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众人骤见祭台上之神谕,皆大感意外,不解其意,纷纷将疑问的神色投向祭台边的朌坤,欲这位灵山首巫解释神谕之意。
不料却见朌坤摇首说道:“天意有所不测,诸位请恕在下无能,尚未窥明神谕真意。”
众人闻罢这话皆默默无语,惟朌坎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暗忖曰:“听我师父那老狐狸瞎说,他从来都只是装愚守拙,实则较了谁人都要精明。万事万物皆看在眼里,只是不说罢了。此番他要不懂,这世间便无人能懂了。这什么神谕,分明连我都看得明白,不就说了这三王子生来叼炸天,连老天都垂怜他,日后定能成就大业吗?……靠,这可是天机啊,师父那老狐狸分明便知道些什么,不过刻意瞒着他人罢了……”
之后朌坤亦不再多说,山神既离,祭天占卜仪式结束。朌蒙随即上前,对三王子说道:“此番三殿下请随在下前往甲子宫一叙。”言毕做了一个有请的手势,三王子亦随之还礼,二人方一道前往甲子宫不提。
待入了甲子宫,朌蒙屏退宫中弟子,将三王子领至宫中内室中密谈。
只听朌蒙先道:“不知此番三殿下对方才之事作何之想?”
三王子答:“实不相瞒,我心中尚有疑虑。”
朌蒙道:“殿下请讲。”
三王子道:“比如那需卦之意,方才巫朌大人所道此乃中上之卦,然对卦象之意却未作详解。”
朌蒙道:“巫朌大人所言无错,需卦乃中上之卦,卦象确有观时待变之意。只大人未言之事便是那需卦之卦象,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①,此卦上坎下乾,虽有险陷之意,然灾难过后,自是海阔天空。此卦喻示埋没已久,如今终将展露头角之意……”
三王子听罢寻思一回,口中喃喃自语:“上坎下乾……”随即又问道:“除此之外,对我此行,巫彭大人可有甚良策?”
朌蒙颔首道:“不错,在下正有此意。此番殿下出海,前往东海蓬莱仙岛,普通舟楫自是难以招架大海之风浪,需另行打造适宜之舟。据闻海外有一国名宛渠国,该国之民拥有一种造船技艺,可造潜行海底之舟,舟形似螺,沉行海底而水不入侵,此舟又名‘沦波舟’。此技我混沌大陆尚未流传,然我巫咸国北部有奇肱、奇股二国,国民颇通制造之术,或可便知那沦波舟的建造之术。此番殿下大可前往此二国,施以重金,聘请二国技艺精湛之工匠,替殿下建造此舟……”
三王子闻言拍案叫好:“甚好,巫彭大人之言甚合我意!此番我离开巫咸国,随即便往奇肱国。”
朌蒙又道:“此外,出海寻药途中,想必亦非全然顺遂,亦多艰难险阻,以殿下身手,自能逢凶化吉;然殿下若途径别国,祭天礼神之事必不可少,陆地有山神,江海有水神,遇山拜山,涉水祭水,皆需我国巫祝相助方可。殿下可甄选适宜可信之人侍奉左右,随殿下出海。”
三王子听罢这话寻思半晌,随即眼神一亮,朗声说道:“我已有一合适人选!”
……
那一日,朌坎正从登葆山下试炼归来,一路上竟多番邂逅三王子之侍从,朌坎起初很是不解,后方忆起门下弟子道曰三王子出海时日将近,正在这两日之间,遂手下侍从方忙于筹备行程所需诸物。
朌坎见状亦不以为意,只道是三王子虽是《三界》主角,奈何如今自己大仇在身,好不容易得了线索,正想法前往寻觅一回。此番便是三王子光环再过闪亮,他也顾不上了。
正如此念着,朌坎已行至甲申宫前,便闻朌坤远远唤道:“坎儿快来。”
朌坎不及多想,已提步进了殿门,循声拐进左边静室之中,只见在静室中央,有二人对坐饮茶,正是朌坤与云寅。
朌坎见状忙不迭对上行礼,心下忽地便生出不祥之感。果不其然,只听朌坤悠悠开口说道:“坎儿,此番三殿下出海,择汝为其随行巫祝,汝可愿往?”
