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依有泪,缓缓流于心中:“文乔是太后之女?皇上这样说有何凭据?”
“顾夫人过世之后,顾家剩余家丁仆妇也变卖为奴了,你可知你奶娘是怎么死的?”
文依大惊:“你说靳妈妈?你说奶娘她……”文依原以为顾家家丁仆妇均是变卖为奴了,骤听自己的奶娘死讯,心中急痛。
“靳娘在顾夫人仙逝后触柱而亡,临死前,她向我吐露了一件事:文乔秘密被太后送进府时,夫人刚刚临盆生下你,虽知文乔乃德妃与顾大人之女却百般隐忍,对外只以双生女儿报喜,接纳了文乔,不想还是落得这样结局……靳娘说顾夫人死守秘密多年,早已郁郁,只有靳娘一个心腹知晓此事,虽自己劝解,却难解心中之结,每每宫宴官员携眷前往,德妃娘娘更是多有刁难,且做得滴水不漏,让人看起来好似亲厚一般。靳娘知道顾夫人离世自己一定会惨遭荼毒,不如一死了之,夫人虽死却一点真相也不能吐露,心中之苦犹如黄连,自己早去陪她也好,不致黄泉孤苦,可临死之前却心有不甘,替夫人不值,遣人捎信给我前来见面,便将此事告知与我,我非德妃亲生。可此中原委靳娘却不得而知。”
停了片刻,文依道:“皇上就没有怀疑过靳娘是因为怀恨,所以挑拨你与太后的关系?”
孟绍濂微笑,亦不隐瞒:“自然是怀疑,虽然种种疑问缠绕,也有很多迹象表示此事可信,但是多年来太后对我也是疼爱有加,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只是疑心,直到……”孟绍濂无奈的摇头。
“直到什么?”文依问。
“祖儿的事情平息之后,我与文乔之间只剩了皇帝与皇后的架子,除了初一十五祖制以外,我也不再去她宫中,想来文乔长日寂寞,便慢慢钻研起药理来,御医多次劝说,亦不听,不仅逼着自己宫内的宫女内监试药,偶尔自己也会尝试。有一次正是月圆之夜,文乔想是误食一些能够致幻的丹药,梦中自语,道出了那日太后训话的内容——文乔便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真是笑话!我竟是从我的皇后口中得知真相的。”孟绍濂捡起河滩上一块白色的鹅卵石,起身投向水中,身姿极健朗,石头在水面由近及远跳了过去,孟绍濂爽朗一笑。
“皇上,在七凰楼时你借绢帕一观,说是尚有疑惑,疑惑什么?”文依道。
孟绍濂无奈一笑,道:“你是否还记得当年追杀你和顾大人的贼寇?”
“记得!他们不是贼寇。”文依道。
“那是什么人?”孟绍濂剑眉已蹙,目光凌厉。
“是大内侍卫。”文依道。
“你如此肯定?”绍濂道。
“他们的手腕上有虎符青印。”文依道。
绍濂深深点头:“这就是了。我便是想知道当年你与顾大人之事是否是太后所为,可惜夫人并不知道,也无猜测。”
文依坐了下来,紧紧抱住腿膝,这几日来的悲苦完全淹没了文依……母亲锦帕中所写之事和孟绍濂的话能够契合,这是真的……
孟绍濂走过来,蹲在文依身边,轻轻拍着文依的背,将她揽入怀中,无声的叹息,优雅的特别属于皇帝的睦楠香气缓缓而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有能力救顾大人,顾夫人,也救不了靳娘。”
文依用力的摇头,肩膀微微地颤抖。
许久……
“皇上,文依想要入宫。”文依抬起头时,目光已然清澈。
孟绍濂用手轻拂文依的头发,似轻触珍宝一般,笑道:“嗯!我带你入宫。只是现在你太过憔悴,这两日就安心地在七凰楼休养吧,朕会派人来保护你。此来柳林我还有要事要办,了结这场恩仇,我们还需要更多力量的帮助。三日之后的黄昏朕来接你,到时朕要看到最美的顾文依,朕的文依必定要有绝世的风采。你知道吗?你安静的时侯像你自己,你倔强时太似顾夫人……这便是最好的武器,我想太后见到你,必定会心神不宁。”孟绍濂目光温和,有无限深意。
“好,我静侯陛下。”文依点头,心中虽有万般波澜,只是前途已定,此去无非苦与乐,定下心来才是当下最需要的。
二人回到七凰楼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青宁正站在门前焦急地向外张望,看到二人惊喜万分,跑了出来:“你们可算回来了,出去这么久也没有多穿些衣服,你们都还有伤病在身的。”
二人皆是微笑,仿佛走这一趟都让二人说不出的轻松,虽然疲惫,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
青宁看看文依又看看绍濂,觉得两个人很奇怪:“你们这一走可急坏了李公子了,他天不亮就来了,听说孟公子出去了,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还真有点吓人。”
孟绍濂笑着迈步进了七凰楼:“李焕,你吓着青宁姑娘了,还不赔礼?”
李焕见到孟绍濂进来,习惯性地就要屈膝,被孟绍濂一把托住:“事情可办妥了?”
