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怒马停蹄。
马儿在打着响鼻,能驮着两名汉子在雨中狂奔几十余里已殊为不易,此刻的它再也迈不开蹄子狂奔了。于是二人翻身下马,冉阿玉丢开了缰绳一拍马肚。
“多谢马兄救我们于危难之间,现在你自由了——去吧!”
这马儿仿佛听懂了人话迈动马蹄离开了官道,它最终消失在山坳处的树林里。
然后只听‘噗通’一声齐婴单膝下跪。
“冉兄弟请受齐婴一拜!”络腮胡汉子拱手抱拳朗声道:“大恩不言敢言谢,从今往后起我齐婴愿为冉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四哥不可!”冉阿玉立即将他搀扶起来,“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可跪天地、跪父母、但怎么能跪在下呢?受不起!我冉阿玉受不起的。”
“你是我恩人,跪拜恩人是应该的这并不丢人,况且我也只是单膝下跪,老弟受之无愧。”齐婴激动的说道。
“既为盟中兄弟,相互搭救本就是分内之事,齐四哥不必挂怀。”
“所谓盟中兄弟也有可能是江湖搭伙,未必人人都会像你这样拼死相救......敢问冉兄弟是聚义盟哪一堂的呢?”齐婴将手中的剑还给了冉阿玉。
冉阿玉边走边将长剑插回腰间的皮革剑鞘当中。青年当然知道他未说完的话里里意思,“‘江湖搭伙’这个词语用得不错,”冉阿玉想,“很多人的江湖结交可不就是搭伙过日子么——吃饭喝酒好兄弟,大难临头各自飞。江湖草莽赤诚之心者少,算人利己者居多,有些漂亮得不能再漂亮的誓言,也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我和风娘相识,严格来说不属于聚义盟哪一堂的人。”
“怪不得!”齐婴佩服道:“当时冉兄弟身上被砍了好几刀屁事没有,也不流血。我一直在想聚义盟中怎会有金刚护体的人?会这门功夫的当然得是太王山无量寺的师父们,冉兄弟.......”头发乱糟糟的汉子仔细打量着冉阿玉,“你却又不像和尚,难道是无量寺的俗家弟子?”
“什么嘛?”冉阿玉简直想笑,“他不知道老子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宝甲么?”
的确、若不是冉阿玉亲自用匕首捅过灵蛛宝甲证实这东西确实刀枪不入;若不是早就想好了可骑上拖着囚车的马儿逃离包围,他怎么可能孤身一人冲入敌群营救非亲非故的齐婴?需全力以赴?当然、但前提是自己能活。
“我不是无量寺的人。”冉阿玉笑了笑并不想说出自己身上的秘密,于是将话题转移,“齐四哥是怎么被抓的呢?”他问。
“哎!此事说来惭愧,皆因上个月去取一笔不该取的富贵......”
原来齐婴的麒麟堂基本就是在西山县一带活动,他手下的这些兄弟多数也是一些草莽强人,一直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只是他们也和很多传奇故事中写的好汉那样奉行劫富济贫。他们只抢为富不仁的土豪劣绅,把多余的钱分给穷人,因此在当地是穷人爱戴富人仇视的,也正因为这样由于受到百姓的包庇,县衙多次派出官兵围剿却也无果。
后来经人推荐,齐婴带着手下的兄弟加入聚义盟,成为了聚义盟十八堂口中的‘麒麟堂’至此他们享受的是盟里提供的钱财(基本为风娘提供物资。)齐婴旗下的兄弟虽受到盟规约束但生活也无忧,附近县镇的财主们再无受到他们的抢劫,因此官府也就没有再管。
谁曾想到这些草莽强人本性不改,得知朝廷派了几大箱子金银前往东海郡,这些人便觉得这桩富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的,因此齐婴便组织兄弟前去干票大的。谁料他们抢的是东海郡水师的军费,因为此事齐婴带去的兄弟几乎全军覆没,自己也被抓获关到了柳州城的州衙牢房。
“今天后来出现的那队人马便是水师的人?”冉阿玉问。
“从装束上看,那些当兵的的确是东海郡的水师。”
“怪不得!”冉阿玉刮着下巴,“那些人应该早就猜到咱们要来营救你,所以才埋伏在那个隘口等我们落入圈套好一网打尽。”
“为了营救齐某牺牲了这么多兄弟我心中着实难安啊!”齐婴叹道。
“是吗?你可曾晓得当时还有一支箭在瞄准阁下?倘若我没将你救下,那支射向解差的箭矢洞穿的就是你的脖子;可曾想过,她只是怕你泄露秘密,救你是假杀你是真呢?如果这样的话......”青年暗讽道:“姨、你还真是个干大事的人啦!”
为避免追兵来擒,他们早就离开了马儿奔跑过的那条官道,选择去走一些少有人踏足的阡陌,他们向着东海郡的方向赶了很久的路,不知不觉间已过黄昏,在路过一处村庄的时候二人选择就在此地投宿。
叩开村头一户人家的院门,开门的汉子看到他们的穿着吓了一跳,以为是军爷要找自己的麻烦,于是冉阿玉只能禀明他们赶路颇久只是想投宿一晚,这个满脸疑惑的单身猎户虽不愿意但也不敢拒绝,只能开门让二人进入屋内。
就这样他们便在猎户家里填饱了肚子过了一夜,第二天走的时候冉阿玉给了猎户一颗碎银和他换了两件粗布衣裳便离开了村庄。走到一条小河边的时候两人就着河水清洗一了番,换上了土黄色、打有补丁的衣裳,让那两件镶嵌有铁片的兵卒衣服沉入水底。
“这天下间和尚吃荤倒是蛮多的,”经过一夜的休息齐婴的精神恢复了很多说话也洪亮了,“至于尼姑偷汉这就有点稀奇了。”
“那猎户本就是个单身汉,”冉阿玉边挽发边说,“对于男女之事总会心生向往,脑子里总是会幻想些淫靡画面在我们跟前随意胡诌也是很有可能的,哪有什么尼姑赤身裸体和砍柴汉子躲在林中做那事儿?”
