢。

我仍是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慌忙接过手绢,擦了擦脸。

我看着他,今日已换回了惯常的白衫,也许是数月的劳作,脸色略显憔悴。

“你不是……去汴梁了吗?”

他微微一笑,看着我:“有些事,耽搁了!”

“雨寒,你为何在此?”他诧异的问我。

我低下头,握着手绢。过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我想来看看,壁画画的如何了?”

我看看四周,笑着朝他说道:“画的真好!”真的!

他看着我,目光下移,停留在我紧掐住手绢的手上,欲言又止。

我站起身,走至洞口,假装自己并未看到那幅吉祥天女。

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晨凫仍在树旁安静的站着。

“孜然,你何时起身去汴梁?”我背对着他,问道。

“明日!”他低低的回答。

明天吗?

我笑,深呼一口气:“那……可要一路顺风呀!”转回头来,朝他一笑。

他走过来,到我面前,很认真的看着我,终是问了出来:“为何要哭?”

为什么哭?

我也不知道!

我真心待人,却被人欺骗和伤害;别人真心待我,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害别人。

世事造化,大体如此。

我就是想哭而已。

我耸耸肩,揉了揉眼,看着他笑道:“眼睛不舒服,揉多了而已!”

他看着我,目光有些哀伤。

“我先走了!”我再也伪装不下去,转身往外冲去。

他跟上来:“夜已深,我送你回去吧!”

我摇摇头,背对着他:“不用了!”。

然后摸着晨凫的头,看进黑暗的夜空,缓缓地说:“我自己回去,我有马!”

回去?回去哪?

许孜然该不会以为我还要和风靖寒成亲吧?

我唯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现代,在宋朝,早就已不可能了。

我未看他,上了马,径直走了。

大约十米远,我停下,转回身来,见许孜然还站在原地看着我。

此刻,他在明,我在暗,我看着他,明亮的光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而我,却在那灯光到不了的树影下。

就这十米,此刻确是不能跨越的距离!

我挤出了一个最为勉强的笑容,朝他大喊道:“孜然,保重!”

然后快速驾马离去,泪却止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造化弄人,大体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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