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卖花姑娘

心疼爹娘持家不易,照顾弟弟耐心细致,跟父亲学种花,也是一点就通,上手很快。这样的女儿,父母如何不爱,就是年幼的弟弟也常常撒娇,“不让姐姐嫁人,姐姐不去别家。”

红花付出了辛劳,父母和弟弟也都宠着她,曲老板只要出门,就记得给女儿找她要的花种子。曲娘子也常常变着花样的给女儿梳时兴的发式,做好看的衣服,还总是遗憾女儿不爱打扮。毕竟种花的时候,又是土又是泥的,不方便,红花还是爱穿着朴素的布衣,拿着锄头,在院子里忙碌。

至于弟弟曲睿,更是粘着姐姐,虽然爹娘要他先读书去,不用他照管店铺,但是他只要放学回来,就跑去给姐姐帮忙,姐姐做什么,他也做什么。爹娘给的铜板都不舍得花,攒起来给买些新奇小玩意儿,送给姐姐。但凡家人出门逛次集市,小弟都跟紧姐姐,生怕漂亮的姐姐被坏人拐走。

就这样,被一家人娇宠着长大的红花姑娘,越长越好看,越来越能干。附近几条街的人都知道繁花巷曲家花铺的老板有个好看的千金,叫做红花,不仅知书达理,能写会算,还喜欢侍弄花草,7岁就能帮着父亲做生意了。

还有人说这姑娘,不光能帮家里的生意,还能照顾好年幼的弟弟和多病的母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谁家若是娶了去,那都是福气。

于是,从红花孩提时起,就有人跟曲老板说起,要结娃娃亲,可都被爱女如宝的曲老板拒绝了,“我家丫头,是我两口子的心头肉,我家内人和小儿更是片刻离不得她。我不想早结亲。”

曲老板以往,一说起自家丫头,就得意的很,不亚于当年娶了魏家美貌女儿的得意。

红花平平安安长到15岁,曲老板请了亲朋好友、街坊四邻,给女儿办了个对于平民来说,算是风光的及笄礼。

只不过不请自来的客人,……有点多。

那些厚着脸皮,来沾个喜气的客人,其实多半是想来提亲的。有的在红花及笄礼刚成时,就迫不及待地上来说起亲事。曲老板有些不快,心说,姑娘才十五,提的什么亲事,嫁的什么人?

曲老板客气地回绝了,“我夫妻心疼孩子,想多留几年。”旁人就起哄,“曲老板,你可知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众人纷纷响应:

“曲老板,知道你心疼姑娘,可是,这女大不由爹,嫁不嫁人,你也问问你家姑娘啊!”“你家女儿再能干,也继承不了家业,还不放女儿出门子了?”

“是啊,曲老板,旁人是女儿靠爹,你是爹靠女儿,这可不行啊!”

……

众说纷纭间,曲老板也有些尴尬。他宠着女儿,女儿喜欢在铺子里做生意,他就由着,女儿想学读书写字,他也请先生来教。女儿要学打算盘,他就手把手教会。女儿酷爱养花,他就把毕生经验,细心传授。

到如今,女儿当着半个家,他夫妻和小儿子确实都很享受被女儿管着。而且,女人一生中,能被当心头肉宠着时候 并不多,做人姑娘时自在,做了别家媳妇,到婆家就得小心做人,万一遇人不淑,还要受磋磨,他夫妻两个想想就舍不得。

尤其是娘子就曾经被前头的夫家苛待,所以先前一遇到给女儿提亲的人家,两口子就多方打听。不是公公不好说话,就是婆婆难伺候,要么是家里有嘴刁的小姑,再或者那家儿郎不争气……

家境不好的舍不得女儿受穷,家境太好的又怕女儿受气,还有养了通房的更是断断不能……

这么些年,夫妻二人从不曾松口,咬定了女儿不早说亲,要多留几年,舍不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心疼女儿,怕她过得不好。

谁知道,落在有些人眼里,倒成了不为女儿考虑了。

见父亲为难,红花就走到父亲身边,落落大方地说,“多谢各位亲朋、高邻,赏脸参加小女的及笄之礼。不过,小女不想嫁人。一则,小女嗜好养花,只爱在花铺里待着,不喜欢嫁人。再则,父亲生意忙,母亲近来身体不适,家中幼弟尚未长成,我若丢下一家人,自顾自出嫁,那也太不孝了!望诸位成全我的孝道。”

