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的面色黑沉如水,气场低得可怕。付南决看着陈老的模样,心底仍然是有些发虚的。付南决到军中当兵的时候,他老爹已经调任户部做了文官,不再亲自带他调教他,西北大营是付浔阳与唐淮的旧部。
唐逍宸没有从军,以武举入的仕,唐淮与付浔阳也就将军中的心腹交给了走上军途的付南决管理。因着两家的关系一直不错,付浔阳与唐淮又是结义兄弟,培养出来付南决,是为了两家日后的发展,是以那些势力送了也并不心痛。
而陈叔原本早已经在外游走多年,许久不回军营做事了。他当初原本就是和唐淮等人投脾气才会在军营之中受束缚,二位兄弟离开军营,他也就没有再在军营之中待下去的必要了,且佳人已经嫁人,他这辈子不打算另娶,没有必要再熬仕途。
而在付南决十三岁进入军营后,陈老也回到了军营之中,一是为了照顾二是为了监督。西北大营山高皇帝远,而付南决又是第一次不再父母亲人身边,难免不适应,难免不服管教。
当年西北大营的将军张琨,是唐淮与付浔阳的部下,不好管教曾经领导的儿子,那个时候的付南决狠狠地放纵了一次,战场上不服管,学武不让教,整个人迅速堕落成了京中的标准纨绔,一个好苗子差点毁掉了。
张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给付浔阳修书一封,向付浔阳转诉了付南决这段日子以来,在军中的优良表现。付浔阳当初接到书信,自然是怒不可遏,恨不得亲自骑快马飞奔到军营狠狠地抽儿子一顿,只是那个时候他刚刚升任户部尚书,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是在兵部,管不到西北大营,只是记得着急上火。
唐淮治理孩子也是有一套的,唐逍辰虽然不待见唐淮,可是该有的敬重也仍然有,丝毫不敢有一星半点的造次。
思虑再三的唐淮给陈玠去了一封书信,请求他再次回到西北大营任职,一来是为了照顾付南决,二来看住他。
陈玠本是不愿,但思虑起旧时的情谊,还是将小医馆交由了徒弟打理,一个人踏上了前往西北大营的道路。
他在西北大营一待就是八九年,他不仅教导着付南决,也培养了士兵野外应急的办法,每一个士兵上了战场,都会有可能负伤的,军营不可能多过将士,若是他们不会自己处理伤势,而是任谁都等着救治,伤亡必定会格外惨重。
付南决也是在陈玠的管理教导下,成了如今的性格。所以,陈老对于付南决来说,并非只是名义上的叔叔那么简单,他带给付南决的,比付浔阳还要多。
所以,在陈玠知道付南决有放火烧林的念头后,其实是非常不愉悦的。在他看来,付南决就是一个好孩子,一个非常好非常好孩子的。他懂大义,知是非,虽然为一军将领,但是行事并不很辣,可没有想到……
放火烧林啊,不提这林中的走兽,就是那林外的小村落,也说不定会被带累……
“付南决,你怎么会有如此荒唐荒谬的想法念头?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的思想很可怕?”陈玠看着付南决,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觉得付南决格外的不争气。
被陈老的眸光看得有些发毛,付南决紧忙解释着,“陈叔,我已经知道错了。是了,我不该与锦兮吵架,她说我说得对,我不该因为面子,因为在意她,就思考不到别的。”
“你呀!”陈玠摇了摇头,指了指付南决,“你太容易被影响了。付南决,你在意锦兮没有错,但是你既然脑中闪过那个念头,就代表着你有这样的想法,你没有考虑到什么后果。不三思而后行,做事不经过深思熟虑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这是大忌啊!”
