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看了一眼姜氏的神色，眸光也是一暗，看来这个姜氏不是个好对付的，想必一定有很深的心机，想不通如此的人，怎么会养出来这样一个女儿？
姜氏看着那个衣着朴素，可是衣料却是顶尖的老嬷嬷，便知晓这个嬷嬷身份地位定然不是一般人，会被派到女儿身边，也必是有用意的，不可以得罪，须得好生敬着才是。
可还没有等姜氏开口，唐攸便先对着老嬷嬷发难了。
唐攸忍了一路，有了姜氏在，又是在自己家中，她便觉得自己底气充足，转过头扬手便要给老嬷嬷一个耳光，动作迅速，出手敏捷。
姜氏眼看着唐攸的手就要落在老嬷嬷的脸上，紧忙开口训斥，“攸儿，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
老嬷嬷在后宫混迹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且她有些身手，自然不会被唐攸轻易欺负了去，于是错后几步，对着唐攸笑着：“唐秀女，老奴不知道犯了何错，竟是要被您亲手掌箍？”
唐攸却因为老嬷嬷的举动勃然大怒起来，怒视着老嬷嬷，眸光凶狠，“你竟是敢躲？性命不想要了吗？”
老嬷嬷听了唐攸的话，轻轻一笑，压下了嘲讽的话语，低眉顺眼地看着唐攸，“老奴不知道自己所犯何错，还望唐秀女明示。”
“你一个老东西，不过是个奴婢，一个贱婢而已……”唐攸丝毫不知道老嬷嬷这是在嘲讽自己，语气更是阴狠带着戾气说。
姜氏眼看着唐攸就要说出诛心之言，立刻拉了一把唐攸，看向了老嬷嬷笑着道：“这位嬷嬷，攸儿年幼不懂事，有些口不择言，您莫要见怪。”姜氏顿了顿，随后看向了戚妈妈，“还不带着几位宫中贵人去吃茶歇息？”
老嬷嬷看了一眼姜氏，对着姜氏行礼道：“谢姜夫人赏赐。”她也知晓唐攸回来做什么，也不点破，顺从地跟着戚妈妈离开了姜氏的寝居。
唐攸却不满极了，对着姜氏抱怨道：“娘，你干嘛拦下我，还放那个老刁妇去吃茶啊？您方才就不该拦着我教训她。”
姜氏戳了唐攸的脑袋一下，四下看了看，拉着唐攸进了内房，“你是脑子被踢了吗？你不想活命了，可是不要带累咱们唐府的上上下下。”
“不过一个老刁奴而已，你干嘛说的这样严重？”唐攸却不在意，在她眼里，奴才的性命甚至比不上她发簪上的一颗珠子值钱，打杀了又能怎么样？
姜氏险些咬碎一口银牙，缓和了一口气，分析给唐攸听，“你可知那老嬷嬷的身份？你三五次的归宁，太子派了人跟在你身边，你可有想过这意欲何为？且这老嬷嬷是宫中的人，是宫里的老人，你才入东宫，没名没分，底气不足，你也应该谨慎行事才是，如何闹得？”
唐攸原本就因为景阅先选了方清侍寝，而憋了一肚子的气，如今又听到姜氏说她没名没分，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语气愤怒，直接摔了姜氏一只宋窑的杯盏，“我再是没名没分也是宫中的小主，也是贵人，未来的前途也是不可限量的，总是比着一个卑微的贱婢，要高贵得多，娘亲您怎么为着一个贱婢说起好话来了？竟是如此羞辱与我？”
竟是看着唐攸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心口酸涩，她看着唐攸，忍住要一掌打在她脸上的冲动，深呼吸好几口气，姜氏才继续说：“你给我冷静一点。你要清楚，你如今只是个秀女，须得小心谨慎，正是你卖好的时候，你这个时候殴打宫中派给你的老嬷嬷。你就不怕太子与帝后对你的印象大打折扣？”
“景阅那个粗浅无知的人，我还不稀罕呢！”唐攸气吼吼的，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最先侍寝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一无是处的方清，她已经快要气死了。
姜氏一掌拍在桌案上，大怒道：“唐攸，你疯了不成？你想死，也不要带上父母给你做垫背，妄议储君，你胆子也太大了。”
唐攸浑身一抖，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娘亲直接发脾气，也不敢反驳，只是冷哼了一声，“我……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卑贱的方清就可以先一步侍寝，而我就要被她冷嘲热讽？凭什么？”
姜氏听了唐攸的话，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于是拍着唐攸的肩膀宽慰，“攸儿，为娘怎么跟你说的，进了东宫要先小心蛰伏，不要太早出头，你要给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结交亲友，才会有足够的势力，让你稳稳当当地在宫里走下去，你怎么就不听呢？”
“娘，我不服气。我的姿容出众，不论是才学人品还是性格爱好，无疑都是最出挑的，依着我这的，足以能够配得上天下最好最好的男子，从前我将这个人认作是决哥哥，可是你们非让我嫁给太子，但是……他不可以为我守身如玉。”