李焕微觉不好意思,道:“主子,已经办妥了,时间就在后日正午。”
“好!这位是文依姑娘,以后便是……”孟绍濂笑而不语,望向文依。
“便是李焕的主子了。”李焕见文依不语,答道。
“加派些人手到七凰楼周围,这几日看顾好这里。闲杂人等不能进出。”孟绍濂的语气里不禁透露出严肃。
文依心中微微一震……似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却一时说不上来,抬头正遇上绍濂探询的目光。
“有些兴师动众了,这里民风淳朴,是很安全的。”文依道。
“就当是我不放心吧。”孟绍濂笑道。
文依微笑,也不再多言。
一起吃过早饭,孟绍濂便和李焕离开了。
文依觉得实在有些疲倦,便回到房间睡下,直到月色西沉,才缓缓睁开眼眸。青宁听见声响,走进来送些吃的:“中午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喊你,这会儿饿了吧?”
“是饿了,尤其想吃你做的橘子糕。”文依笑道,嘴角有一个很俏丽的小小酒窝。
“哇,我好长时间没看见它了,快让我好好看看。”青宁凑过来,盯着文依的嘴角,用手摸了摸。
“你干什么啊?”文依哭笑不得,“我都还没洗脸呢?”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动啊,让我多看看它,不然一会儿又愁云惨雾了,它又不见了。”青宁道。
文依睨了她一眼:“你希望我愁云惨雾啊?”边说边回身到紫铜水盆边上,擦洗脸面。
“你别洗,一会儿洗没了酒窝,你先下楼去给庆三儿和许沉看看,省得他俩长吁短叹的。”青宁调笑道,随手将包着七凰楼地契的包袱卷起收在柜子中。
猛然间……文依的手停滞在半空,脸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盆里的水面上,一片片小涟漪弥漫散开。包袱,身契,许沉,庆三儿……文依利落地拿起布巾,三下两下擦干了脸上的水,栖身来到窗前,步伐之快,不似平常,直看得青宁傻在当地。
“文依姐……你,你会……”青宁道。
文依随即挥手,目光落在街上,犹是人来人往,几个英挺的便装男子走过。文依低头咬了咬嘴唇,眉心微皱,伸手关上了窗子。回身笑道:“是踏月步,寒池教给我的,防身之用,算不得武功。”
“哇,好漂亮啊,我怎么从来没见庄主用过?”青宁道。
“寒池说,这是许老夫人所创,因为极柔美,所以不适合男子练习,就教给了我。”文依道。
“我没见过许老夫人,听说非常美貌呢。”青宁不禁神往。
“我也没有见过,寒池很小时,许夫人就过世了,想来应该是极美的,据说寒池就很像他母亲。”文依道,脸有些微微的热,竟自转过头去,看向窗外。
青宁却没有察觉:“是了!我说庄主颇为神似老庄主,长得就不是很像,老庄主威武有余,俊朗不足,咱们庄主可是……。”
文依望着窗外,神丝一时间不在当下,没有答话。
青宁以为自己又说到了文依难过处,忙岔开:“孟公子也是呢!而且对文依姐真好。看样子,你们早就认识,是吗?”
文依知道青宁怕自己伤心,故而提到绍濂,想是以为自己因寒池过于伤心,已经和绍濂走在了一起,当下也不否认。
“来,青宁。”文依道,走到床边,拿出柜子里的首饰盒,这些是我的首饰,我现在都送给你。
“啊”青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都送给你,我用不到了。”文依道,笑容清淡。
青宁盯着首饰盒,吱吱了两声,说不出话来,半天道:“文依姐,你发财了?孟公子是个大财主是不是?”
文依噗嗤笑出声来:“嗯,是!”
青宁拿着首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我要跟随孟公子离开了,首饰给你,你的身契也在这里,七凰楼还有些银两,一会儿让许沉清点一下,你们三个分分,就可以离开了。”
“你说什么?”青宁简直就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
“坐下,青宁。”文依道,“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没得让你跟我一辈子。”
“本来就是要跟你一辈子的啊?为什么要哄走我?”青宁道,大眼睛里因为着急,已经噙了泪水。
“我……”文依道,一时不知有什么理由。
青宁道:“你……你难道要去嫁人?”
文依无法否认。
“就算你是去嫁人又怎么了?娘家不都是有陪嫁丫头的?”青宁急道。
“我去的人家不同。”文依不愿欺骗青宁,却也不能说出真相,只得低声道。。
“有什么不同?青宁没有家啊,你让我去哪里?孟公子如此温润之人,想来家里也是诗书礼仪之家,有何不同?”青宁急得脸上冒了汗。
“我送你去云衔山庄。”文依道。
“我不去!你和庄主都各自嫁娶了,青宁的身契都送来了,我回去干什么?我要跟着你。”青宁道,柳眉倒竖,是动了真气。
“如果不去云衔,你就跟庆三儿走吧,我看得出,他是在意你的。”文依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把我送这里就是送哪里?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青宁道,脸上却似是明白了,“你说孟家不同……我知道了,因为孟家……御用十二生露丹……御用。他难道是?”
文依不想青宁如此通透,想要隐瞒过去怕是不能了。
“青宁,你可知我是谁?”文依道。
青宁显然被自己的发现吓到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只傻傻摇头。
“7年前,我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小姐。因父亲获罪,流放外任,途遇变故,落脚在七凰楼。”文依道,“而你口中的孟公子,正是当今万岁,大陈天子。”
青宁惊得无以复加,直直坐在了凳子上。
文依亦低头不语。
半晌……“所以你现在要去的地方是……”青宁道。
文依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