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你的爱还在不在(三)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区小凉实在是有些惊喜过度。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们的辛勤劳动,谢谢他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不能置信地与丁九四目相对,完全忘记他的上半身仍是裸露的,只是望着他发怔。
丁九昔日黑白分明的眼睛,现在看向区小凉的目光有些呆滞。他似是听到了那声大叫,惊吓地不住眨动眼睛,瞳孔畏惧地收缩。
隔壁研究草药的百草农,还有正在外面玩闹的浅香他们,听到区小凉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急忙冲进来询问。
区小凉急忙给丁九盖上被子,双手颤抖,心跳如雷。
他跳下床,迎上众人结结巴巴地汇报:“小,小九,小九睁开眼睛了!还会眨,他看到我了!”
百草农被区小凉阻住通向木床的道路,极为不耐烦,一言不发伸手点开他的身体,走到床前给丁九检查。
区小凉踉跄几步退开,差点坐倒,沈笑君连忙扶住他。他毫不在意,和其他人一起围在百草农身后,不出声地望着丁九,等待百先生的结论。
丁九猛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胆怯,眼睛眨动得更快,长且直的睫毛上闪动着水汽。
百草农仔细地查看他的眼睛和舌苔,又闭目诊脉,左手诊完换右手,眉头时聚时展,似是也不能相信。
过了半晌,他嘿嘿地一笑,点头叹息:“奇迹啊,这小子的神志终于开始恢复了!只要再恢复触觉,就可以训练他走路。这小子命还真硬!这样都能醒过来。虽然他现在只是初步恢复,不过,嗯,要变动一下施针穴位了,还有用药……”
他捻须自言自语,老脸皱成一团仔细思索如何修改治疗方案,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早已因为他的结论而欢呼大笑起来了。
几人高兴劲儿过去,毫不客气地将百先生挤到一边,团团围住丁九,认真研究他的表情,谁也没去顾忌老先生可怕的脾气。
百先生倒也不见怪,自己坐到桌边拿起毛笔斟酌着写下几味药,想想又涂掉其中一个,再添上若干,写写停停头都不抬,根本不去凑那个热闹。
“眼珠还会转,你们看,他在看我呢。”
“没有吧,锁锁姐,他是在看我的新帽子。丁大哥,这叫昭君帽,祝大哥设计的。戴上它可暖和了,他说我像昭君一样好看。昭君是上古的美人哦!”
“切!丑死了,他损你呢,你还当真了。”
“小浅浅,闭嘴!”
“你们两个小声点,吓到他了。你们看,他使劲儿眨眼呢。他以前有些过于严肃,现在神志没有完全恢复,倒温和可亲的多,像个小娃娃一样。”
“你家锁锁还没答应和你成亲,你是不是急疯了?这么大个人,哪里像小孩儿了?”
“冰衣,做人要厚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揭我伤疤?锁锁嫁我是迟早的事,我才没有着急。将来我会有七……”
“住口!你胡说什么?”
“停停停!你少念经了。”
金锁锁和区小凉同时出声打断沈笑君的碎碎念。沈笑君见又是这两个他惹不起的人物在反驳他,虽有不甘,也只得作罢。
“你们安静一下!我有重要的话要讲。”
研究得差不多时,区小凉站起身大声说,满脸正气。然后他满意地看到大家都住了口望向他,连百草农也停止嘀咕拿眼翻过来。
他轻咳几声,摆出个挺胸收腹很有朝气的姿势,郑重地说:
“小九能有今天的成绩,首先,要感谢百先生的妙手回春。鼓掌!”
大家闻言纷纷拍起巴掌,转头去看百草农。百草农摸了摸山羊胡,冷眼瞟区小凉一眼,似是在看他还能说什么胡话。
“其次,要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大力支持。鼓掌!”
几人互相对视都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也不再拍手,心下有些怀疑。
“再次,应归功于本人始终如一任劳任怨端屎端尿亲爹亲娘般的照顾。鼓掌……:
几人表情奇怪地望着他,脸上要笑不笑,肌肉都扭曲了。
“呃,忽略,忽略。”区小凉无趣地翻个白眼。
“最后,我个人代表丁九向大家提个小小的要求。现在,丁九已经有了意识,为了能让他更快地恢复健康,大家得空就来和他讲讲话,刺激他的大脑神经。我总觉得,丁九能恢复意识,和我不停地跟他说话有很大的关系。”
“祝大哥,我常来和丁大哥说话的。”梅香兰连忙举手邀功。
“我也是!”浅香不甘示弱地接着说。
“对,对,我知道你们都常来。我的意思是,今后要加强和他说话,别来了光顾干活。”
区小凉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说:“还有,你们来可别空手啊,多带点好吃好喝的。虽然丁九除了流食什么也不能吃,可是我很辛苦的,总得慰劳慰劳我吧?那,每天我要给他翻身、擦洗、按摩,还要给他梳头……”
众人再次对视,黑线。然后心照不宣地起身,离开,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听到了号令似的。
“哎!你们都别走啊!我这还没说完——哎,等等,你们……一群无良的!”
