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琨气得几乎要疯掉, 大吼道:“师娘,你果真要让我们两家变亲为敌吗?这对你有何好处?!!”
“有好处!”张氏猛地回头,恶狠狠道, “我就要想让这几天在背后笑话我的那些人瞧瞧, 我养的儿子虽然不孝, 但自有更孝的亲王替我撑腰。我也想让我那苦命的儿媳妇知道, 她的丈夫虽然暂时不在身边, 但自有更体面的男人跟她拜堂。怎样,这个理由够吗?”
“呵,师娘你打得一手的如意算盘!”梁琨连声冷笑, 随后点头道,“好, 既然如此, 那我就成全你!但从此之后, 我与师娘你恩断义绝!”说完,猛地一拍桌子, 吼道,“送客!!!”
张氏梗着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氏一走,桐林就忍不住过来请示道:“王爷,用不用我们出手?”
梁琨抬手制止道:“此事不宜用粗。一来,师娘并未触犯律法, 她只在自家的私事上跋扈。二来, 我忍她让她全是看在师父和师哥的面子上。而且, 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且给她个好面子。”
“那您就真的甘心替霍大夫拜堂成亲?”桐林拧眉, “这事儿可非同小可啊!”
“我何曾说过这话?”梁琨冷笑,“我只说要成全她, 可并未说要亲自替师哥拜堂。”
“啊?那……那她会依?”桐木瞠目结舌。
梁琨道:“依或不依,事到临头也由不得她闹了,我只须派个人顶上就成。”
“哦?那派谁去?”桐林一脸疑惑。
梁琨把头扭向他,突然对他诡异的一笑。桐林登时瞪大双眼,连连摆手道:“不可,不可,王爷,我可不敢冒您的大名……”
“有我给你顶着呢,你怕什么?”梁琨瞪他一眼,“再说,此事也算是桩美差,你跟我差不多年纪,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提前沾沾喜气,岂不更好?”
“不好,不好!”桐林苦着一张脸,一个劲儿地摇头。
梁琨既又打定主意,是由不得桐林推辞的,他伸手拍拍桐的肩膀,感慨道:“多亏你和我身量差不多,要不然还真不能胜任这差事!你放心,等事成之后,我自然会重重赏你!”说完,负手去了。
桐林:“……”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次日,梁琨心里烦躁,无心处理公务,索性跟着抽调出来的工匠队一起到黛玉的新宅地前面监工,顺便散散心。
李贵诚惶诚恐地迎接了梁琨,待发现他不过随处转转百无聊赖之时,干脆给他弄了根鱼竿,殷勤道:“这湖里野鱼颇肥,昨儿我们姑娘来时还有一条跳出水面来呢,王爷要不要试试手气?”
“哦?还有这么欢实的鱼!”梁琨一听就来了兴致,接过鱼竿寻了处平整地儿果然钓了起来。
说起钓鱼,梁琨可不陌生。想当初十来岁时,他经常撺掇着师哥不练功,四处找鱼塘钓鱼。虽说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可每次也少不了一顿胖揍。让梁琨很郁闷的是,师父揍完他们,照样把鱼炖了吃得骨头都不剩,害得他和师哥每次都只能在厨房偷偷吃他剩的。
不过后来他们也学精了,每次钓完鱼无论多晚都要在野外先生火烧几条吃完再走。师哥是个精细人,每次出来都会从厨房偷一些盐巴香料,所以每次他们一烤鱼他都馋得恨不得把牙都吞掉。只可惜不过几年光景,一切都变了。师父走了,师哥逃了,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地架着鱼竿,任凭鱼儿来了又去了,却丝毫没有提竿的兴趣。
“哪里有你这样钓鱼的?鱼儿都跑了几百条了!”正在伤感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女声,把梁琨唬了一跳。急忙回头瞧时,却是黛玉!
“你怎么来了?”梁琨急忙起身讪笑。
黛玉冲他翻翻白眼:“你那个好师妹今儿又没来上课,我在家里呆坐着做什么,不如来瞧瞧我们家的菜苗。——怎么,你今儿没有公务要忙?”
梁琨点头:“这几日倒不忙,出来闲逛时发现了这个湖,索性钓几条鱼尝尝。”
黛玉懒得揭穿他的谎言,只命人也拿了一根鱼竿过来熟练地挂上鱼饵开始静坐钓鱼。
梁琨瞧了心痒,故意笑道:“要不要来场比赛?我可是钓鱼高手!”
“你?”黛玉斜睨他,“你就不怕输给我,面子挂不住?”
“输给你有什么好丢面子的?”梁琨嘿嘿一乐,“再说这附近又没有外人瞧见,输了就输了!”
黛玉微哂,也不说比或不比,只回头一动不动地盯着鱼漂,不知是真的在钓鱼,还是在沉思。
梁琨等不及,急忙喊桐林找来一柱香点上,笑着对黛玉道:“瞧见了没有?以一柱香为限,谁钓的多谁赢。”
黛玉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淡淡应了一声,继续盯着鱼漂发呆。
事实上,她对钓鱼只能算入门,根本算不上精通。之所以没反对梁琨比赛,为的也是寻个乐子。毕竟,在这荒山野岭碰上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吧。大眼瞪小眼地干瞪着也不合适呀,还不如寻些事情来分散注意力,顺便她还有句话想问他呢!
