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华灯初上,大街上行人不多。
时间尚早,铁青衣二人信步行出西大街,眼看正街上人声喧吵,夜市正是熙攘热闹时候。
李妍初涉情海,巴不得时刻和情郎单独相处,甜甜蜜蜜的说些悄悄话,便不欲进入闹市人多的地方。
拉着铁青衣转入另外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二人携手闲逛。
一路上,铁青衣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一直没有主动说话。
李妍掐了一下他胳膊,噘嘴道:“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正想着那张扫榻恭候的软床呢?”
铁青衣看她一脸刁钻促狭的样子,知道少女是在故意调笑自已,一本正经的答道:“我在想冷青。”
李妍白眼道:“冷青有什么好想的?骗谁呢?”
铁青衣道:“冷青没有武学根基,又不识字,可是听他方才所言,这么大点的年纪竟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洗心经’的入门功夫,可谓聪明绝顶。如此看来,这小孩不是天才,就是出身必定不凡。”
李妍道:“洗心经,那是什么功夫?很厉害么?”
铁青衣眼角侧瞥,瞧了她一眼,奇怪道:“凭着你哥哥的见识,自是胸罗万有,平时他不和你说一些江湖中事吗?”
李妍气鼓鼓道:“父亲和哥哥都不希望我闯荡江湖,从来不和我说江湖上的事,这次要不是我拼死拼活的以绝食要挟,还不让我跟着来中原呢!”
铁青衣道:“冷青口中的灵丘大师,乃当世第一高人,独门‘洗心经’内功至纯至正,实乃天下奇功,就连我师父也推崇的很,没想到这小子能得到大师的亲身传授,可谓福缘深厚。”
李妍道:“当世第一高人?比你还高么?”
铁青衣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江湖上的功夫大抵都是前人一代代流传下来,又经过后人不断感悟增减, 取其精华 去其糟粕,才渐得佳境。”
李妍出身武林名门,武学上的见解自然不凡,对此话深已为然,点头称是。
铁青衣正色道:“而这灵丘前辈却能按照‘宽大圆满无凝大悲陀罗尼’经咒,演绎其意融入拳式,自创出一门拳法,即是被我师傅推崇为天下绝顶功夫的‘大悲拳’,又名‘大悲陀罗尼拳’。仅凭此一点,当年几大宗派及江湖上各大高手俱皆叹服,公推大师为武林第一高人。”
李妍嘴角微撇,不以为然:“要是你能早生几十年,武林中的第一高人就未必是灵丘大师啦。”
铁青衣点头道:“嗯,我也经常这么认为,师傅就说我现在的功力比他闯荡江湖的时候只高不低,看来咱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李妍呸道:“夸你胖,你就喘。对啦,这和冷青的出身有什么关系呢?”
铁青衣道:“这人呀,一生的成就大小,其实和出身有着莫大的关系。你想啊,出身显赫之辈,从生下来开始,接触的资源就超过了同龄的其他人,将来功成名就的机会自然就大了许多。”
李妍扬起胳膊,玉指自路边垂柳枝条上摘下一片绿叶,放在鼻底轻嗅,柔美横生:“如你所说,天香楼上欧阳二郎的不端行为,又做何解释?难道是因为欧阳世家不够显赫么?”
铁青衣目光微闪:“这便涉及到后来的家教啦,这世上还少了依仗老一辈的名头而行凶作恶的公子哥了么?话再说回来,如果当初收养我的不是师傅他老人家,而是一户平民百姓,今天还能有我铁青衣笑傲江湖的风光么?”
李妍轻挽铁青衣手臂,低眉浅笑:“你这样的男人,无论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必定出类拔萃。”
铁青衣微笑不语,热恋中的女孩,她眼里的男人或许就是她全部的世界。
至于出身问题,少女作为李唐皇室后裔,身份不仅显赫,堪称尊贵。
这样的女子,不可能不生的花容月貌、蕙质兰心。
老一辈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允许婚配平常的庸脂俗粉,下一代的基因传承,自然钟灵毓秀。
“难道冷青也具有一个不寻常的出身么?”
