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由出现在马路中央,前方有一台车疾驰而来。
司机李哈临危转向,及时避过了陆由,却撞到了路边的一只橘猫。
撕心裂肺的刹车声停止后,橘猫挣扎了几下,嘴巴里有不少血沫冒出来,很快就不动了。
唐哼的前额磕在挡风玻璃上面,整个人晕头转向,下车后惊愕地发现,好多人指着自己的鼻子,吵嚷着“千万别让撞死猫的人给跑了”!
李哈拉住准备离开的陆由,急道:“警民一家亲,你可得给我作证!”
陆由心说这句话听着耳熟,脱口问:“今天是哪一年的哪一天?”
李哈差点崩溃,怎么今天总是碰到忘记时间的的怪人:“今天是2015年12月24日,有什么问题吗?”
陆由摇头:“没问题,我得走了。”
群众已经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有的人感叹橘猫的可怜,有的人指责司机的瞎眼,有的人旁征博引,有的人指桑骂槐……混乱的场面因为一句话差点失控。
有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站出来,指着已经死去的橘猫说:“它怀孕了。”
陆由立刻认出来,他正是黄书。
“一尸两命,造孽啊!”
“怕不止两命,你们看这只猫的肚子!”
“你们这就不懂的吧,猫一胎最多能生八只猫崽。”
黄书蹲在橘猫的尸体旁边看了看,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妇产科医生……我……我可以给这只猫接生。”
“猫都死了,还能生小猫?”
“开什么国际玩笑!”
“现在的年轻人啊,想出名都想疯了。”
“大家说,这算不算非法行医?”
黄书充耳不闻,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将橘猫翻了个面。
“我来帮你!”有人从人群中挤出来,将手里的帆布袋丢在地上,帮着黄书将橘猫鲜血淋漓的后腿扒开,面色惊惶。
陆由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遇见宁不愿。
李时真忽然伸手指向宁不愿:“我认识它!”
陆由震惊不已,在李时真的记忆中,宁不愿不是已经被抹掉了吗。
不过她很快发现,李时真指的并非宁不愿,而是宁不愿放在地上的帆布袋。
李时真缓缓说:“我明明已经救出了所有人,却在最后关头回到了废墟中央,原来就是因为它!”
陆由对当年的真相所知甚少:“为什么?”
李时真神情古怪,笑得热泪盈眶:“因为里面装着刚刚出生的三舍!”
黄书抬起头:“现在必须立刻剖开猫的肚子,我们还需要一个人帮忙!”
群众听到还要剖腹,别说帮忙,围观都不敢将眼睛睁大,立刻退避三舍。
李时真望着陆由:“三舍就在这只橘猫的肚子里。”
太阳在地平线以上,时间还来得及。
陆由举手:“我来。”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披在三人一猫身上,犹如油画。
黄书将两人各自的任务交代完毕,深吸一口气,试了几次,都没将橘猫的肚皮破开。
“谁有刀子?”宁不愿喊了好几次,都无人响应,最后还是一个小孩送进来他的玩具塑料“倚天剑”。
橘猫血肉模糊的腹内掏出来三只小猫,全部紧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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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愿颤声道:“它们……都死了吗?”
黄书叹了口气:“死了两只,还有一只活着。诺,就是它。”
宁不愿小心翼翼地将猫崽抱在怀里:“可是,它的眼睛还闭着!”
陆由安慰说:“小猫出生后,要过八天才能睁开眼睛呢。”
“打扰了各位,我们是横云市公安局的公安干警,麻烦走一趟吧。”
唐哼走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李哈附和说:“刚刚有人将你们给猫‘接生’的过程拍成视频,经过恶意剪辑后上传到了网络,影响非常恶劣……”
视频只有短短三十秒,上传不到十分钟,点击率就已经过万。
画面中有两男一女,围着一只肠穿肚烂的橘猫手舞足蹈,在阴间滤镜的加持下,场面非常血腥。
评论里对“虐猫者”口诛笔伐,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滔天的戾气。
无良自媒体最擅长利用没有前因后果的新闻报道蛊惑人心,不服不行。
黄书指着自己的鼻子:“凭什么……凭什么说我们虐猫?”