付南决有些羞愧,这些道理都是当初陈玠耳提面命过许多次的。他一直都记得,一直也严格要求着自己。他打仗作战,都是一把好手,也讲究出奇制胜,否则从军十年,他不会到将军的位置。
但是他遇到了唐锦兮就找不到原则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原则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想说,你是担心锦兮,害怕她真的会下床去,会带着一帮士兵进入迷林去寻人。可是你也该好好想一想,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而不是这样偏激的办法。”陈玠向来不喜欢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义牺牲也牺牲的正义凌然。
他做不到那样的残忍,也做不到那样的嗜血。消失在迷林中的护卫,无非就是被抓,或者仍旧迷失在林中,前者必定会被叶国发现,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而若是他们还在林中,放火就等于完全断绝他们的生路,这样的事情,陈玠自问自己做不到。
“陈叔,我当时脑子里乱得很。锦兮说过,那个迷林之中蕴含着五行八卦的奥义,一般人进去就仿佛走入了迷宫一般,是出不来的。她说这整个军中,想来只有她懂得八卦之术,坚决要去,我劝了也不听,还能怎么办?”付南决语气有些疲惫,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唐锦兮就是他的心病,是他的命门致命伤,谁触碰道了唐锦兮,就等于和付南决过不去。他不能看着任何人伤害唐锦兮,她自己也不能。
“你那些士兵还是没有消息?”陈玠拧起了眉,虽然才第一次见自己的外甥女,可是经过一下午的交谈,他算是看透了,虽然唐锦兮看上去活泼天真,其实主意比谁都正,性子比谁都倔强。
她是铁心想帮助付南决,才会执意如此,被付南决一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下,她自然不会满意,且付南决伤到了她的心。
“南决啊!不是做叔叔的说你,你也应该长点心了。”陈玠摇了摇头,想清楚了唐锦兮的心思,陈玠此时只有叹息了。
付南决不解地看着陈玠,一脸的不解,“怎么?叔叔,我哪里错了?”
“锦兮与你生气,你有没有想过,究竟是为了什么?”陈玠看着付南决微微的一笑,端起茶来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后脸上笑意更浓,打趣地看着付南决。
付南决看着陈玠的神色,不由得摇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嗨……”陈玠叹息了一声,摸摸付南决的背,“傻孩子,你态度的坚决,伤到锦兮了。锦兮不是无理取闹的姑娘,她对你生气,也是因为你的想法,让她感到不舒服,感到受伤了。”
陈玠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继续说:“我说得简单一点吧。就是,你觉得是为了锦兮好,你可以为了她做出任何事情,包括放火烧林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你感动,打死你感动的只是自己。你那样只会让锦兮觉得可怕,她是不会觉得你这样对她有多么多的好。”
付南决听了陈老的话,沉默了下来,他经过一日的反省,只是想到应该去想锦兮承认错误,可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自己错在了哪里。
“陈叔,我该怎么办?”付南决一脸的迷茫,他原本以为思虑了一天,得出来的结果唐锦兮会满意,可是听过陈玠的一番话后,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正视自己将要面对的问题。
陈玠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付南决看着陈玠,也抿了抿唇。他可能真的需要好好思考一番,思量好才可以去面对唐锦兮,面对今后二人如何相处这个难题。
想了许久的付南决,轻轻一笑,看向了陈玠,“陈叔,谢谢你。”
谢谢你再一次骂醒了我,谢谢你让我知道感情面前应该如何取舍,谢谢你让我知道该如何平衡将军与男友的关系。
陈玠看着付南决离开,不由得笑了笑,“这是开窍了?也不枉他骂醒他。”
付南决已经决定好,要好好的给唐锦兮道歉。是了,道歉,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将唐锦兮当个掌中宝一样爱护着,他眼里原本只有唐锦兮的任性,唐锦兮的无理取闹,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他应该将唐锦兮放在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而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唐锦兮并不知道付南决的想法念头,她只是觉得很累,自打来了军营之中就很累。虽然每天吃喝玩乐,可她依旧很累。日子不逍遥不快乐,像一个金雀鸟一般,再多的欢愉也仍然不自由。
她以为走出唐家,离开盘风寨她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可到了边关她还是在付南决的羽翼之下。起初付南决的保护,她是欢心的,可后来……
唐锦兮摇了摇头,再甜的蜜糖,吃多了也仍然会腻口。再好的感情也仍然会出现嫌隙,她与付南决和谐了这样久,还不是出了嫌隙?
想了很久,她还是幽幽一叹,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想了……
再好的感情不也是会争吵吗?她应该体谅付南决,也希望付南决可以体谅她,知晓自己的心意。
想到这里,唐锦兮苦笑了一声,或许在付南决眼中,自己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只会添麻烦的人吧。
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唐锦兮拉起被子掩住了脸,等她好起来,不管付南决会不会拒绝,她都不要在意他了。
我要做回曾经的白九儿,而不是永远天真善良的唐锦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