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咕噜噜地转,长歌缩在马车内温暖的榻上一角,吃了解药,身子的不适稍稍舒缓了一些。
她的四叔靠在马车壁上,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屈起的膝上打着节奏,透过打开的车窗,他望着外头的夜色。
“四、四叔……”长歌眼中一喜,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能发出声音的长歌立时急道:“姐、姐姐还在……”
“放心,此刻她已入宫。”他转过脸来看她,他的眼睛那样亮,好似有天上的星辰落进其中。
长歌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放了下来。她高兴极了,想也不想就扑去她的四叔身边,抱了她四叔的手臂在怀,摇晃道:“四叔四叔谢谢你!”
苏行的眼神变得古怪,他的视线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凝注,复又缓缓向上移动,一移便移去了长歌欢笑的脸上。
“不谢。”他淡淡道,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只是,手臂虽抽回了,可少女萦绕其上的体香似乎依旧若隐若现。
长歌也不介意,这人关键时候救了她呢!于他那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惠了。
一时无话,长歌便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坐在马车壁上,看……看着他的身体发呆。
突地,长歌一惊而起,动作太快太猛,以至于竟引得马车晃了一晃,“你……”长歌只说了一个字,便听得马车外头传来字正腔圆的男声:“主公,可有不妥?”
苏行懒洋洋抬了抬眼皮,“无。”
马车轮子继续咕噜噜转啊转。
长歌怯怯看他,看他,又看他,终是忍不住,就出了声,“你、你有头发啦?!”
上一次分别前,他还是光头一个,如今,却已有了墨发点点。他光头时便已是容颜惊人,如今有了那点点墨发的映衬,更显得整个人亮眼不可方物。长歌心说怪不得她方才只觉得盯着他看怎么也看不够呢!原来是有头发了!
不知怎的,长歌觉着自己好兴奋!
苏行抬了抬眼皮,“恭喜,你终于发现了。”
长歌终于自“四叔有头发”了的震惊又兴奋状态中回神,而后便咂摸出了几分不对劲来。嗯,她的反应确实会叫人误解,倒是像她不希望四叔有头发似的。可是,怎么可能?
为了挽回那一点劣势,长歌就斟酌说了一句,“其实,我就是想说明,嗯,你的头发,长得好快。”
苏行懒道:“谢谢。”
他好像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
马车外,陈三等护卫皆是一身冷汗落下。要知道,平日里,他们主公是轻易不动怒的,可若涉及到他的头发……
知道现在卫国朝中为何再无人提及主公的……头发问题了吗?
那些大臣自然是被主公下令给暗暗调教过了。
可方才他们听见了什么?那位长歌小公主竟然公然嘲笑主公的头发短?那是多么不可饶恕的重大罪孽啊!
陈三等人默默为长歌小公主掬了一把同情泪,他们甚至做好了,若主公一怒之下将长歌小公主扔出马车,他们飞身上前扑救的万全准备。
可是然而,他们等来了什么?
他们等来了主公懒洋洋一声“谢谢”。
谢谢?谢谢是什么意思?
陈三同众护卫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震惊之色。
主公您怎么了?
马车轮子眼看就要滚去皇宫宫门外,长歌犹豫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问道:“那个、太子哥哥他……”
苏行抬眼看长歌。
自认为同她的四叔熟了的关系,长歌就没往常那般束缚自己了。她习惯摊手摊脚,这摊着摊着,整个人就占去了小半张榻。
苏行的视线将她从头扫到尾,而后,淡淡移了开去,“既然放不下,为何故作潇洒?”
额?
她只是想问问太子哥哥回了宫没,一国太子宿于青楼中,若传了出去,毕竟是不好听的。四叔怎就扯去了莫名的话题?
如今,这是个什么样的节奏?
见长歌愣愣看着他不说话,苏行蹙眉,“既然喜欢,抢回来便是,我卫国皇室怎就出了你们这么些个拖泥带水的破孩子?”
长歌惊得说不出话:“你、在、说什么?”
苏行淡淡回她:“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长歌稳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肝儿,呐呐道:“他、他是我哥哥呀!”
苏行:“那又如何?”
长歌不可思议地瞪他,心说这人是不是长睡七年,然后把脑子给睡糊涂了。
苏行指尖拨弄桌案上的杯盏,杯盏莹润,长歌的视线却是不由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在她看来,他的手指比那杯盏要好看上十分。
他低低道:“岁月苦短,人生无常,本就该做些恣意之事。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长歌默了一默,这般离经叛道的话还真从未有人同她说过,“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苏行笑,“你是我小侄女嘛。”
长歌:“……”
她喜欢太子卫衍吗?长歌问自己。
得出的结论是,其实,她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他。卫衍于她,应该算是一种习惯,一种依赖。毕竟,她重病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卫衍。就像初生的小鸭子舍不得离开鸭妈妈,长歌觉着自己对卫衍生出的便是那样的感情。加之日后卫衍日日对她的悉心照料,她想不对卫衍情感深刻都难。
但若要说男女之情,她同卫衍间,似乎又差了些什么。虽然看见卫衍同太子妃一起她会稍稍不开心,但若说一起生活,比起卫衍,长歌更愿意同大灰一道o(╯□╰)o
不知卫国尊贵的太子殿下知晓了自己在长歌心中还不如一头中华秃驴,又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