朌坎乍闻此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顷刻间一片空白,只道是这闹的是哪出啊?在这灵山之上,较自己资历阶位更高之人比比皆是,为何竟选了他?不会是师父这老狐狸从中作梗罢……
如此寻思着,朌坎不经意间抬首,将眸光向三王子那方投去,只见此番三王子亦向自己这方望来,两两目光交织,只见三王子目光深邃,眸中仍是那般满含探究的神情。见罢此景,朌坎登时便了然三王子择自己相随的因由,哪里是为选能力上乘之人,却是因了彼时自己碰巧知晓了三王子身世血统有异的秘密,自己虽曾发誓保守秘密,然但凡明智之人亦不会就此轻信,此番令自己随行前往,一则可考查自己是否言而有信,二则亦可就近监视自己,令自己无从泄密。
只听朌坤又道:“坎儿乃在下爱徒,在下本不愿他外出涉险。然在下亦知殿下所择乃上上之选,殿下寅年寅月寅日寅时出生,乃阳气所成;而坎儿则是巳年巳月巳日巳时所出,乃阴气大盛,与殿下属性阴阳相和。由此在下虽不舍,亦不可止也……”
一旁朌坎听罢这话翻了个白眼,心下吐槽不能:“靠,师父你明面上说不舍,却又说我与三王子属性相和,卖我卖得要不要这么果断啊!!……”思及于此,朌坎尚欲垂死挣扎一回,忙不迭扑将前去抱住朌坤胳膊摇晃,说道:“师父,我不欲下山,我舍不得师父!”顿了顿又接着道,“何况殿下出海之事,事关重大,朌坎入门时日尚短,资历尚浅,恐难当重任……”
朌坤则将朌坎扶起,说道:“虽说如此,可知外出游历对你提升修为却是大有裨益,加之殿下此行将途径奇肱、奇股、氐人诸国,亦能增长你之见识……”
朌坎听到此处,眼神一亮,一扫先前撒泼耍赖之状,打断朌坤之言说道:“此番殿下会途径奇肱国?”
三王子颔首道:“不错,此行不可无优良之舟楫,遂我等即日将前往奇肱国寻人造船。”
朌坎闻言虽大感意外,然亦是正合己意,恰巧自己亦将往奇肱国寻找仇人之线索,便也首肯:“如此,我当随殿下前往。”
此事议定,三王子与朌坎随即告退,在三王子将要提步离开之时,朌坤忽地出声叫住三王子说道:“殿下留步。”
三王子闻声驻足,问道:“大人有何指教?”
朌坤方道:“此番占卜之果,与在下多年以前替幼时的殿下占卜之果如出一辙,还请殿下千万莫忘在下之言,静观其变,以待时机。”
三王子闻罢这话,虽不解其意,仍疑惑应下。
两日后启程。临行前朌坤如何嘱咐,朌坎朌艮兄弟二人如何执手话别,自是不消赘述。待启程那日到来,自是由朌蒙率众巫将三王子并朌坎等人送出灵山,此番朌坎携了二蛇,与煋先生仍一人乘坐一匹飞菟,三王子则乘仁兽驺吾,其余随从亦是各乘良驹。待将人送出灵山,众巫方返,惟朌坤待众人离去之后,仍驻足此处。
只见朌坤身后,身形巨大、胁生双翅的腾蛇缓缓浮现在空中,露出真身,对跟前朌坤说道:“吾主,汝向来冷眼旁观,不喜插手干世,为此便连神谕之意亦一并隐瞒,何以此番竟将爱徒一并交与三王子?”