说完,深施一礼。

平日的红花虽然好看,但是她穿着朴素,不施脂粉,倒也不恨打眼。及笄这一日,曲娘子给女儿穿上新做的大红色襦裙,略画了个淡妆,头上插了珠花、金簪,腕上戴了玉石镯子,往日的七分人才,今日有了十分。

有的宾客就直言,红花是几条街巷最美貌的女子了,不少来的人家都动了结亲的心思,说是来凑热闹,其实是来相看。只是,红花一番话说出,如同给那些怀了心思的人泼了一盆冷水。

有些人家就想,这姑娘眼光怕是太高,就打了退堂鼓。也有的觉得,姑娘年龄大了,自然着急,到时再看。

哪知道,曲家姑娘说不嫁人,是真不嫁人,及笄后的三年,她一心照顾家人,帮助父亲打理生意。

但是,她很少出现在铺子里了。多半时间,就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侍弄花草。

家里人都知道,当红花醉心花草的时候,院子里的小花圃就是她的全世界,连顽皮的弟弟都不打扰她。数年的时间里,红花心无旁骛,每天都想着怎么培育出花瓣更漂亮、花期更长的花朵。

功夫不负有心人,曲家的店铺里渐渐地添了些新奇、名贵的花,有绚烂的牡丹,有清雅的兰花……虽然品种不多,但是,胜在独特。

不过女儿太能干,曲老板却是喜忧参半。他问过女儿,“红花,这些难得的稀有花卉,是你种出来的,你可要因此扬名?为父,怕的是,若你名气太大了,招惹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爹护不住你。”

红花淡然一笑,“父亲,女儿是个小女子,要名气何用?父亲只说是自己弄出来的就行了。若是我得了这个名,更不知有多少人家要来提亲了。女儿舍不得爹娘和弟弟,也舍不得这些花草。女儿情愿,就这样,守着亲人,守着花铺,过一辈子。这才是女儿的福气。”

“好,依你。都依你。”曲老爹慈爱的看着这个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女儿,心里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家人。尤其是,这个貌如娇花,心如明月的女儿,心里干干净净,从来没有一点坏心眼的女儿。

虽然曲家花铺靠着时不时培育出来的名品花卉赚了些钱,但是,曲老板再没有扩大生意。隔壁铺子要盘出去的时候,旁的生意人劝他,“你如今卖了好些珍稀的名花,手头不缺钱,何不将旁边的铺子买下?也做些别的生意,添些进项,只守着个花铺,何时才能大富大贵?”

曲老板微笑摇头,“不了,我有这么个铺子,小富则安,足矣。”他心想,自己得少忙碌些,少操劳些,多陪伴家人,才是正经。

那日,曲老板跟娘子在房中说体积话,“过得几年,我们睿儿就长大了,我们就有靠了。生意上的事情不想再多做了,不想太忙了。我们俩个都少些操劳,多活些年,才能护住我们的孩子。”

曲娘子也说道,“我会好好养病,尽快好起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红花,她太好了,不知多少人家想娶走她。就算她如今立誓不嫁,如果我们不在了,她该如何活?就算睿儿跟姐姐亲,那将来的弟媳妇未必容得下不嫁人的大姑子。我啊,若是现在撒手人寰,可真是死不瞑目呢。”

曲老板不高兴了,朝地上吐口水,“呸呸呸,不要胡说!什么死啊活的!我们的日子会一直都这样平平安安的,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能护住你们!”

曲老板说这话,是下定了决心的。只不过,后来,曲老板就发现,有个聪明漂亮的女儿,是藏不住的,而她一手种花的技艺也是藏不住的。

还有,总有些时候,他就是拼上老命,也未必能护住女儿。

四月的一天早晨,红花一声惊呼,把一家人都吸引了过来,“我种成了!九层重瓣白牡丹!你们看啊!爹、娘、小弟,快来啊!我太高兴了!”

当一家人顾不上吃饭,跑过来看花,都替红花高兴,赞不绝口。十一岁的曲睿甚至很想做首诗出来,奈何学问尚浅,做不出来。

曲老板更是激动,“好啊!好花!我养了一辈子的花,贩了一辈子的花,都没见过这样的白牡丹!珍品啊!”

只是,此刻的他,还不曾想到,女儿红花的人生从此改变。荣耀,凶险,都因为这一盆盛开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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