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上房正说得热闹,前头就传来一阵叫门声。
村长带着自家婆娘,还有两个儿子登门拜访,态度殷情语气热络,车轱辘话就绕着曹家买下这处院落的事来回说,客客气气的推脱半天才在下首落座,嘴里仍旧不停,愣是把曹家落户青山村一事,扯成“青山村的福分”、“李氏族人和县尉大人有缘”。
一副恨不得把曹卓供到族里祠堂的模样。
看着村长一脸谄媚,满脸褶子笑得能夹死苍蝇,众人不由想起官里村的村长和里正。
杨彩芽默默给官里村投了一票: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两相一比较,官里村的村长里正无论是想法还是行事,都比这李村长正派识趣多了。
再看村长送来的大包小包,还有两小坛老酒,可比当初给杨家手信的回礼丰厚了好几倍——厚此薄彼也就罢了,这样狗腿势利,身为一村之长一族族长,难道就没点自持身份的自觉么。
好在杨家如今能关门自在过自家的好日子,不求人也懒得多牵扯,只做好青山村外来户的本分就是。
杨家人看不上村长家的做派,却也无所谓,只低头喝茶。
权氏仍旧笑得一脸温和,等村长不带歇气的奉承话告一段落,便笑着请人用茶,起身转进内室,折身出来时抱着个小匣子,递给村长婆娘,只说给家里女眷戴着玩儿。
打开一看,是些金银制的耳钉手环,样式普通却是实心足量的。
村长婆娘乐得道谢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当场就回礼,价值比自家只高不低,村长老眼一转,看着权氏温和却疏离的笑脸,再看曹卓端坐不动的高大身形,满腹马屁竟有点接不下口,略一顿便转头看向白叔,乐呵呵寒暄起来。
待得知杨家和曹家竟是多年旧识,算得上半个老乡,村长的心思又转了几转
。
村长两个儿子——李大郎和李二郎,束手站在自家爹娘身后,闻言李大郎面露意外,李二郎却是微眯着眼睛,偷眼来回打量杨彩芽和翠花。
权氏不经意瞥见,暗暗皱眉。
身旁就传来一声佯咳,曹卓看向下首,打断村长老两口呱噪的话语,沉声道,“曹家刚来,给村里各家送些伴手礼本就应该,李村长实在不必特意上门回礼言谢,倒劳烦李村长为大家伙跑这一趟。多谢李村长的好意。待会儿要摆家宴,我就不多留李村长了。时辰不早,您几位慢走。”
说罢,面无表情的端茶送客。
特意点明是家宴,外人脸皮再厚也不好赖着不走。
又说他是代村民来的,加上权氏的回礼,就直接把他费口水费心攀扯的“私交”抹杀干净。
村长听出曹卓话外之意,被噎得再接不上话,讪讪然起身,带着家小告辞。
权氏和白叔将人送出门看着走远了才回转,外头本来好奇围着的村民这才散开。
李村长往家去的脚步微顿,回头瞥了眼村尾那两家相连的院落,皱着眉摇摇头:先头听说那县尉大人才二十出头,想到早前有传言说这位是有后台的,本以为那些政绩和威名都是靠关系顶来的,跑来亲眼一看,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只怕真是个能干有城府的。
想到这里刚抬起的脚又停下,转头指着李二郎低声交待道,“那杨家有钱,曹家有权,两家又关系非常。以前你折腾村里哪家我都睁只眼闭只眼,唯独这两家外来户,你没事别去招惹人家!听见没有!否则我就是村长就是族长,也替你遮掩不了!”
不就是得知杨家买了两百多亩地,他听人议论时多嘴替杨家算了算买地的钱么,大半个月没见杨家招贼也没见其他人打探出什么,这不是相安无事的很么。
李二郎心中不以为意,想着杨家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反倒袖手轻笑起来。
村长老眼一瞪,抬手就往李二郎肩上猛打,村长婆娘哎哟叫的心疼,和李大郎一起护着李二郎。
李二郎这才老实应下,心思却早飞到别的事上头,跟着回到家哄得自家老爹心情好了,便找了个借口出门,拐上小路偷偷摸摸往村西一处破落院子跑去。
柳氏眨着眼睛看向曹卓,竖起大拇指,“哎哟,我们曹卓可不得了,这有了差事当了官就是不一样!那话咋说来着,不怒自威?两句话顶村长一箩筐的话。这耳根子总算是清静了!原先也不觉得村长这么能闲扯,这么瞧着也是个看菜下碟的主儿。”
曹卓确实够简单粗暴的。
杨彩芽心中暗笑,偏头看过去,曹卓哪里还有对着村长一家的冷脸,嘴角勾着浅笑,有些不自在的答道,“柳婶婶就别打趣我了
。”
曹家如今也今非昔比,两家情分在,但也得适应曹卓的新身份,白叔接过话头,又欣慰又与有荣焉的笑道,“算起来曹卓二十有一,可取了字没有?”
