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防备一个年仅六岁的小孩子。
芃芃告诉自己一定要不急不躁、谋定而动。他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沉沉睡去。
早餐是热干面和蛋酒。
芃芃胃口很好,甚至把何生我预留的春卷油条也扒拉进了自己的碗里。
何生我看着餐盘里空出来的偌大缺口,问:“芃芃是不是该上小学了?”
芃芃啃着春卷,含糊不清地说:“我爸说,七岁才上小学呢。”
何生我又问:“幼儿园呢?”
芃芃咽下嘴里的食物,喝了一大口蛋酒:“我爸说,附近没有幼儿园愿意接受我这样的插班生。”
李时真插嘴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芃芃拿在手里的油条忽然就不香了。
李时真的能力真不是盖的,他开车将众人带到优名店婚姻登记处后,独自出去了一趟,不到半小时就回来了,扔给芃芃几张卷子。
“内部试卷,先熟悉熟悉,过两天入学考试,及格就能插班。”
祥林哥自然是千恩万谢,嘱咐芃芃一定要认真学习。
小吃店里的熟客见祥林哥笑逐颜开,问他遇到了什么好事。
祥林哥自嘲说:“咱不倒霉就谢天谢地了,还能有什么好事。”
另一名熟客起哄说:“那就说说你遇到的倒霉事,让我们开心开心。”
祥林哥盛情难却呀,只好讲了段他还没结婚时候的往事。
祥林哥那时候刚刚住进一个老旧小区,这里的住户基本认识,觉得熟门熟户的,所以都没有安装防盗网。
祥林哥觉得这样不行呀,大家的安全意识有待提高,他可不能随波逐流呀,于是就给自己家装了据说是进口的防盗网。
防盗网装好的第二天,家里就遭了小偷,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那个小偷留下张字条:“大家都不装防盗网,就你装,家里也没啥宝贝呀?”
祥林哥悔不当初啊,他狠下心将防盗网给拆了。
大家听说祥林哥家里遭了小偷,这才明白防盗的重要性,陆陆续续都装了防盗网。
这天夜里,那个小偷再次光顾祥林哥的家,将不值钱的东西也洗劫一空。
字条写得清清楚楚:“别人都装了防盗网,就你不装。怎么,看不起我?”
末尾还有署名:偷王之王。
店内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祥林哥跌足长叹:“当时咱就想呀,咱还能更倒霉一点吗?咱身边那些人为啥不能跟着我一起倒霉呢?”
“祥林哥,你不会对着流星许愿了吧?”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愿望现在成真了呀,哈哈哈哈。”
店内再次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忽然,众人的笑声一个接一个停止。
空气忽然凝固,还有人不等面吃完,将零钱丢在桌子上,悄悄溜走了。
陆由抬头看去,原来是老油条走了进来。
丧子之痛,祥林哥的段子再怎么好笑,老油条怕是也笑不出来了吧。
何生我为了缓解尴尬,出声问:“老油条,今天吃点什么?”
老油条摇摇头,他面容愁苦,好似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陆由站起身,心里很不是滋味:“黄叔叔,对不起……”
老油条轻声说:“书儿命苦,不管你的事,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是吃面,也不是兴师问罪,又来做什么呢?
一个冷冰冰的女人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是来离婚的。”
众人皆惊。
说话的女人旋即走进大厅。
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四十余岁,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七分倔强,三分凶狠。
她的到来,比刚才那句话更要惊动人心。
优名店四人此前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但却都不同程度认识她。
她出现在陆由从过去带回来的一张合照上,站在陆巡身边,犹如金童玉女。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陆由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请问……您是?”
女人盯着陆由看了半晌,微微摇头,说:“我叫张恒。”
这个比较男性化的女人名字如一块石头,击起千层浪。
三花精神病院的记录显示,近来有两个人前来探视过陆巡。
头一个是贺老六,第二个就是张恒。
陆由与李时珍很甚至在三花精神病院门口与她擦身而过。
要遇见的,就算错过再多次,终究也会遇见的。
老油条介绍说:“她是我爱人。”
张恒冷冰冰地说:“马上就不是了。”她走到服务台,将一袋子证件倒在吕不详面前,“同志,麻烦帮我们办理离婚手续。”
众食客或多或少对老油条老婆的脾气有所耳闻,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祥林哥拦都拦不住,只好低声督促芃芃不要三心二意。
吕不详看了看欲言又止的老油条,不紧不慢地说:“对不起,办不了。”
张恒愣住:“差什么证件吗?我们马上补。”
吕不详摇头:“证件齐全,但是现在办不了。”
张恒以为吕不详故意作梗,语气中有些不满:“为什么?”