“也是,”齐婴哈哈一笑,“一个山野村夫的话也确实......”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二人头顶坡坎的小路上响起了脚步声。
“那人可还在夹江镇?”有个老迈的女声问。
“应该在的,”有个娇柔的女声回答:“师姐她们是暗中跟着妖女,看她投了客栈这才叫我回来喊师父的。”
冉阿玉和齐婴蹲在坡坎下的水中没有动,从上面走过的人并没有发现他们,反倒是冉阿玉看到了这些人是十来个戴僧帽、穿僧袍的尼姑。昨晚猎户的故事加上这些人的对话引起了二人的好奇,于是他们准备跟去看看。二人远远的跟着尼姑们从山间小径走上了往夹江镇的大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手握拂尘的老尼姑来到镇上那家客栈的时候,却发现客栈的老板、小二和自己的两个徒弟软软的躺在上二楼的木质楼梯上。
他们衣衫不整的搂抱在一起沉沉睡去,木质楼梯留下‘战争’后的潮湿;空气中还弥留着‘战争’时略带咸腥味的硝烟,没有爱的支撑,这便是一种可怕的结合,它能让灵魂染上羞耻的恶疾直到带进坟墓。
“阿弥陀佛!”看面容大约有五十岁左右的老尼姑单手立掌胸前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们出去等,静尘去打桶冷水。”
“是!师父。”
众尼姑退了出去,只剩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尼姑提了桶水过来,老尼姑也叫她出去等候,然后自己用瓢舀起冷水泼将两名尼姑泼醒。
“穿好衣服到屋外来。”
老尼姑丢下这句话后走了出去,两名年轻的尼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突然她们想起了先前自己干了什么事立即羞愧难当,她们失魂落魄的穿好衣服才来到屋外,两名尼姑齐齐跪下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师父’
今日阳光毒辣,炙热的阳光洒落在狭窄的、白晃晃的街道上,如同猥琐的眼睛在盯着裸露的大腿。而在街口处正站着的三人,就好比藏匿在大腿根部的跳蚤——肉搏的见证者,让人发痒、疼痛、想拍死它。这种场景对两名失了贞操的尼姑来说未免太亮,晃得她们想闭眼。
“我们是出家人,”老尼姑语气平和的说,“早已看破凡尘中的七情六欲,至于这副臭皮囊所受的污染,静缘、静安你们就当成修行中所经历的劫难——起来吧!”
看着地上跪着泪流满面的同门师姐妹,在场的众尼姑无不义愤填膺,只是碍于自己是出家人,她们也只能尽量克制情绪,将两位师姐妹扶了起来。
“那女子去哪了?”老尼姑问。
“回禀师父,”叫静缘的尼姑道:“自从妖女一伙人来到这客栈住下,我和静安师妹就一直暗处盯着她们,让静云师妹回来通报,只因我和静安师妹实在太饿就进店买了碗粥喝,谁料想......谁料想......现在妖女已不知去向......”
“虽我佛慈悲,”面容严峻的老尼姑一甩拂尘道:“但妖女做下此等恶事理应将其找到进行惩戒。”
她们即将离开,这时候街口的三人已经走到了客栈这里。
“师太可是在找那小妖女么?”一只耳朵被割、头上缠着绷带的敦实汉子问。
“正是,施主知她的去向?”
“哼!我在路上碰到过她,”敦实汉子愤愤说道:“现在应该在鼓山寨,师太可愿与我们一同前往找那妖女算账?”
“甚好!咱们走。”
于是他们这堆人便开了夹江镇向着鼓山寨赶去。
原来冉齐二人跟着众尼姑到街口,便遇到被割了耳朵的敦实汉子。这人姓蔡名添贵是齐婴手下的兄弟,因处理别的事务并未参与解救齐婴。
当时他在路上看见了那女子骑着人玩耍,觉得怎么随便将人当马骑呢?便上前理论制止,谁知那女子蛮不讲理,让其随从和蔡添贵打了起来,不料在打斗之中蔡添贵被削掉了一只耳朵。那女子也并不在意,只是丢给他一粒金豆子,让其买药了疗伤,便领着随从往鼓山寨方向去了。
蔡添贵在孤身一人打不过对方情况下只能暂吃下这个亏,在听得那女子对随从说要去鼓山寨玩玩儿,便准备回到自己的地盘召集兄弟去找她算账,恰巧、又在夹江镇刚好碰见了自己的老大,也就打算先和他们去看看,因为当冉阿玉看见蔡添贵手上的金豆子以后,便说他认识这位女子。
身着一身粗布衣裳的英俊青年怎么也不敢相信,当初在南海郡一别的那个率性而为,调皮捣蛋嗑着瓜子的瓜子脸小姑娘——欧阳清盏,如今怎么就做下这么多错事,摇身一变成了小妖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