铁青衣剑眉微蹙,不再想就此话题和少女争辩,岔开话,引到蔡一耳三人身上。
一对情人十指相扣,说说谈谈间逛到西城一处偏僻的墙角下。
铁青衣忽然停下脚步,拽着李妍讯快闪身隐进城下的长草丛里,另一手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打个噤声的手势。
李妍正觉奇怪之际,耳边已传来人语之声。
须臾,几个人自东边墙角拐了出来。
看这一行人的模样,似乎也是要出城,都在一处矮墙下停住。
引路在前的是一个锦衣黑凛大汉,铁青衣认得,却是午间洛水河边传笺之人诸葛英。
诸葛英身边站着一条瘦长汉子,身着锦缎长袍,腰悬长刀。
此刻,这汉子正踏步鞠身向身侧的黑衣人恭声说道:“野利将军,城门已经关闭,只好越墙而出了,请将军见谅。”
李妍附耳对铁青衣悄声道:“王府刀门的掌门人-王伦!”
王府刀门的名头,铁青衣未入洛阳城之前就有耳闻,闻言细细打量了那瘦长汉子几眼。
月光下,只见王伦刀条脸上虽一片谨敬,眼眸中却闪闪桀骜之色。
铁青衣低声道:“鹰视狼步,包藏祸心,此人只可与之共患难,不可与之共富贵。”
李妍轻笑道:“你这恶贼,什么时候学会相面啦?”
铁青衣一笑,凝目望向王伦身侧的野利将军。
只见那人一脸络腮短虬,中等身材,长方脸膛上流露出一股冷峻的神色,大声对王伦摆手道:“王门主无需多礼,咱们走吧。”
李妍悄声又道:“此人是西北党项族野利部人,名叫野利遇乞。这人平时和我大哥有交往,我见过他几面,是野利部的大人物。”
铁青衣未等答言,只见诸葛英侧身礼让道:“将军请,我家主公此刻已怕是到了。”
铁青衣初看几人鬼鬼祟祟,有心跟缀下去探询究竟,听了诸葛英的话,心里寻思:“原来几人是去会见李龙子,这野利遇乞从西北大老远的跑到洛阳来见李龙子,难道李龙子竟是勾连党项族的人,意欲在洛阳兴风作浪?”
心下虽猜测不定,但碍于李妍就在身旁,眼见野利遇乞在身后护卫和王伦等人簇拥下,越城而出,铁青衣却不好暗中跟随。
李妍小指轻挠铁青衣的手心,笑道:“咱们也走吧,大恶贼!”
铁青衣方欲动身,突然“嘘”地一声道:“小妍子稍安勿躁,又有人来啦!”
话至中途,一簇人自刚才王伦等人出现的墙角处走出。
当先之人是一个头遮斗笠的灰衫枯瘦老人,一条精壮汉子率领十二三个劲装打扮、步履矫捷的青衣人紧随其后。
李妍暗吃一惊,这枯瘦老者正是那夜徒手拿住自己银鞭鞭头的慕容独,精壮汉子自然就是号称“京师第一高手”的淮南路马部军副都指挥使叶芝春。
一簇人显然是追踪野利遇乞一行人而来,叶芝春边走边道:“慕容先生,咱们继续跟出城去吗?”
李妍想起被这老人握住鞭头的窘态,低语道:“大恶贼,那老头欺负过我,你出去揍他一顿,给我出出气!”
慕容独没有应声叶芝春的问话,行进中陡然掉头,双眼寒光一闪,透过斗笠的帽檐向铁青衣两人藏身的草丛中直射过来。
铁青衣未料到这貌不起眼的老人耳力如此惊人,李妍低声一语竟给他发觉藏身之地,朗声一笑,说道:“让人发现了,出去吧,想不打架都不成啦。”
两人长身而起,携手走出。
李妍雀跃道:“打就打呗,正好一雪前耻!”
瞧了瞧慕容独,对铁青衣咬耳续道:“大恶贼,就是这个老头欺负了我,你帮我出气,我就让你咬我。”
铁青衣笑道:“这个诱惑够大的,小子义不容辞。不过难免落下欺老之嫌,先揍小的。”
用手一指叶芝春,喝道:“惹了我铁某的心上人,必揍之!乖乖过来让小爷饱以一顿老拳,让尔等长长记性。记住了,小爷的女人是惹不起的!”
李妍大喜,这恶贼不仅气势凌人,言语得体的也狂悦芳心,真恨不得马上就咬上他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