吕不详从电脑后面站起身,将旁边的《民法典》翻开到“家庭婚姻编”,科普了“离婚冷静期”的概念。
“自婚姻登记机关收到离婚登记申请之日起三十日内,任何一方不愿意离婚的,可以向婚姻登记机关撤回离婚登记申请。前款规定期限届满后三十日内,双方应当亲自到婚姻登记机关申请发给离婚证;未申请的,视为撤回离婚登记申请。”
吕不详认真地解释:“如果有家暴发生,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如果没有的话,只能等待婚姻冷静期结束。”
张恒脸色阴晴不定:“三十天那么长?这是什么狗屁反人类的规定!”
李时真上前好心劝说:“国家出台这项政策,出发点是为了避免冲动离婚,事后又反悔的情况发生……”
张恒冷冷道:“我绝不会反悔的。”
李时真接口说:“黄医生也不希望看见……”
张恒再次打断:“黄书是我跟黄信维持夫妻名义的唯一原因,他现在没了,我已经找不到理由继续与他一起生活。”
老油条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坚持要离婚,我也没说不同意。可人死已矣,何必将书儿拉出来当借口呢。”
张恒立刻将矛头对准老油条:“你什么意思?”
老油条讪讪道:“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说出事实罢了。那天你接到电话,整个人都变了,仿佛活过来了一样。”他显得非常疲倦,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何生我搬过来的椅子上,继续说,“他又联系你了对吧,所以不管书儿在不在,你都会提出离婚。”
张恒勃然大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老油条神情惨淡,似乎准备将这些年的逃避全部宣泄出来:“我就不明白了,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我没什么本事,你看不上我理所当然。但书儿呢,这么多年的母子感情,难道也是假的吗?”
张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联系我的人不是他,你不相信我就算了,连自己也不相信,还算什么男人!”
老油条也怒了,握紧拳头说:“我不算男人,哈哈。对,一顶绿帽子带了二十多年,我算什么男人!”
不得不说,这段对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李时真眼看这对离心离德的夫妻就差打起来了,连忙居中解围:“老油条,君子动手不动口哈,有什么话好好说。”
张恒哼了一声:“你让他过来试试?”
老油条秒怂,松开拳头,对着自己就是一嘴巴子。
何生我连忙将老油条拉住:“何苦来哉,女人只会影响你吃面的速度……”
张恒大袖一挥:“三十天就三十天,再见。”说完转身就走,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陆由拦住去路。
张恒重新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孩:“我们好像见过?”
陆由点头:“前天晚上,在三花精神病院大门口,我们擦肩而过。”
张恒有些警觉,她当时可没露脸,谈何擦肩。
陆由解释说:“我看过记录,你去探视过一位名叫‘陆巡’的病人,对吧。”
张恒的表情没有再任何变化,轻轻推开陆由,继续往前走。
倒是老油条听到陆巡这个名字,脸都绿了,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
陆由默算着张恒距离门口的步数,犹豫着要不要自报家门。
远处的吕不详忽然大喊一声:“留步。”
她听到“张恒”这个名字后,从那张合照突发奇想,在搜索引擎里搭配着“天文学家”这个关键词,竟然搜索到好多条结果。
张恒是个小有名气的天文学家,尤其是在“小行星撞地球”理论方面颇有建数,还提出过“用隔绝地心引力的方法将小行星阻拦在大气层外”等奇思妙想。
吕不详从身边的抽屉里抽出一本杂志,大步来到张恒身边。
“张博士,《关于仙后座超新星爆发对地球产生影响的几点预测》这篇论文,您还有印象吗?”
张恒瞟了吕不详手里那本陆由从过去带回来的《自然科学》,不冷不淡地说:“难得现在还有纸质件留存,但你找错地方了。这篇论文不在1995年06期,而在1994年06期。”
吕不详说:“几个主要的论文库都没有收录,电子图书馆里的资料恰好就缺关键的两页,似乎有人不想我们见到这篇论文。”
张恒眼皮跳了跳,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说不清是悲是喜:“原因很简单,这篇论文涉嫌严重造假,所以被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