宁不愿也不服气:“我们明明是在救猫,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
陆由放眼望去,刚才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的吃瓜群众,这会儿走得干干净净。
唐哼点头:“我知道你们在做好事,所以才请你们回局里辟谣,免得视频传播开以后,影响你们的生活。”
李哈附和说:“对呀对呀,最近网上接连出现虐猫的视频,广大网友非但没有找到‘真凶’,却有很多无辜者被键盘侠曝光,个人信息被人肉出来,生活工作变得一团糟……”
黄书与宁不愿同意前往,陆由却执意要离开。
唐哼伸手阻拦:“你也是‘虐猫’视频的主角,缺一不可。”
李哈附和说:“我们只是拍一个辟谣的短视频,用官方账号发布出去就行,用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这般,陆由被带到公安局。
李时真扒在门边等了许久,也没看见有任何“技术人员”过来:“由由,真对不起,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陆由摆摆手,表示这件事与他无关:“三舍后来怎么会在孤儿院呢?”
李时真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这件事……我不记得了。”
陆由看向正在给小猫喂牛奶的宁不愿,心想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黄书眼看天色已晚,焦躁起来:“身正不怕影子斜,网上那些人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都快到八点了,我再不回家,我妈会骂我的。”
“来啦来啦!”李哈呼哧呼哧地跑进办公室,手里捧着一台执法记录仪。
唐哼跟在后面,面带歉意:“久等了各位,局里信息科的同事都下班了,临时找不到专业的拍摄人员和设备,只能由我们来拍了。”
宁不愿也有些不耐烦:“谁拍都行,我还赶时间呢。”
李哈打开执法记录仪,开始提问:“请大家简单介绍自己,姓名、职业等等。”
黄书先来:“我叫黄书,是艾尔诺医院的妇产科医生。我用医生的职业素养起誓,我真心想要救那只橘猫的孩子,绝对没有虐猫!”
唐哼连忙劝说:“黄医生您不要激动,有刚出生的小猫为证据,只要说清楚,大家会相信我们的。李哈,给小猫多点镜头。”
宁不愿看见镜头对准自己,有些紧张:“大家好,我是宁不愿,目前是丽嘉酒店的……一名普通职员。”他轻轻抚摸着小猫头顶的绒毛,“小猫多可爱呀,谁能忍心伤害它呢。如果我身边带着刀子,它的哥哥姐姐就不用死了……”
唐哼示意宁不愿不要继续说了,并且低声叮嘱李哈,关于“刀子”的内容一定要剪掉,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李哈忽然问:“不是有三个人吗,那个女孩呢?”
黄书与宁不愿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她刚才明明还在这里呢。”
墙角有扇窗户被打开,晚风吹进来,还挺冷的。
李时真的身影在风中飘忽不定:“好像就是因为虐猫的事引发舆论风暴,唐警官和李警官因为处事不当,被下放到优名店派出所,长达六年时间怀才不遇。”
陆由迎着晚风狂奔:“没事,我以后会送给他们几个大礼包的。”
长街繁华,却又寂寥。
过往的每一辆出租车都显示载客,红得刺眼。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能再等了!
陆由欺身跳在马路中央,堪堪将一台出租车拦住,只剩下几厘米就要撞上。
带着鸭舌帽的司机伸出头,出乎意料地没有破口大骂,沉声说:“让开。”
陆由二话不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看都不看后座的乘客。
“去永定湖!”
鸭舌帽一脚油门,出租车飞驰而去。
陆由有些奇怪怎么现在的人这么上道,还没高兴两分钟,耳边传来李时真万分无奈的声音。
“由由,小心身后。”
陆由未及转头,脖子一凉,余光瞥见一柄匕首从脑后探出,寒光四射。
“别动,留神你的小命。”
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面带刀疤的男人,他的一只手还拧着身边女人的喉咙。
女人竟是伊藤恩雅,她穿着光鲜亮丽的晚礼服,比先前所见年轻了好多,眉眼还很青涩。
“救我,救我……”
陆由很识相,举起双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刀疤脸闷声道:“闭嘴!”
出租车驶出市区,因为方向正好相反,距离六合孤儿院越来越远,渐渐连路灯都看不见,最后终于停在了荒郊野外。
鸭舌帽拉起手刹,车内灯同时亮起,将他脸上的淫笑渲染得愈发狰狞。
“送上门的美女,不如一起给……嘿嘿。”
刀疤脸喝道:“不要节外生枝,我们的目标只有这个日本女人。”他命令陆由,“快滚!”