唐攸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她泪水开始聚涌，滴滴成串的下落，仿佛真的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其实唐攸一直都是在意的，她在意自己如今没名没分，在意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秀女，在东宫之中连个女官都不如。她在意景阅爱得不是自己，在意景阅还有别的女人。
“攸儿，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你把娘的话，都当做是耳旁风了吗？”姜氏有些生气，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怎么还是这样了，明明就对着她千叮咛万嘱咐了，怎么还是……
唐攸并不傻，只是她被嫉妒和权利冲昏了头脑，她双手头发里，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怯懦，“娘亲，我好疲惫啊。好几个月了，阅哥哥不回家，也不去看我……不，他是谁都不去看，就那么冷着我。三个多月了，我……”
唐攸说着便是泪流满面，她满心欢喜，满含期待的嫁入东宫，本以为可以顺风顺水，却没有想到这东宫的男主人根本不配合，他似乎对着女子全然不感兴趣。甚至是……有些嫌恶她们。
这些唐攸看得出来，但是却仍然不死心，她一直觉得自己那么好，是景阅没有发现自己的好，以后有的是机会。可景阅偏偏不给她机会，只给了她绝望。
在方清侍寝过后，唐攸更是被刺激到了。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人，可偏偏是方清，处处不如她，身份卑贱的方清。
姜氏看着唐攸，忽然有些心疼她，也开始反思，当初对于唐攸未来的设想，有些太过完美了。此时姜氏才忽然意识到，做皇家的妾，虽然看似荣华富贵，却是也是处处透着艰辛。她只以为，当初自己委身唐淮为妾，处处受牵制打击，可到底有个娘家在，在唐府腰杆子也是可以硬起来的。
而唐攸……皇家的妾，也是妾，甚至还不如官家的妾日子过得舒坦。若是妾受宠，能够得到提拔，还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但是被冷落的女子在那深宫之中，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寂寥一生，老来无依。要么干脆在那漫漫长夜中逼疯了自己，只能在清心院了此残生。
不论哪一种，都不是姜氏乐意看到的。
“你是说，殿下至今没有碰你？”姜氏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东宫的内闻不是她们这些外臣家眷可以知道的，但是之前不是传闻，太子的玉良媛有孕了吗？若是有什么问题，那个玉良媛如何有的身孕？
唐攸苦着脸，瘪着嘴，一脸的委屈，“他总是忙，几次回来也是处理公务，丝毫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外界一直传他洁身自好，尚未娶亲，但是……明明良媛承徽一大堆了，哪里就是专情的人了。”
“攸儿……”姜氏叹息一声，却是静静分析着，太子景阅一直尚未娶亲，可以用得上娶字的，无非就是正妃与两侧妃。其余的妃嫔，通通是做不得数的，谈不上一个娶字的，所以他的尚未娶亲也是无错的。
景国规矩，太子按制度，正妃一人，侧妃两人。妃之下，分别是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其中良娣可设两人，良媛可设六人，而最末位的奉仪有二十四人。
太子的东宫，比起皇帝的后宫来说，规模虽然要小得多，却也是女人众多。尤其是昭训、奉仪两位份。侍寝过太子的宫女，便是可以封此份位，虽然份位低微，可到底也不是做工侍女了。
依着唐攸的身份，侍寝过后，怎么也要封个承徽，再次也不过是个昭训了，大小也是个主子，可现在没名没分地待在东宫，说是婢女不算婢女，说是嫔妃不是嫔妃，怎么样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
姜氏竟是有些心酸的想，若是唐攸没有被选上，凭着帝后跟前转一圈，就是嫁不了宗室勋贵，也可以找个上进的青年，幸福一辈子的。
唐攸见母亲不再说话，于是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给了姜氏听，她以为会得到姜氏的赞同，却不想……
“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吗？”姜氏反应很是激烈，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觉得她精致的妆容下，竟是让她瞧不懂了。
下药？她怎么敢想？
一百零一章准备工作
