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场蹴鞠场上热闹非凡, 外国使节看得津津有味,先头傲慢无礼的姿态这会儿也被蹴鞠这一项健康而又激情四溢的运动征服,滔滔不绝地点评起来自大庸朝最厉害的两只蹴鞠球队的优劣势。
——这一边防守真厉害啊, 只可惜进攻连连失手, 可惜啊……
——另一边态势一片大好, 但临门一脚就是进不去!
在外国使节情绪十足的高声中, 宰相终于露出笑脸, 他提议道:“看来使节对蹴鞠也相当有研究呢?不如下场去比试比试。”说着他望向皇帝,“皇上,您说呢?”
这提议对外国使节来说简直是正中下怀, 但对于大庸朝来说,使节都下场了, 和他对手的该谁来?踢得好也不对, 踢得不好也有问题……
皇帝饮了一口茶:“那就宰相陪同使节一块下场吧, 朕记得宰相球技不错,想必不会叫朕失望的。”
宰相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他是爱看蹴鞠, 但何曾下场跟人玩过?又何来球技好一说……皇帝这是赶鸭子上架,存心要他拼死挣难堪呢!
可谁敢当着外国使节的面违抗皇命?
等宰相同外国使节一起换好衣服出现在赛场上,皇帝扬手召了内侍官白周过来,低声询问:“什么事?”
白周沉声贴耳道:“长乐宫那边召夏主子过去已然两个时辰,如今还没有出来。还听说里头传出什么叫声……”
皇帝霍地起身, 朝众大臣与外国人看了一圈:“朕乏了, 你们继续看吧。”说完带着白周匆匆回往后宫赶去。
蹴鞠场已经算是宫外的地方了, 距离长乐宫、未央宫都有近半时辰的车程。
御驾上, 皇帝忽然探出头来:“给朕弄一匹脚力快点的马, 这马车的速度要走到何年何月去!”
白周立马着人去办,看着皇帝着急的样儿, 不由地是想笑又不敢笑。
皇帝换下了龙袍,一身轻便地上马,一路狂奔。
那年轻公子策马而过的俊朗帅气模样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家闺秀,若是有人知道他正是当朝皇帝,可不得醉了!
可宫门的守卫不一样了,虽说一年到头没见过皇帝几次,但他们个个都有过脸不忘的本事,严格把关进出宫廷每一人。自然对皇帝更是不敢马虎,因而在看到一俊朗小生策马入宫,而那小生偏偏还是皇帝之时,诸位守卫早早地打开宫门,跪地呼万岁。
脚下生风的马儿在宫廷里踏起无数尘土,而这尘土一路护送着皇帝疾行到了长乐宫外,他翻身下马,一脚踹开前来阻挠的宫人:“朕听说娘病了,你这奴才敢拦?”
他目光太过凌厉,吓得周围人不敢靠近,只得由着他畅通无阻地推开了宫门。
却见长乐宫里一众人形成合围之势困住了中央一人。
而太后在两位宫人搀扶下,一边猛咳,一边断断续续道:“皇帝来了,正好替我问一问这位羽林军统领大人闯入长乐宫是何用意?”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娘多虑了,因为宫里出现了刺客,所以朕让他们仔细搜查。您这里……都是一介女流之辈,门口的守卫也少。”说着,他横了参商一眼,“还不快进去搜搜看,若是找不到刺客,朕绝饶不了你!”
竟然明目张胆地让羽林军的人来搜长乐宫,皇帝这是疯了!为了那丫头,他简直什么都管不了了!
太后一时气结,将手中的拐杖朝着皇帝用力丢了出去,那金属质地的凤首堪堪砸到皇帝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太后虽心疼,却也下不来台,只得把话继续往硬里说:“逆子,怎么能让外人搜了这长乐宫,你将我颜面置于何地?将太后威严置于何地!”
惊呼声四起,可长乐宫的人是太后心腹,就算是有心想要上前为皇帝擦拭伤口,此刻也畏于太后之威,分毫不敢动。
见参商犹豫着想回头,皇帝眉头一蹙,喝道:“还不快起,朕的命令你敢不从?”
听完,参商终是舍下皇帝,朝侧室、里殿寻去。
皇帝亲手捂住额角,满手掌的血腥不过换来他一声笑:“娘,您脸色不好,甘泉行宫有温泉可以疗养,您去那里吧。”
太后身子一颤,险些跌坐在地。她一脸怒色地看着皇帝,声音嘶哑地嚎道:“其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我才是你最亲近最不会害你的人。其他人……谁可以信?你为了他们将娘赶出皇宫,这是逆天,是不孝!是要遭天谴的!”
震彻宫殿的声音有千钧重,压在皇帝身上。
他骤然收起笑意,遥遥地望着自己的母亲,神情陌生却温和:“娘,您做过的事,朕从来不敢想象是您做的。那份心痛还有失望,您可懂?不要再逼朕离您更远了,您也知道您的儿子是个冷得下心肠的狠角儿。”他忽然握紧拳头,“朕实在不想拆了长乐宫,娘,听儿子的话。”
太后推开宫人,脚步不稳地朝皇帝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笑着:“好、好、好!”一声赛过一声高的“好”字,写尽了太后此刻的气愤。
等到皇帝跟前,她顿了一顿,看到皇帝退后一步。她忽然笑着……跪下!
贵为太后,从来都是接受万民朝拜,连万乘之尊——皇帝在她面前都只有跪地请安的份。她这一跪惊着了所有人,没有人料到太后会这么做,连皇帝也震惊!
只听太后道:“儿子,娘给你跪下了。不是为了给自己求情,而是请你,恳请你让夏雪滚得远远的,离你越远越好!她此次进宫,并非因为你,而是为了仇恨!娘就怕这仇恨之火最终会烧得你遍体鳞伤……”
皇帝俯下身,扶着太后起身:“行宫那边已经打点好,明日一早就可以出发,今日您先看看要带些什么过去吧。”说完,望着太后身边伺候的宫人道,“扶太后回去休息,好生照顾着。”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太后发出一声痛彻心扉地叫唤:“皇帝——”
太后迁去甘泉行宫已有月余,听闻太后病情沉重,一度还从甘泉行宫传来病危消息。其实太后离宫那一日,夏雪在城头上看了,那排场很是浩大,皇帝亲自相送,兵马开道、重甲护卫。
本该是欢天喜地庆贺一番的好事,但夏雪却高兴不起来,甚至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这月余时光,皇上一步未踏入桂宫。
自她进宫后,皇帝一日数次地来桂宫看她,真到了赶也赶不走的地步。可偏偏太后离宫后,他好像是忘记了她。
一日、两日……
夏雪趴在窗口等待,可多少次等待成了空,她才明白过来:自己陷得已经很深了。
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从来没想这一月里体会得深刻。
她不仅回想,是否因为她那日在长乐宫的言行惹怒了皇帝,亦或是……他觉得烦了厌了恨了自己和太后之间无休不止的矛盾……
朱槿披了袍子在夏雪身上,劝道:“主子,别在窗口吹风了,立冬过了,一日比一日冷,若是着凉了怕是不好。”
“不怕,宫里多的是药。再说……若真能病了也好。”夏雪低声说着,忽然自嘲地笑起来,“朱槿,你和白大人关系好,去问问他皇上这几日是不是很忙?外国使节还没走吗?”
朱槿心中一酸:“主子,您何必呢!皇上不会过来的,我问过白大人,他呀,如今也不敢过来这里了,说是因为有一次同皇上提了桂宫就受了罚!”
“哦,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