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楼天台花园下来,徐富贵从四楼一直往下,两旁的厅房里不时传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曲调不一的唱腔里,还夹杂着众多的喝彩和叫好声。
对于这些传统的地方剧种,徐富贵可提不起什么兴趣,至于那些在这个时代还很新奇的玩意,如电影厅、坐飞船等,更是早已被徐富贵淘汰的项目,因此他快速地穿过这些地方,来到了二楼的大厅外。
从门口往里看去,二楼的大厅足足有近千平方米,四周垂着厚厚的窗帷,就算是这大白天,里面也透不过几丝光亮,只能靠吊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彩色灯泡提供照明。
大厅里呈放射状有规律地摆放着大量桌椅,此刻这些地方大都已经有人占据,但与其它地方的嘈杂不同,这里的人都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闲地品着点心、喝着香茶或美酒,将眼光投注到大厅的正中央。
大厅中央是一个五光十色的舞台,舞台的高度与四面环绕的桌椅等高,舞台上正有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双手不断晃动,似乎在表演什么精彩的内容,牢牢吸引了周边所有看客的目光,在桌椅间不断穿梭往来的服务员则昭示着生意的火暴。
操!这时候的上海人已经开始这种享受了,这地方真有点后世中所说的小资情调,唯一缺憾的,就是没发现什么美女。不过这种氛围是徐富贵喜欢的,至少是比较清净,心中略为踌躇一下,徐富贵就迈步往大厅里面走去。
才进得厅门,徐富贵蓦然觉得眼前一暗,从大厅里射过来的柔的彩色灯光与外头明亮的光线反差很大,还真让他有点不适应。
从门口到大厅还有一条短短的过道,两侧各有几个身穿黄马甲的服务人员站立在旁边,个个一副谦恭的表情。见到徐富贵进来,领头的黄马甲立马迎前一步,满脸笑容地说道:“欢迎光临,先生请跟我来”,语毕躬身向徐富贵做了个请的姿势。
妈的,怕都是学的外国人那一套吧,徐富贵心里暗暗揣度,不过这黄楚九也还真是有本事,能**出这么一批高素质的服务人员,在这个时代,也不得不让人佩服。徐富贵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跟着引路的黄马甲走到了灯光迷离的大厅中。
中间舞台附近的地方看来早已是人满为患,徐富贵也只能跟着黄马甲远远地找了张座位,等徐富贵落座,黄马甲又轻声问道:“先生是要喝茶还是喝酒?”,徐富贵在四楼被一通狂灌,那里还有喝酒的欲望,淡淡道:“上茶吧”。黄马甲口中应着,但并不走开,而是继续问道:“先生可要其它点心?”。
徐富贵摆了摆手:“不用了,就给我上一壶香茶就行了”。虽然只消费一壶香茶,但黄马甲的笑脸上丝毫不起波澜,仍是一副恭敬的语调:“请先生稍候”,转身走开。
徐富贵悠闲地靠在椅子上,离开了那种大口喝酒、大快吃肉的黑帮聚义场所,心里也格外舒畅,轻轻吸了口气,这才放眼仔细打量这大厅中的情况。
这一打量,徐富贵才发现这大厅中还真有不少鹰钩鼻子的外国人,看来位于法租界中的大世界,已为这上海滩的中外人士所认同,成为了大家伙心目中的玩乐胜地。
正看得出神之间,一阵潮水般的掌声从周边漫起,徐富贵这才留意到是台上的表演吸引着众人的关注,因此徐富贵也将目光投往大厅中央的舞台。
只见那中央舞台之上,一个浑身披挂着各类彩色布条的年轻俊秀汉子,正笑吟吟地不时挥舞着双手,一只只的精巧小瓷碗在他的双手晃动之间,从他身上的各个部位飞旋而出,引得围观的宾客齐声叫好。
没想到这里是变戏法的地方,不就是玩个小魔术吗,还真是少见多怪!看过那么多后世关于魔术的解密,特别是徐富贵曾经的偶像美国超级魔术大师科波菲尔,表演了那么多让人叹为观止的大型魔术,最为还不是被那些爱探究到底的人一一揭开神秘面纱,对于这些初级的小魔术,徐富贵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过这些小魔术对这时代的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特别是那些蓝眼睛白皮肤的欧美人。随着台上魔术师将身上暗藏的瓷碗飞射而尽,只见他身形一转,从台上“蓬”地冒出一股青烟,烟雾消散过后,舞台上赫然出现一株培植在花瓶中傲然绽放的梅花。
掌声更热烈了,看着那些陶醉不已的观众,徐富贵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轻微的笑容。
“兄弟可是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一声低沉的问话从耳边传来。
徐富贵扭头看去,在自己的旁边,正站着一个个子不高,面色平静的青年人。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他削瘦的脸庞上显露出淡淡的镇定,简单的装束中隐藏着几份老到的干练。
是个人物!徐富贵在心底赞叹了一声,开口道:“呵呵,变戏法这玩意,无非是讲个勤学苦练、手快身巧,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技艺”。
那人口中惊异地“哦”了一声:“没想到兄弟还是个内行!”,徐富贵笑了笑,伸手示意那人在旁边坐下:“那里,只是我看得多了,也知道点这其中的奥妙!难不成兄弟也对这东西有兴趣?”。
那人一拱手,欠身坐到徐富贵对面,淡淡道:“兄弟也算是靠手上的技艺混口饭吃,对这些玩意有过研究,听闻这大世界的变戏法精妙无比,也是特意来此看个究竟,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行家”。
行家个屁,徐富贵心里暗笑,只不过老子见多识广而已。不过他也不去点破,呵呵一笑算是轻轻带过。
这时那黄马甲已经将香茶送来,见到徐富贵的桌上多了个人,马上乖巧地添上了一个茶杯,在两人面前的杯里冲入了一盏热茶,并盖好了茶盖。
徐富贵凑过去揭开茶盖,只见一团碧绿可人的茶卷在热水的浸泡下正舒展着自己的身子,整杯茶在彩色灯光的映照下泛起一片迷离的轻雾,一股淡淡的清香一下溢满了他的鼻腔。
虽然徐富贵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品过什么茶,但是也感觉到这茶还确实不错。将茶杯端在手中,放到嘴边轻轻抿一口,果然是滴滴甘露沁人心扉,茶水虽已入胃,但仍感觉余香在喉。
对面那人也缓缓放下茶杯:“兄弟感觉此茶怎样?”,徐富贵虽心知茶是上品,但却不知如何评说,只能是默然点头。
那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是产自江浙的名茶,也是今年的头盏茶,均采摘于清晨冰霜朝露未干之时,收茶树枝头的尖芽用文火焙制而成,其味清香悠长,名为朝露冰茶,只可惜产量稀少,流传不广”。
“没想到兄弟还对这茶道也深有研究,不知道能否告知尊号?”徐富贵口中发问,心中却有点揣揣不安,照这么一说,看来这一壶香茶的价值也殊为不菲,徐富贵本来就很少有带钱的习惯,也不知道自己兜里的几个银洋够不够一壶茶钱。
正思虑之间,对面那人轻声道:“在下霍南天,兄弟又当如何称呼呢?”。
“徐富贵!”
两道锐利的目光蓦然在灯光迷离的半空中交会,擦出了一长溜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