看着母亲微变的神色，唐攸的眉不由得蹙紧，面上有些不悦，“娘亲，你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若是让他人看到你这个样子，没得令人笑话。”
姜氏听了唐攸的话，紧忙拉了她一把，“唐攸，你疯了是不是？我与你父亲虽然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一向有着道德的底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真是太荒谬了。”
“荒谬？”唐攸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荒谬，我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宠，我有什么可荒谬的？”
姜氏不理解，她看不明白自己的女儿为何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原来的唐攸还是懂得分寸的，怎么才短短数月，竟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你想争宠，为娘不反对，做娘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一辈子在东宫消沉下去，只是为娘希望你用正确的手段去争取，而不是……”姜氏耐下心，忍着心中的怒气，对着唐攸好言相劝。
唐攸嫁入了东宫，代表的是唐家整个家族，一言一行无不是代表了唐府的教养，她的荣辱也是与唐府息息相关的。她必须要谨言慎行，小心行事，不容出任何差错，因为她不是一个人了。
姜氏早先便告诫过女儿，让她进入东宫后，不急着求出头，为人要低调小心，最后将忍字刻在心头，能忍，是福气。
不争便是争。
姜氏想将这句话告诉女儿，可是依着唐攸如今的阅历，是理解不来的。
唐攸一直以来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这种骄傲与生俱来，在她还是庶出的时候，就不甘心自己出身矮人一头，处处找身体娇弱，在家中不受待见的唐锦兮的麻烦，后来随着姜氏扶正，唐锦兮被放逐出府，她成了唐家唯一的嫡女，身份高贵。
她有着位极人臣的父亲，惊世骇俗的才学，名满京城的品貌，这些都成了唐攸的资本，让她可以傲视，京中一众贵女。
左相之女又能怎么样？娇娇弱弱，没有半点胆识。
卫国公之女又是怎样？不过一个偏房庶出，整日不学好，只会舞刀弄剑，又救驾之功又是如何？还不是伤了身子，在家只能做老姑娘？
唐攸生来便没有服过谁，在她眼里，天下所有的男人，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得不到的。
可偏偏她中意的男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放她在心上。
尤其是景阅，唐攸对着景阅一直有着不满，她自始至终一直觉得景阅比不上付南决，可付南决给不了唐攸景阅可以给她的尊荣，可以给她的荣华富贵，她舍了付南决，嫁给了景阅，可偏偏……
想到就心酸的唐攸牙关紧咬，脸上的表情愈发愤恨，“不争？忍？”唐攸的表情愈发狰狞起来，“我要是再忍的话，那帮作死的贱蹄子们就要欺压到我头上来了。”
姜氏皱紧了眉，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严厉，“唐攸！你的教养呢？怎么可以说出来这样的话？”
“怎么？我说得有错吗？”唐攸顾不得了，她此时怨恨极了，怨恨景阅，也怨恨唐淮与姜氏，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受这独守空房的苦楚？
姜氏不悦的皱眉，她看着唐攸，不由得说教起来，“攸儿，娘亲知道你委屈。只是你要明白，太子对于此次选秀，本身就是不满意的，他几次来找唐逍辰诉苦，就是嫌弃你们后院这帮人闹腾，他此时正是心烦的时候，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加一把火。”
姜氏在唐逍辰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她无意得知，景阅对于那个短命的唐锦兮竟是有情的，因此并不愿意碰东宫这批秀女，姜氏得知后，虽然也是愤恨，但多少有着庆幸，唐锦兮已经死了，而唐攸还活着，那么就不愁唐攸没有翻身的一天。
唐攸此时哪里听得母亲的话？她早先便被方清的炫耀冲昏了头脑，又因为回府之后受到的薄待，从而更是愤怒异常，她看了一眼姜氏，不由得怨从心中起，“忍，忍，忍。你就会让我忍，你自己进府的时候，有名有份，哪怕是个妾，也是上了户籍的。可是我呢？我不能一辈子蹉跎在东宫那西苑之中。”
姜氏被唐攸戳到痛处，竟是不由得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她终此一生只得了唐攸一个孩子，她半生殚精竭虑，她用尽阴谋诡计，还不是为了护着唐攸好好的？不然她缘何从一个善良温婉的小妇人，变成了如今老谋深算，城府极深的当家太太？