区小凉散发乱衣,面对空荡荡的卧室,仰天哀嚎。
丁九诧异地眨眼,不明白这个他第一眼看见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发狂。
晚上,帮丁九小解过,区小凉洗漱完毕准备上床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丁九盖着蓝花厚棉布被子,安稳地仰面躺在枕上,一向缺少表情微黑的脸上有个温和的笑意。
区小凉举着烛台,目不转睛地观察丁九的眉眼,看了很久。
这个人,仍是那个他认识的丁九,可是又有些不大一样。他的这个笑容,是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热热的融化的蜡油滴到区小凉手上,他才猛然清醒。
眨眨眼睛,最后再看一眼那个笑容,他轻轻吹熄烛火将烛台放回桌上。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把厚棉布床幔拉拢压紧,他悄悄地拉开里侧的被子钻进去,动作轻柔娴熟。
被窝里冰凉,他抱成一团侧对丁九,全无睡意,琥珀的眼在微光中闪闪发亮。
丁九恢复意识,对区小凉可是个天大的好事。看来老天没有忘记他的祈祷……呃,和诅咒。用不了多久,丁九就会实现他的期望,对他笑了。
区小凉无声地微笑,觉得冰冷的被窝也没有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身边的丁九,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竹香和槿花洗发水的味道,呼吸清晰可辨,生命的声音不断催促着他也很快坠入梦乡。
自从睁开眼睛,丁九的情况日趋好转。虽然仍不会讲话,却开始对外部的刺激产生更多的回应。
舒服会笑,害怕会现出惊恐的表情,痛了会皱眉,想要大小解时就发出嗯嗯的单音。他甚至学会了咀嚼,能吃的食物种类有了极大的丰富,身体更加健壮。
玩笑归玩笑,对于区小凉的提议,大家倒都采纳了。事情不忙时他们经常来探望丁九,每刻床边都有一两个人在陪他说话。
沈笑君会一本正经地一遍遍给他讲述过去。金锁锁则体贴地帮他梳头,讲简单的故事给他听。梅香兰集中了大量有趣的玩具努力引他发笑。
浅香是最闹腾的,常常扮鬼脸做怪样子吓唬他。丁九经常被他吓得拼命眨眼,几乎赶上兔眼般眼珠发红。
区小凉对他们的表现都很满意,时不时地也插上一脚,屋内常常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乱做一团。
然而丁九就是不开口,不管区小凉急得如何火上房,仍旧望着他傻笑。
他的笑容很可爱:略微张开一点薄唇,露出上排四颗雪白晶莹的牙齿;黑白分明的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儿;宽厚圆润的两只耳朵还会轻微地前后摆动。
丁九的笑容很像沈笑君曾经说过的天真无邪的孩子,是区小凉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灿烂耀眼。
百草农最是喜怒不形于色,仿佛没有看见几人的群魔乱舞,每天阴着一张老脸给丁九诊脉、针灸,并不回答几人不断的询问。
只是他隔不几天就变换丁九的药方,似有些事情仍不能最终确定。
转眼要过新年了,金锁锁大发慈悲地给所有的伙计都放了假,让他们有功夫准备过年的各项事宜。
所有出外的船只全部归岛停靠在望归码头,待年后修葺后再开始新的航程。
本来锁琴岛的码头没有名字,后来区小凉说将来随着生意越来越红火,锁琴岛肯定会出名,所以码头应该有个合适的名字,以免冠名权被别人抢去了。
金锁锁他们不懂什么是冠名权,不过对他的提议倒很感兴趣,于是大家共同想了这个名字,并刻碑树立在码头以正视听。
如今,岛民们都已经习惯于直呼码头名字。偶尔来岛的船老大也渐渐知道这个优良的泊湾有了名字这件事。
岛上所有人家,虽然在过去的一年里工作得很辛苦,但却得到了比往年更多的收益,家家粮满仓油满缸银子当当响。
全岛的居民都在兴致勃地忙碌,准备过个富足热闹的大年。
男人们买肉打酒劈柴,女人们洒扫擦洗做点心。孩子们也从学堂武馆里被解放出来,天天在外面疯玩,天不黑不归家。
猎人撤掉捕兽夹、盖牢陷井,让岛上的野兽们也过个好年。老人们把谷子撒到房顶,给过冬的小鸟们办份年饭。
随着大年三十的临近,小岛越来越浓地沉浸在年味儿当中。零星的爆竹声从腊月十五就开始响起,人们见了面都会满面含笑地问好相互打听过年准备情况,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是从早上不间断地冒到晚上的。
金锁锁给别人放假,她自己却闲不下来。
她先是和刘管家指挥下人打扫庭院张灯结彩,然后更换所有旧桌布床幔,擦洗摆设案椅。等这些工作都告一段落,她包上鱼妇巾,系着围裙和梅香兰扎进厨房,开始和金府仆妇们一同置办各种小食。
仓房大缸里装满了油果子、油饼、大白馍馍、小花卷子、年糕,肉丸子、素丸子、牛肉、羊肉、熏肉、火腿也盛满瓦罐。
她们还用各种馅料做了汤圆、汤饼、冻饺子、蒸饼,又沾了红色糥米汁点在蒸好的小吃上,码得高高的盘子摆满了祭祖的大桌。
最后她们还烤了各种海鱼,一条条挂在大厨房的房梁上,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儿,逗引得村里来玩的小孩子们口水连连。也可以txt全集下载到本地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