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林急忙回转身子, 躬身等着吩咐。可梁琨却又像忘记了一般,端着鱼杆半晌没言语。桐林刚想悄悄溜走,梁琨却又突然问起话来:“你说, 贾家被抄之后, 林姑娘这些日子靠什么过活?”
桐林想了想道:“林姑娘应该有积蓄的吧?她父亲可曾经是扬州的巡盐御史……”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梁琨叹息道, “何况我也听说了, 当年她父亲也并非贪墨之人, 那点家资熬到现在恐怕也所剩无几了!”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桐林一时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才一出口,就被梁琨一记回眼杀吓得赶紧缩了脖子,圆场道, “小人的意思是,林姑娘总有金银首饰的吧, 撑一两个月应该不在话下……”
“靠典当首饰过活?呵呵, 真是难为她了!”梁琨不耐烦地扔了手中的鱼杆, 质问道,“我之前不是让你常过去走动走动吗?你就没以我的名义送点米粮菜蔬之类的?”
桐林心想我算个屁啊, 没有你的命令我敢拿着你的东西送人?
“这个,小人还真没敢这么做。”桐林陪着笑脸道,“再说了,如今娘娘在府里当家,没有她老人家的允许, 这一针一线我都拿不出来啊!”
“哦, 我倒把这茬给忘了!”梁琨奥恼地一拍脑门, 起身道, “你马上去修竹院一趟, 看看她们主仆一家如今在忙些什么吃些什么,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然后来回我。”说完,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自言自语道,“邪了门了,明明我什么都没干呀,怎么就这么心虚呢,总觉得这丫头的名声有损是被我连累的一般。唉……”
身后的桐林赶紧装作没听见,脚底抹油溜了。
后厨大院内,如妃正指挥着几个厨房的粗使丫头洗晾黄瓜、豆角等菜蔬,忽地听到有人来报说王爷来了,急忙转身一看,梁琨正一脸嫌弃地朝这边走过来。
“哎哟,你这个大忙人,怎么得空跑这里来了?”如妃笑着打趣。
梁琨无精打采地走过来,闷闷道:“今儿不忙,来瞧瞧母妃忙些什么。——您怎么到这后厨来了,怪脏的。”说完,拉起如妃的袖子就要走。
如妃一把打掉他的爪子,埋怨道:“你没瞧见我正忙着吗,裹什么乱呢?”
梁琨揉了揉被母妃打疼的手背,嫌弃道:“这后厨里腌臜的很,母亲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厨子们去做就成了,何必跑这儿来挨熏?”
“你不懂,我正教他们腌酱菜呢!”如妃兴致勃勃地指着几筐新摘下来的乳黄瓜道,“看见这些乳黄瓜了吗,我打算腌上几大瓮;还有这些豆角、辣椒、茄包,我都打算试一试,若是好吃呢,咱们这府里就能多一道开胃小菜了,还能节省一笔开支。你说我这主意不错吧?”
“是不错!”梁琨毫无兴致地随口敷衍道,“我倒不知道母妃还有这本事呢,回头也教教我?”
“成啊!”如妃一听越发来了兴致,“你若学会了我这酱菜秘藉,就算成了平民百姓,咱家也饿不死!”
“呃……这话怎么说的?母妃乃是酱菜世家出身?我怎么没听您说过呀!”梁琨愕然。
如妃笑道:“什么酱菜世家呀,我这可是在宫里跟一位御膳房的老厨娘学的。那老厨娘才是真正的酱菜世家出身呢,可惜前年突染重疾没了,没儿没女的,走的时候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说到这里,如妃的眼圈不由自主地红了。
梁琨听了,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幼年时在宫里生活的凄凉景象。那时,如妃正是大好的双十年华,又幸运地生了皇子,本应该是享受皇家赐予的荣华富贵之时。可惜因是宫女出身,又没有强大的母族背景,所以孩子才满月就被得宠的妃子寻了个由头撵到远离皇帝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去了。
好在,如妃本就是乐天派的性子,加上出身穷苦,身边又有了个宝贝儿子,所以倒是乐得自由清闲。虽说每日里缺吃少穿的,可也挺快乐。
也就在那个时候吧,如妃经常去御膻房转悠,和一些杂役婆子倒是处得相当熟络。如今梁琨回想起来,也颇为感慨。若不是当年那些婆子们暗中塞吃的给她们母子,她们哪能得来这如今自由随性不愁吃喝的生活?
好在,一切都熬过去了!