总不能还像以前似的,把曹卓当十岁的孩子叫全名,长辈叫字即亲近又不失曹卓县尉身份。
权氏笑容更加温和,“已经取了。往后你们叫阿卓一声守约就是。”
杨彩芽听得眼皮一跳。
吴氏几个问清是哪两个字,便亲亲热热换了称呼。
天井内洒下斜阳霞光,权氏看了眼天色,便起身要去厨房准备晚饭。
柳氏眼珠子骨碌碌转,冲吴氏使了个眼色。
吴氏心有灵犀一点通,让翠花回家看看玉娘醒了没有,“醒了你就帮着收拾收拾,把玉娘的糊糊也弄好带过来。晚上大家热热闹闹喝几杯,你二嫂可是个贪杯的,别让玉娘饿着了。”
翠花应声而去,柳氏便喊白叔跟着去打水砍柴打下手。
权氏注意到吴氏和柳氏的小动作,反应过来忍不住漾开笑脸,拦下曹卓和杨彩芽,“厨房挤不下那么多人,不缺你们两个帮手。阿卓,你陪彩芽在厅里喝茶说话,待会儿王超他们过来正好先招呼着。”
一行人出了上房,柳氏顺手就把挂着的门帘放下。
杨彩芽抬头望天:太阳都落下了,还放门帘遮什么阳?
曹卓垂眸掩去眼中闪动的笑意,弯身靠近杨彩芽,低声咬耳朵,“彩芽,你之前不在没看到,吴婶子一说那条抹额是你做的,我娘不知道多喜欢。”
呃,她原以为县尉大人是个老头,县尉母亲不得七老八十?
抹额的图样和式样不知设计得有多老派!
权氏起码得等二三十年后再戴,才不会显得和年龄不搭调。
“有空我再重新做一条,那条权婶婶戴了显得太老气。”杨彩芽笑得古怪,“大家都以为县尉大人您是个老头子呢,礼都照着老人的喜好准备的。”
话说的揶揄,面色却有些欲言又止。
曹卓心中暗叹,脸上却笑得开怀,长长嗯了一声,“大郎那篇文章倒是做的不错。”
大郎要是知道他师父不但回来了,还住在隔壁,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杨彩芽笑得眉眼弯弯。
“彩芽。”鼻端钻进一股黄杨木清香,曹卓视线略过杨彩芽发间木簪,沉沉话音几乎贴着杨彩芽耳朵响起,“晚上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不好?”
左耳瞬间被曹卓说话间的鼻息包围,话音刚落,耳垂就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温热触感一闪而过
。
杨彩芽忙偏身退开,抬手捂着发热的耳朵,又羞又恼得看着曹卓:现在又不是偷偷私会,就不能站直了正经说话吗?贴这么近干什么啊混蛋!
“彩芽,原来你耳朵这么……怕痒?”曹卓剑眉微挑,倾身又要靠过来,“你还没回答我。”
完了!呆萌忠犬脑子灵光了,学会调戏人了!
不能输!
杨彩芽这么想着,行动不经大脑,踮着脚就咬了口曹卓的下巴,含糊道,“你再逗我我就跟你急!连本带利讨回来!”
这动作实在太暧昧,何止是连本带利,简直是孟浪。
看着曹卓满眼错愕的愣住,随即脸色涨红,连脖颈都微微泛着红晕,高大身形瞬间紧绷。
杨彩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退几步无语凝噎:她在曹卓面前实在太放松,不小心掉节操了。
杨彩芽正默默捡节操,曹卓愣怔过后,凤眸快速眨了几下,背手直立一派正经,倒是没再逼近,俊颜半垂又问了一遍,“彩芽,晚上我去找你好不好?”
她怎么觉得话里有话?
杨彩芽愣愣点头,脸色不自觉得越来越红。
门帘掩盖下,隐隐传来曹卓低沉的压抑大笑。
柳氏靠在厨房窗口竖着耳朵听见,转身凑到灶台前,拉着权氏和吴氏窃窃低语,厨房内也响起一阵低笑。
白叔抱柴进来,只觉得三个女人笑得十分诡异,听着前头传来动静,才按下莫名其妙迎出去开门。
王朝马航带着之前那三个衙役一起,领着乔迁礼登门,和众人打过招呼,便围着曹卓一口一个老大,七嘴八舌的说起曹卓不在时县衙的大小事情。
曹卓大马金刀坐在上首,听得多应的少,哪里还有刚才和杨彩芽单独相处时的模样,一脸端肃,惜字如金,偏偏开口就切中重点。
王朝马航似乎十分清楚他的脾气,面对曹卓的冷然不以为杵,依旧有说有笑,即亲近又敬畏。好么,原来曹卓刚才不是针对村长,是对着外人就这副模样。杨彩芽旁观得有些发愣,看着曹卓这副面瘫样儿,不禁和脑中另一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一时面色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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