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死

木家直一家六口吃完了除夕团圆饭,围在石英管火炉前准备看春节联欢晚会,没有林易渺。

林易渺仍然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屋里没有象其它房间那样有人没人一直都亮着灯,而是熄灯一片黑。木家直习惯除夕夜全家灯火通明以求新年红火兴旺,以前连猪圈都要开一通宵的灯,平时再节约也不会节约除夕夜的电灯用电。林易渺就让这个充满黑暗的屋子对父亲的囚禁表示强烈抗议。父亲越是生气,他就越解恨。

“让渺儿出来吧,别把他关坏了。”林易渺的爷爷没有心思看电视,又说。这话他天天说,没人听。

“过年过节的,还斗什么气呢?关几天就行了。”林易渺的婆婆说着说着擦起老泪来,“他关在里面,我吃不好睡不着的,这电视也没什么看头了。”

“他越发脾气越不能将就他。你看他在那屋里把能砸的都砸了,放他出来不把电视砸了才怪。”木家直说。

“他砸啥了?不就几个碗嘛。我把你关起来你也要砸东西。”爷爷说。

“真以为没人管得住他,我才不信。再烈的马也要把它驯服过来,不然会被烈马摔死。”关响云削着橙子说,又指了指身旁的两个儿子:“你看我把他们两个管得多听话,说一不二,哪有敢和父母顶嘴的,哪敢做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再劝劝渺儿,只要他听话,就让他出来。”爷爷说。

木家直想了想,又看了看关响云,来到林易渺的房门前说:“渺儿,你别怪我们当父母的狠心,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怕你以后走上邪路。只要你答应今后要听话,我们就让你出来看电视。”

林易渺在屋里说:“我本来就没走过邪路,以后也不会走邪路,你们乱猜疑我!我不稀罕看电视,我要自由。”

木家直说:“你嘴还很硬是吧,既然你不稀罕看电视,那就继续在里面呆着反省。”

爷爷见这场景急了:“家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大过年的,你看哪家把孩子还关着!”

木家直说:“他不给我下软话,难道我还要给他说软话?只有儿子求老子的,哪有老子求儿子的?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

婆婆也焦急地乞求道:“渺儿,你就别那么倔那么犟了,认个错,我们大人都不会和你计较的。只要你知道改正就是了。”

林易渺说:“我哪里错了?我改什么?如果早生我四年,我不是学生身份,就不会总被那些人抓住软肋,她不会被别人抢去!”

“听听,听听,把责任都推到当父母的身上了!”关响云哼地一声说,然后对着木家直说,“家直,你怎么就不早生渺儿四年呢?你这不就有个当老师的儿媳妇了。”

木家直回到位置上说:“船下了滩了,无可救药了,放他出来也别指望他感谢我们。”

林易渺大声说:“你们关不住我的,我今晚就离开这里,不惜一切!以后我死都不回这个家庭监狱!”

木家直说:“有本事你就离开给我们看看!有种的,离开了就别回来!”

关响云说:“可怜我们一片苦心,这穷家对他来说成了监狱了。看来,我们这小庙是供不起这尊大佛了。家直,你还指望老了依靠渺儿吃香喝辣光宗耀祖,我看你是空想了。自己靠自己吧,幸好我们这身老骨头拼起命还做得动,从来就不能指望靠谁,也靠不了谁……”

林易渺已经不在乎他们放不放自己了,他悄悄翻到阳台,开始实施自己的逃跑计划。这个家是一个黑色幽默,当初家人用他的奖学金租来这套四室一厅双卫的大房子,住下了一家七口人,现在却成了他的牢笼,象是作茧自缚。他要逃离这个牢笼般的茧。

阳台的灯他有意开着,窗台上有一条用白被单一分为二撕开做成的长长布绳,这是他上午就已经准备好的。布绳牢牢系在窗框上,很结实,他要趁着夜色从窗户顺绳而下。

在被囚禁的这几天里,他发现楼下住户的窗外有一个水泥挑梁,与另一单元的楼道栏杆相连,有两米多长,象座独木桥。这样的独木桥悬在七层楼高的空中,走过去如同走钢丝,但这是他今晚离开牢笼的唯一通道,必须铤而走险。