“母妃既然想做,那就做吧,只是别累着。”梁琨也红了眼圈叮嘱着,随后又吩咐身边的桐杯道,“派人去外面买些酱菜回来给娘娘添菜,记得花样要多些。”
“是!”桐怀答应一声转身去了。
梁琨又陪着如妃忙活了好一阵子,如妃才肯跟着他回去歇息。
在路上,梁琨忍不住提醒道:“母妃,听说前些日子您经常请我师娘过来做客?还有我师妹……”
“是呀,怎么了?”如妃看了他一眼问,“你觉得我不该请她们来?”
“该请!但是……这段时日还是尽量不要请她们来了。”梁琨解释道,“师哥最近身子不适。而且……师娘最近忙着照顾师哥,脾气火爆了些,咱们就先别打扰她们了。”
“哦?俭儿怎么了?”如妃显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忙道,“人家照顾你这么多年,我很该去瞧瞧他去!”
“不必了,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转了。”梁琨急忙道,“我就是怕母妃会去所以才来叮嘱您的。等过些日子吧,我陪您一起去!”
“那也成!”如妃想了想道,“既然我不能去瞧,那就捎几样上好的补品吧,再让厨房做几样细软的菜式一并着人送过去,不然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
“那成,您看着办吧!”梁琨说完,就告辞道,“我前边还有些琐事没处理完,就不陪母妃了,晚饭时我再来陪您。”
如妃点点头,刚想放他走,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喊住他道:“你师哥前些日子曾托我去给林姑娘提亲,这事你可知道?”
“什么?”梁琨吃了一惊,急忙回身道,“他没跟我提起过呢!”
“当时你还没回来。”如妃解释道,“但遗憾的是,我让他失望了,并没有跟林姑娘提过此事。难道,他是因为这事儿想不开才得的病?”
“母妃为什么没跟林姑娘提?”梁琨并不回答如妃的话,而是抓住了她话中的疑点问。
“我也想成全他啊,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哪个女人嫁了他一定会美满幸福。可惜,你那个师娘不省心啊!”如妃一想到当日张氏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样子就觉得来气,“她在咱们家就对林姑娘百般挑剔,若林姑娘真成了她家媳妇,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我可不想把好好的姑娘往火坑里推!”
“居然有这事!”梁琨气得变了脸色,忙安慰如妃道,“母妃不必自责,师哥的病跟这事儿没有关系,只是夜归迟了着了凉。只是母妃以后也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此事了,想来师哥也是这个意思。尤其是在师娘面前,千万守住这个秘密,不然师哥又得挨一顿好骂!”
“她敢!”如妃冷笑道,“这事儿俭儿再有错,也容不得她三天两头骂,何况这事儿我也有份儿,她若再敢骂,让她直接来骂我,我看她敢不敢张这个嘴!”
如妃说完,领着丫鬟气呼呼地走了。
梁琨颇为欣慰地笑了笑。母妃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这个性子还是一点儿没变呢!表面瞧着柔弱可欺,能忍则忍,实则拼起命来也是不让须眉。这一点儿,自个儿是不是也随了她呢?
晚饭后,桐林顶着一身的新鲜泥巴回来了。
梁琨不满,瞪了他一眼问:“掉泥坑里了?”
桐林满脸兴奋道:“怎么会呢,我只是去帮林姑娘种田去了。”
“嗯?”梁琨吃了一惊,把手中的书往案上一撂,问,“到底怎么个情况?赶紧说!”
“是!”桐林不敢怠慢,急忙把黛玉主仆这些日子忙活的事项都一一跟梁琨汇报了,尤其提到桃花湾那一片山地时,忍不住强调道,“那片地就在九如山脚下不远,离咱们山庄也很近,若是骑马,不出几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所以呢?”梁琨皱眉,“瞧你这个兴奋劲儿,是真的打算帮着他们种田去了?”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桐林贼兮兮地道,“小人的意思是,那地方既然离咱们这么近,那等收成时咱们直接过去高价收买不就成了?一来间接地接济了林姑娘,成全了她的脸面;二来,咱们吃着也新鲜不是?我都瞧见了,负责田庄的李贵正带着人撒白菜和萝卜种子呢,听说还要种菠菜、菜心,来年还要种些番薯和芋头呢……对了,听李贵琮说,林姑娘最近对乡野村味的菜肴感兴趣,他正着人四处打听呢……”
“哦?这么巧!”梁琨突然就想起如妃准备腌的那几大瓮酱菜来,瞬间觉得有些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