腾蛇虽有此问,然朌坤却未回答。
腾蛇又道:“吾主便不惧若任由此事生出,曾经汝不愿见到之事便终将现世?”
此番朌坤总算开口,却是打趣道:“小腾,汝今日话倒不少。”
腾蛇忙道:“吾主休要戏言,此乃、此乃朌坎大人戏称耳,吾主休提。”
朌坤道:“这三百年来,我冷眼旁观,顺其自然,行至今日,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不过惟循天意。三王子乃天命所系,便是我不插手,那乾坤颠倒之日,仍难以避免,抑或他终能扭转乾坤,亦未可知……何况坎儿仍需历练,我护他一时,却难以护他一世。他天资过人,若能借由历练提升修为,自是再好不过……”
……
此番且说朌坎一行人,出灵山之后,往北而行,于朔月那日出了巫咸国北部边境,便抵奇肱奇股二国之境。
却说奇肱奇股二国竟比邻而设,以中央边境而分,东面为奇肱国,西面为奇股国。奇肱国国民面生三眼,阴眼在上而阳眼在下,生得双腿独臂;而奇股国民则是独腿双臂,其余皆同。两国国姓为“姬”,皆以擅长制造闻名,国内多木质建筑,遍布风车等精巧机械,国民以飞车作为出行工具。
然奇特之事便是据闻两国国民视彼此为世仇,虽比邻而居,同享边境,却是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两国将都城梁城一道建在北方,由青黄二色石料建在一处,中间仍是同享用一城墙,城墙东部为青色石料所建,称为东梁,为奇肱国都城;城墙西部为黄色石料所建,称为西梁,为奇股国都城。
彼时朌坎初入梁城之时,见罢如此建都方式,禁不住捧腹大笑,只道是这两国果真都是傲娇吗?明明相看两厌,却偏生将都城建在一处,分明傲娇做派。
待一行人将将进入东梁城,远远地便望见一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迎上前来,束发戴冠,玉带锦袍,一见便知并非奇肱国民。那男子于三王子跟前站定,礼毕说道:“殿下到来,属下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治罪。”
三王子则摆手道句:“不必多礼,你且将所知之消息尽数报来。”
那人随即将众人领往城中一秘密居所内,三王子将众侍从屏退,惟留男子并朌坎在此。随后又转身对朌坎说道:“此乃我之心腹,中土国人,名唤云永。我既知此番将前来奇肱国,已提前数日遣他前来此处打探造船之事。”
朌坎闻言心下对三王子生出几许钦佩,只道是此人果真心思缜密,万事皆有备而来。
三王子随即转向云永说道:“此番你打探得如何?”
只听那云永说道:“殿下请恕属下实言相告,造舟之事恐怕不易。”
三王子问道:“此话怎讲?如何不易?”
云永道:“因我国国策之故,奇肱奇股二国待我国之人虽非敌意,然却也并非友善。欲请他们相助,并非易事。此外更为要紧之事便是沦波舟的制造之术乃是由外国传入,且年代久远,国人多已不知。后经属下多番打听得知,惟有奇肱奇股两国的王室中,曾存有一本《宛渠异志》,上面或可便有关于沦波舟的制造技术。只是这本异志被一分为二,分别为两国王室所有,然两国积怨已久,是断不肯相互合作……”
三王子听罢此言,亦是眉头深蹙,沉思片刻又道:“除此之外,你可打听到这两国之中,技艺最为精湛之人姓甚名谁?”
云永道:“正是奇肱国二王子姬嘉月与奇股国四王子姬仲阳,此二国衡量技师有十个阶位,分别是‘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九紫、十白’,而他二人皆是十白阶位的技师。据闻那《宛渠异志》的残本亦在他二人手中。只他二人素来不和,竟较了两国其余国民更为仇深……”
三王子道:“此话怎讲?”
云永道:“此乃属下打探得知,若殿下欲知详情,可于三日后出席由两国共同举办的‘木作展会’,两位王子定会出席。”
三王子道:“甚好,便依你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