别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春节晚会,林易渺全神贯注地沿着那条布绳从窗台上滑了下来。在四处射来的微弱灯光中,他连滑带蹬地踩在了那截一足宽的挑梁上,手牵布绳走钢丝般地从这头向那头慢慢移去。室外又黑又冷,他看不清自己站在什么样的高处,只是看着双脚向挑梁的另一头一点点地移动,不能有丝毫闪失。他紧张地走到了对面楼房的楼道栏杆外,正要跨上那栏杆跳到楼道上去,楼道上却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他只好站在挑梁上一动不动地等那些人离去。

他好不容易从那幢楼里出来,这条偏僻的街上已是空空荡荡,寻不到什么人影和车影,唯有灯光散发着有温度的气息。他搓着冻僵的手在街头边走边等,过了好久才拦了一辆的士,消失在远远的路灯之下。

林易渺赶回了宁文胜空无一人的家。他独自收拾好行装决心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他的家人,这里的太多都让他厌恶。他把宁文胜给他的钥匙放在床头柜上,把还没来得及去买孔明灯的那叠钱也放在柜上,压了一张纸条:“胜,我走了。上次借你的五千元今后还你,这次借的用不上了,先还了。谢谢你,好兄弟!新年如意!”他不敢给宁文胜打电话,怕自己一说话就泣不成声。生活就是这般,在祝福别人如意的时候,自己却很不如意。

没有人为他送行,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打算离开这座城,至于去哪里他还没有想好,打算走到火车站再定。他让梁芝洁留给他的东西陪伴着他,以前是那件有她缝补过的校服,现在多了一样——梁洁芝成婚那天给她的红包。他没有打开过红包,他知道一打开就会心碎,他就让它原封不动地揣在校服的口袋里。他不忍将它毁掉,怕这吉祥之物的毁灭带给她不幸,也带给自己不幸。梁芝洁已经离开,这些物件却含有她的体温,一路上会散发温暖,即使孤单还能够坚持,即使寒冷还不至于倒下。

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他还是想去看看梁芝洁,哪怕是远远地望上她一眼。

除夕的城市空旷得象无人之岛,只有鞭炮与礼花还能感知夜幕中的繁华。出租车里的林易渺突然发现前方的天空中冉冉升起了成串成片的孔明灯,星星点点地带着人们的各种心愿与祝福飞向云梢。

的哥也看到了那些新鲜的灯,不禁说:“今年流行起孔明灯了!刚才从广场那边过来,好多人都在那里放灯呢!”

林易渺并不答话。他知道有人和他的想法是一样的,有人代替他做了该做的事。这些本来可以带给自己收获的吉祥之灯现在却与自己彻底无关了,自己许个愿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再次来到了梁芝洁的新房下面。新房里没有一丝光亮,和父亲楼下的住户一样,和宁文胜的家一样,都是热闹中的冷清。他在那里望了好一阵,来到小区门前假装一位客人向保安问起梁芝洁住在哪儿,借此指望想打听她的去向。

保安仔细看了看他说:“原来是你呀!你还来找人家?人家结婚出了那么大的事,都没脸住在这城里了,你还有脸来找她!她都被你逼得去外地工作了,可能不会回来了。这新房啊,怕也是要空着了。”

“什么,去外地工作?哪里?”林易渺不相信他的话。

“听说是去省上。你就别再去骚扰人家了。”保安说。

林易渺恨不得揍那保安一顿,但他只选择了狂奔而去,一路上“啊,啊——”地大叫着。他的狂奔没有目的,没有任何人阻拦,也不会防碍任何人,仿佛真正地自由了。这座城,这座他生活了三年多的城,这座曾经让他风光无比的城,竟然没有给他留下一点儿的留恋,只有刻骨铭心的恨。

他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在满城都在放焰火庆祝新年之时,他累得跑不动了,停靠在一座桥的栏杆上喘着粗气。

