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案子审完,已是一夜过去。

罗领坦然招供,说清了事情的始末。

他做学徒时,跟着师父学看诊,无意中窥见了李璃娘的容貌,此后念念不忘。但以他的身份想娶璃娘为妻等于痴心妄想。他自幼长在市井,学过一手开锁入院的本事,便乔装改扮,装成精怪,与璃娘夜夜相会。

后来,他发现璃娘已有身孕,此事早晚会败露,想与璃娘一起私奔,又怕她陡然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闹将起来,不好收拾。于是就对璃娘下药,想待半夜无人时,再从坟中把璃娘挖出,谁料璃娘曾把自己遇见黄鼠狼仙一事告知表姐李湘婉,李湘婉得知璃娘死后大惊,不敢对舅舅舅母说出此事,告诉了自己的母亲,她母亲又告诉了兄嫂。再请神婆验看,璃娘居然有孕,又加之神婆一派胡诌,李家居然就连夜把璃娘匆匆抬去烧了。

李家因这件事乱成一团,这桩秘密的丧事多由李家的女婿金礼发操办。赶大早去置办灵位纸钱时,金礼发居然看见了罗领在河边点着香烛烧纸钱。

罗领父母早已亡故,师父虽然年老多病,尚在人世,金礼发撞见此事微有疑惑,却来不及细想。

之后罗领又借故请他喝酒,谎称那日是在祭典亡故的父母,待灌醉金礼发后,从他口中套得是谁做主要烧掉璃娘。

李湘婉为了替璃娘保守秘密,一直没告诉金礼发真相,故而金礼发只说了,是岳母让请神婆,神婆做主。

罗领便决定替璃娘报仇,恰好李湘婉的弟弟伤风,他在药中动了手脚,使那男童像中了天花般死掉。

罗领很谨慎,他蛰伏了一段时间,尽情地欣赏了李湘婉之母的丧子之痛后,待师父病逝,才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了李氏。

其后,罗领便离开了镇子,在外漂泊近二十年。

阴差阳错地,他来到京城,恰好遇见了金礼发和金李氏,这两人居然恰在此时把璃娘的事找人写了戏本。

“我以为,这是璃娘的在天之灵要告诉我,真正害她的是谁。”

罗领为来喜班中的人治病时,看到了戏本,他深感惊骇,戏本之中,居然猜透了他当年所作所为的真相。

他开始怀疑李湘婉当时是不是故意弄死璃娘,金礼发看到这个戏本,说不定会联想起当年所见。

金礼发看见这个戏本,大怒,找人重写,罗领更觉得是金氏夫妇做贼心虚。

金礼发和李湘婉都不能留。

恰好因戏本的笔金之事,张屏与金礼发有了恩怨,张屏与罗领身量相近,罗领便想到了以张屏为幌子。戏班中的李七对金礼发夫妇早心存不满,看了戏本后,也对当年事情起疑,甚至还找他商量。罗领便有意引导,让李七以为金礼发才是真凶,更有谋夺李家财产之意。

他偷了张屏的刀,配了泻药,让李七去行凶,再有意在月下从来喜班的学徒眼前晃过,没想到金礼发命大,居然没死。

金李氏在堂上流泪叩谢,多谢青天大老爷替她夫君抓到凶手,更解开了璃娘近二十年的冤案。

“璃娘妹妹命苦,去了之后,说不定真成了神仙,那几个晚上,不知道怎么的,我老做梦梦见她,才想让人写这个戏。大概是她知道这罗领来了,让民妇替她申冤……”

晨曦之中,张屏走出刑部大门,有人在他身后道:“且慢。”

张屏回头,只见王砚在一丈开外,负手皱眉道:“你,过来。”

张屏跟着王砚进了一间静室,王砚让人端上茶水,屏退左右,合上房门。

“这起案子,本部堂的见解不如你,毕竟,你知道来龙去脉比我多。但,你找出了一个凶手,我找出了一个凶手,总算差不太多。”

张屏道:“今日堂上,若非王大人逼李七,此案就要等金礼发醒来,才能破。”

王砚踱了两步:“那是,那是,其实李七的证供亦不足,硬是被本部堂诈了出来。”

张屏道:“李七的凶衣,应在他房间的梁上,或地砖下。”

王砚拧眉审视张屏:“你是说,你亦猜到了李七是凶手?”

张屏慢吞吞道:“金礼发正面被刺,学生只猜到,动手的是戏班中人,李七,乃大人查出。”

王砚重重哼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本部堂不用你留脸面,我倒不信了。你怎么就认定了元凶身份,说来给我听听。”

王砚抬袖斟茶,氤氲的茶雾中,张屏垂下眼皮。

“学生只是觉得,世上会用药的人不多。”

要是谁随便去药店里配一副**,或者买蹊跷的药材,定然会被留意。

而璃娘一案,关键就是药,她被药**,又被药所害。

王砚的手微微顿住:“原来如此,是,这世上蒙着脸作案,又懂迷香的,大概就是两种人。

一种是惯于行走江湖的采花贼,但与璃娘交好数月,不像采花贼的作风。

还有一种,就是郎中。

郎中能深入内宅,看到璃娘容貌,他身上有药材的味道,所以要用浓香掩饰。

这件案子像一张蒙了灰的蜘蛛网,张屏不过是恰巧看到了真正关键的那根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王砚端起茶盏:“金礼发被害,你就猜是杀璃娘的凶手干的,因为你那本戏?其实也可能是仇杀,以本部院多年的经验,有些看似有关联的案子,不过是凑巧而已,另有内情的十分多。这回恰好让你蒙着了。”

张屏道:“大人说得极是,这两个案子不能一开始就猜有关联,因为没证据。意图谋害金老爷的凶手有二,显而易见。行凶者必定是戏班中人,另一人负责布置迷局。但,谁是主谋,谁是从犯,及行凶缘由,都不清楚。”

王砚转着茶盏道:“既然不清楚,你怎么把它与璃娘案扯到一起去了?”