事实证明,梁琨果实是“不务正业”的好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已连续钓上五六条草鱼,且个个肥壮,一看就是湖里的霸道分子。
等到第八鱼上钩时,梁琨终于不好意思地放下鱼竿,解释道:“可能是这湖里的鱼儿没心眼,看到吃的就扑上来,所以便宜了我。”
黛玉“嗤”了一声,奚落道:“赢了就是赢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我本也不太会钓,刚才不过是逗你玩儿的。”
梁琨:“……”
原来如此!亏他还如临大敌一般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应付这个小丫头,没想到竟被她给耍了!
可被耍了为什么却没有生气呢,反而还贱兮兮地觉得她这个微微鄙视他的小模样很可爱!
唉,真是个贱骨头!他很有种挫败无力感,但隐隐又有些欢快。毕竟,能偶遇,又能在她身边坐这么长时间没被撵走,本就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她高兴怎么来就怎么来吧!
正在呆愣之际,忽听黛玉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只黑信鸽是你家的?”
“信鸽?”梁琨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不住老脸一红,讪笑道:“是。”
黛玉“哼”了一声:“亏你还是个王爷呢,见天儿地往我家传字条,是何居心?”
“咳!”梁琨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最近诸事不顺,就想每日反思己身,看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反思过后又找不到人鉴定,只好托信鸽带给你了。”
“原来如此!”黛玉恍然大悟,随即道,“你处在如今的位置,依然保持冷静的头脑,又知道反思己身,很是难能可贵。但,传给我却是大大的不妥。一来我与你不熟,二来我一个闺中女子,没什么见识,给不了你好的建议。所以,你还是另传妥当之人吧。”
“不,你是最妥当的!”梁琨猛地抬头,热辣辣道,“之前或者不觉得,但最近这些日子,我总觉得你是最妥当的。虽然只是闺中女子,表面瞧着楚楚可怜,实则内心强大且泼辣好胜,偏又才华惊人。别的不说,单是我见识过的诗书棋艺就比一般男子强了很多。所以……我觉得你是最妥当之人!”
“……”黛玉着实有些目瞪口呆了。这还是几个月前那个飞扬跋扈的梁九爷吗?不过几个月的功夫,怎么成了拍马屁的高手了?
还有,他这是在夸自己?呵呵,怎么越琢磨越觉得碜得慌呢!
梁琨这一番心里话说完,也颇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头扭到一边,盯着静悄悄的湖面又补充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些日子偶尔与母妃聊起你,我们母子都是满满的佩服。一则你小小年纪家中连遭变故,你硬是挺过来了。二则,你没有颓废消沉,反而冷静应对,这么快就把一个烂摊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单就这一点,除了我母妃外,我只服你一个!”
“哦?娘娘也曾有过我这般遭遇?”黛玉微微吃惊,毕竟宫里的事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一说到母妃,梁琨就换上了一脸的悲壮。他把自己与母妃这些年在宫中的遭遇简单概括了一番,随后道:“母妃那个人是个要强的,但她却不贪心。当然,她是一想要出宫的,没想到却阴差阳错被父皇瞧上了。无奈之下,她只得咬牙在宫里坚持下来。你知道吗?我和母妃最艰难的时候一天只吃一顿饭。好在她乐观,也豁得出面子,把我安顿好就去找老宫人示好,慢慢地我们才从宫人的牙缝里填饱肚子,一直到我稍大一些,她就找机会把我送出了宫。”
“那你走之后娘娘是怎么熬过来的?”黛玉好奇道。
“母妃那个人也是个好强的。”梁琨苦笑道,“之前她隐忍,是顾忌我,怕我受到伤害。后来我一走,她就豁出去了,找机会在父皇面前重新露了脸,慢慢有了起色后,又把原来糟蹋我们的那些宫人挨个收拾了。后来,听说也把当年诬陷我们的几个嫔妃治了一番。但到底是谁,结果怎样她不想说,我也就不再问。总之,自从我们母子俩能逃出苦海,一切恩怨就都不想计较了。所以,你也一样……”
他回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只要你能咬牙度过这个难关,将来,你一定也比现在豁达,更有似锦的前程等着你!”
黛玉着实被如妃的遭遇震撼了一把,听完极其自然地点头致谢:“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梁琨点头,复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若有人愿意陪你一起坚持,你最好还是答应了吧!”
“你……”黛玉没想到这家伙的话题转换如此之快,很难得地被他噎得接不上话。但下一刻,她就忽然从水中提上鱼竿,作势就要甩过来。
梁琨早就预料到她不会这么心甘情愿地被自己占便宜,一声哀嚎之后,迅速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岸上跑。一边跑一边喊桐林:“快,快,把我的马牵过来!”
黛玉气得在后边哭笑不得,一甩手又把鱼竿甩进了水里。
旁边,女孩子们实在憋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而逃上岸的梁琨和桐林则同时尴尬地抹了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