路灯照耀下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林易渺想起它流了千万年,不知见证了多少人的恩恩怨怨,是否会记得自己在这座城市的恩怨。命运如水,流到海洋你就是海洋,流到阴沟就是阴沟。他现在似乎就是流向阴沟的水,虽然他再怎么去挣扎也改变不了别人厌恶他的眼光,也改变不了他不愿接受的结局。他已经没有泛起碧波的念头与希望了,世界似乎都在拒绝他。

他只觉一无所有,即使世间还有一所属于他的大学在遥远的地方等着他,也失去了从前的吸引力——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离开了,也许是永远地离开了,几年后走出那所大学又有什么期盼呢?恨他的人却这座城里欢笑,指望着他走出那所大学挣大钱光宗耀祖,供他们衣食无忧。他想给予的人没有什么可给予,他不想给予的人却占有了本属于他的东西,还在索取,还要骂他咒他关他……他浑身冰冷,他不知道这样行尸走肉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起和梁芝洁在一起甜蜜的曾经,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又冷又饿,无家可归,靠着幻觉生存。当一切美好的幻觉尽现眼前也就是他离开躯壳行走在通往天堂的途中;当那些美好的幻觉消失,他就抵达了天堂;当新年第一天人们在桥头发现了他僵硬的身体,他也就可以写成一部童话了,名字就叫想念洁儿的小男生。

他觉得自己真的在慢慢告别这个世界了,用一种他喜欢的方式,想念洁儿的方式,顶天立地的方式,不是随水漂流的方式。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小伙子,怎么了,是不是搭不到车了?”

林易渺半天才愣头愣脑地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身穿毛皮大衣的男人认真地看着自己,象位老板。旁边已经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没有熄火。

老板模样的人又把林易渺打量了一下,说:“哎,你神色不对,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大过年的,又这么冷,怎么不回家?你要去哪儿?我亲自送你。”

林易渺说:“我死也不回家!”

老板模样的人又拍了拍他,说:“小伙子,和谁斗气呢?今天算你有幸遇到我了,我是性情中人,这天寒地冻的,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林易渺说:“没人帮得了……”

老板模样的人见林易渺不停地发着抖,把他往车上拉,一边说:“看我帮不帮得了?至少我不会让你被冻死!”

林易渺的手脚已经僵硬得不听使唤,他也无力反抗,几乎是被强行拖上了轿车。车上开着空调,很暖和。

老板模样的人随后也上了车,对他说:“小伙子,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去哪里?我送你。”

林易渺心想自己即使要死还有一件心事没了,于是说:“我想去林圣乡木家村。”

老板模样的人不太熟悉这个地方,等他问清了地点愣了一下,木家村离这里有七八十公里。不过他还是说:“没问题,包把你送到。”

车上,老板问话林易渺都不怎么回答,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即使内心对这位老板充满了感激也不想说声“谢谢”,即使想痛哭一场也掉不下一滴眼泪,即使夜已经很深也没有倦意。

老板也就不再问话,把他送到离家门不远的小道上安慰了他几句就下车向他告辞。

林易渺觉得很对不起他,借着车灯的光芒看着他,强打起精神说道:“谢谢!大哥贵姓?”

老板呵呵地笑道:“免贵姓蒋。回去吧,过节了,快乐些!没有翻不过的坎。”

林易渺点着头转身要走。

老板叫住了他,说:“等会儿,带点礼物回家吧!”

林易渺说了声不要,继续走。

老板已经从车箱后取出两瓶包装精美的酒,赶了上去,把酒递到他面前:“回家总得孝敬一下老人家吧!拿着,别客气,不然我就不高兴了。”

林易渺接过酒,再次向他道了谢。他目送着老板驱车而去,注意了一下他的车牌号,才发现那是一辆别克车。

这个春节,林易渺在老家的空房里呆了两天。他给母亲上了坟磕了头,把两瓶好心人送他的参人堂酒敬给了母亲,也向母亲哭诉着自己的遭遇,让母亲不要再惩罚他。他想自己春节之后一走出木家村,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不知哪天能再次陪伴孤独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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