张屏依然用那副让王大人觉得很不顺眼的死样子道:“学生有两个凭据。一则,金老爷昏迷时,说了黄大仙。”

“他在粪坑里熏坏了,昏话不可信。”

“二来,大人来审问在下时,问到了当年之事。之前没问,忽然问到,显然凶手有意漏出些行迹给大人。”

王砚将茶盏重重一放:“你的意思是,本部院信了凶手的谎言,反倒给了你线索?”

张屏不紧不慢道:“学生只是觉得,那凶手对璃娘一事,了解得太多,太过在意,若非与此事有重大干系,恐怕不会如此。加之学生知道,戏班曾请郎中过来治嗓子,金老爷那夜拉肚子必然是因为泻药……”

王砚截住他话头,摆手道:“罢了罢了罢了,你走吧。”

明明也算个不小的案子,被这个张屏这么一说,好像是没多大点的事儿一样。

王砚仔细想想,的确不算个复杂的事儿。但这么桩事儿,他居然都没看破,王大人心里堵得慌。他看着这个张屏,越发觉得怄得慌。

虽然怄得慌,张屏一只脚要跨出门槛时,王砚却又道:“对了,你这回科考,最好趴在榜上。本部院想看看你进了朝廷,是个什么角色。”

张屏道:“学生尽量不辜负侍郎大人的期待,尽力趴上去。”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退出房门。

出了刑部,市集上已经熙熙攘攘,张屏摸摸长衫,从衣缝里抠出了几个铜钱,是他被押进刑部时,匆匆藏的。进牢房换囚服时,长衫被扒下来,扯破了,但钱还在。

张屏拿着这几枚钱到街边摊上,喝了一碗粥,吃了半张饼。

京城的好处就是,地方很大,人很多,谁都不会留意你,即便你刚从牢中出来。

吃完了早饭,张屏顺着人流出了城门,城外河沟边的苇子叶全被薅完了,一根根的苇子杆在太阳底下竖着,光秃秃的。

张屏沿着河向东走,他知道有个水坳,在那边的山窝里,长着苇子,应该没人去薅。

晌午,张屏兜着一襟苇叶回到住处,陈筹已知道案子结束,欢天喜地,还到街上买了些酒菜以示庆祝。

张屏沐浴之后,却没有吃酒,反倒在院中捣弄,把苇叶泡进清水,又将缸中腌的咸鸭蛋一颗颗取出来,仔细挑拣。

傍晚,兰珏从司部衙门回府,轿子刚到府门前,行速忽然有些异常。

随从道:“又有哪个书生想巴结大人,居然堵在门口送礼,前面正在轰他,惊扰大人了。”

兰珏将轿帘掀起一条缝,遥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兰珏道:“把他送的东西拿来我瞧瞧。”

随从顿了顿,应了一声是,少顷后捧了件东西来。是个竹篾编的带盖提篓。

兰珏打开盖子,里面整齐放着半篓粽子,苇叶清香,还带着温热。

兰珏盖上篓盖,将篓子递还给随从,淡然道:“丢了。”

第二天就是端午,不用去朝中。一大早,兰徽便被接去了柳府,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兰珏与一群下人。

兰珏颇觉意兴阑珊,这些年逢年过节,常常是他一个人过,厨房里做的粽子再好,独自吃也没什么味道。

百无聊赖,他换了件薄衫,袖一把扇子,出了府邸。

让小轿停在市集附近,兰珏下了轿子随意四处看,日头颇毒,他沿着街边阴凉的地方走,穿过卖香囊彩线的摊子,前方的旧墙根下,那个摊子依然支着,棚子下的桌椅空空如也,没有半个客人。那卖面的书生也没有站在炉灶边,躲在棚下的阴凉处,捧着一卷书在看。

兰珏走到摊前,张屏抬起头,缓缓站起身。

兰珏道:“还有面否?”

张屏面无表情道:“没面,有粥、粽子。”

兰珏走到棚下,在一张空桌边坐下。张屏端了一碗粥,两个粽子,放在桌上。

粥是小米粥,熬得颇浓稠,里面缀着一块块的白色碎片,兰珏尝了尝,是咸蛋白。

兰珏随口问道:“对了,那陈筹可好?”

张屏幽幽答道:“不大好,粽子吃多了,撑到了,在床上睡着。”

兰珏剥开一个粽子,却是小枣的。

“粥中有蛋清,为何不是蛋黄粽?”

张屏闷声道:“蛋黄粽,都吃了。”

兰珏方才扫见,案桌的浅篓里,还卧着几个鸭蛋。

“那就来枚咸蛋,要绿壳的。”

张屏嗯了一声,转过身,桌案上传来砰砰的敲击声。

片刻后,一个白瓷碟子放到兰珏面前,兰珏不禁笑了。

碟子中,躺着两枚金红油汪的咸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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