她因为爱嫁给唐淮，为了她可以放下一切。但是唐攸……
姜氏心知，其实男人都是精于算计的。他们嘴上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其实心里还是想着齐人之福。妻娴妾美，事事两全。她不就是因为起初对着先头那个，卑躬屈膝，装作姐妹情深的模样，才得来唐淮的心的吗？
可姜氏也知晓，唐攸此时是什么也听不进去的。而且姜氏此时也没有心力对唐攸进行说教了，被亲生女儿挖苦，嫌弃，姜氏觉得自己做人很是失败。
“攸儿，你要等得。你要知道，求而不得的，和主动送上门的，在男人心中差别甚大。”姜氏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她不能看着女儿自己毁了自己的出路，她是希望唐攸走出一片天地，踏上那女子可以踏上的最高权力位置，那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的位置。
唐攸究竟是有些泄气了，忽然变得泪水盈盈，“等得等得，那也得有个时候啊。不说东宫女子众多，就连那女官婢女都是阅哥哥的女人，他想要那个，便是咬那个。到时候他怎么会还记得我啊！”
姜氏看着唐攸滴滴泪落，不由得心软了，她上前抱住了女儿的头，抚摸着她说道：“攸儿，娘亲知道你心里苦。娘亲知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唐攸埋在姜氏的怀里放声大哭，她受够了受够了，这薄待她真的受够了。
唐攸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沉默下去了，已经有个出头的方清了，那么她也就不惹眼了。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在景阅心中留有好印象，先得露个头……
以后的日子，再算计就好。
姜氏闭了闭眼，终究还是与唐攸开始商量对策。是了，唐攸说得也不错，东宫的女人多，比不得唐府。
唐攸这边紧锣密鼓的筹备着，而身在边城的唐锦兮，日子也过得好不逍遥。
一觉醒来的唐锦兮，尚是不知道，因为主帐跟前的一战，她已经在军中名声大噪了。
原本军中上下兵将，对于主将带回来的娇美姑娘是有着不满的，毕竟一军主将在战事紧张的情况下，还往边关带红颜知己，这不是胡闹么？
再加上唐锦兮一直各种生事，军中上下可以说是敢怒不敢言，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到底对着唐锦兮同付南决又了不满。
而经过日前一场风波后，有一部分将士对着唐锦兮改观了。
可以在主将跟前，手无寸铁的与神机营副统领对决，丝毫不趋于弱势，还是十余士兵一齐上手，才让她受了轻伤，此等战斗力……不容小觑啊！
由此将士们带上了小嘚瑟，看看看看，我家将军很不一般呢！带来的心爱小美女，都是个战斗力彪悍的姑娘，若是可以一起上阵，这简直犹如神助啊。
于是唐锦兮不无聊了，那些底层士兵，因为没有考入各营，一直苦于没有立功的机会。又因为军中现有的将领，早已经培养出了自己的心腹，也不可能重用他们，自然而然的也就只能当兵到死。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个武艺高朝，可以媲美校尉的姑娘，那么他们不还尽力巴结，若是这姑娘有心上阵，带着他们也可以建功立业了。
一早起来的唐锦兮，原本是想着去找阿莉罗斗嘴，或者是找付南决发呆。可是没有想到有几个士兵，赶着上前让自己传授他们武艺。经过昨天一天，唐锦兮还以为这帮士兵恨透了她呢，却没有想到。
唐锦兮还是白九儿的时候，在盘风寨也不是没有收过徒弟，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臭老头故意的，分给她的人手，不是如阿桐那般战斗力强悍过自己的，就是木讷不好玩的。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准备带着徒弟开辟新天地的时候，她就和唐锦兮换了身份，从此成为名师的愿望落空。
直到今日……
唐锦兮看着围到自己身边，这一群年轻的士兵，不由得摩拳擦掌了起来。好嘛好嘛，看起来都很年轻的嘛。
阿莉罗不喜欢找自己玩，付南决公务又忙，整日里想着如何遇敌。她也不能总去打扰他。那么，她就练士兵好了。若是可以培养出一群，精通暗器的高手，那么也是为了付南决分忧了。
说干就干，唐锦兮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向往的美好表情。
然而士兵们看着唐锦兮的笑容，不由得觉得脊背开始发凉，怎么就觉得唐锦兮这笑容这样瘆人呢？
士兵们有些怂了，谁知道这唐锦兮会出什么花招？
这副表情看起来好怕怕……
士兵泪目，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