陆由没说话,默默地开门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鸭舌帽伸出鲜红的舌头舔着嘴唇:“小浪蹄子,就你这姿色,竟然胆敢勾引周少爷,还是先让小爷我尝尝咸淡吧。”
伊藤恩雅哆嗦着说:“周琨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鸭舌帽浑然不惧:“等你成了残花败柳,他还会喜欢你吗,哈哈哈哈。”
刀疤脸沉声说:“永叔吩咐不要节外生枝,划花她的脸就行,管住自己的裤裆,别做多余的事!”
鸭舌帽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匕首,轻轻吹了口气。
伊藤恩雅看见刀疤脸的刀疤脸,想到自己以后将会变成这般模样,彻底绝望,脑海里浮现出无数重叠在一起的诡异画面。
她从小到大,每个睡梦中都会听见父亲伊藤美成的呓语:“能够为伊藤家复仇的人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只有你……”
刀锋刚刚接触到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看就要见血。
车窗被人敲了敲,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动听。
陆由云淡风轻的声音传入车厢:“出来聊聊?”
刀疤脸朝鸭舌帽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鸭舌帽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好久都没有回来。
刀疤脸顿觉事情不妙,但对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一掌击打在伊藤恩雅的后颈,待到对方晕厥,这才离开出租车。
循着声音走了数十步,终于看见前方竖着一道人影。
月亮破云而出,将淡淡的月光洒落在陆由身上。
李时真苦笑:“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山坡下人影纵横,拳脚相互交,你来我往,竟然势均力敌。
“好俊的功夫!”刀疤脸喝彩。
陆由却认出了对方的功夫路数:“你是周琨什么人?”
刀疤脸迟疑道:“你认识周少爷?”
陆由笑道:“何止是认识,关系还很不错,锦衣集团你总听说过吧。”
她掏出手机,展示了一张与李时真的亲密自拍。
这张照片还是当日在三花精神病院直播时照的,没想到竟能派上用场。
李时真喜出望外:“由由,莫非你要自认是李家的儿媳妇,这感情好!”
刀疤脸松了口气:“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自己人,我是周少爷的武术教师,贱名不足挂齿。”
陆由沉声问:“你们刚才提到的永叔,莫非就是周琨的父亲周永安先生?”
刀疤脸沉默不语,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声音。
陆由继续问:“你们为什么要绑架……那位小姐?”
刀疤脸考虑了好几分钟,终于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您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瞒着了。今天晚上周家举办豪门夜宴,主要目的是促成周少爷与李家大小姐的联姻。刚才那个日本女人自称是周少爷的女朋友,想要闹事,幸好……永叔提前发现,让我们尽快解决此事。”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引擎轰鸣的声音。
刀疤脸立刻追过去,差点就摸到了出租车的尾气。
伊藤恩雅竟然独自开车逃走,一直逃到光明的所在。
数小时候后,她在豪门夜宴遇到了贺小谅,终于开始了复仇之路。
李时真的身形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就好像VCD机播放老电影时遇到卡带。
他摊开双手:“可能是陨石能量用尽的缘故,我已经无法暂停时间了。”
陆由知道李时真所言非虚,要不然他早前也不可能被伊藤恩雅的匕首刺中。
她问:“我救了伊藤恩雅,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时真象征性地摸了摸后腰:“我倒是不介意,老六就不知道喽。”
陆由语气坚定地说:“我现在救的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并非后来害死院长的凶手。也许有愧,但却无悔。”
刀疤脸与鸭舌帽悄然离开,他们为了避开监控才会抢出租车,现在事情败露,更是不能兴师动众。
无尽的荒野。
李时真越来越虚弱,他抬头看天。
天幕就像一块黑色的天鹅绒毯,几乎没有一丝皱纹。
陆由喃喃道:“好美。”
李时真煞风景地说:“几个小时后,就会有一颗流星坠落在六合孤儿院,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陆由掏出手机,接连拨打吕不详与何生我的手机号码,提示都是号码不存在。
李时真恍然道:“坠星之后,所有的个人物品都损毁了,包括手机,后来干脆换了号。所以……你刚才拨打的电话号码现在还没有登记使用。”
陆由的手在发抖:“贺老六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李时真有气无力地报出一串数字。
结果早在预料当中,对方已关机。
陆由气得想要摔手机:“早该给他配块充电宝的!”
李时真没有理会正在变得若隐若现的身躯,很平静地说:“由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陆由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决定还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将手机放在耳边:“请问……是李时真吗?”
对面很快回应:“是,请问您……”
陆由截口说:“今夜零点,将有流星坠落在六合孤儿院,如果你不能及时赶回,他们将无一幸免。”
她挂断了电话。
李时真的虚影终于被一阵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