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后山脚下,青葱枝叶遮掩着的几道人影渐渐看不真切,化成模糊的几个黑点。
杨彩芽收回视线,目光一转,落在昨天她们坐车驶过的那条小道上,秀眉微扬——蜿蜒小道天然而成,掩映在杂草矮丛之中,地面满是粗砂乱石,此时细看清楚,才恍然昨天马车为什么颠得那么厉害!怪不得今天马车拐出后山,驶出山脚换走大路能如此平稳,全无之前的颠簸不适。
杨彩芽放下车窗帘,转头就见余然一对小眉毛也扬得老高。
看着堆在车厢角落的几个大包裹,余然歪着小脑袋,视线在杨彩芽三人身上来回打转,神色纠结的小脸上,明明白白的泄露出心中疑问——你们在山寨一副吃惯粗茶淡饭的样子,穿的又是寻常粗布衣裳,身上连个金银饰物都没有,怎么转眼,坐的是自家买的骏马大车,包裹里装的还都是苏州府市坊买的好东西。
杨彩芽看得忍俊不禁,微露得意的俏脸上,只差没明明白白写着六个大字——其实我是土豪!
她们三个妇孺远行,虽托李大爷联络了可靠的船家,但出门在外,自然要更加谨慎小心。
财不露白,一路装穷,那是必须贯彻到底的。
到了苏州府地头,才放开手脚花钱,大肆采买了一番。
说起来买车买手信,也不过花光了剩余路费和卖褡裢的钱而已,三人里衣隔层里还缝着大面额的银票。
她们杨家如今,可是货真价实的土豪!
杨彩芽想到这里,眉眼弯弯的逗弄余然,“余然,看什么呢?还担心我们家穷得招待不了你们?放心,你和余先生住在我们家,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姐姐保准置办得妥妥当当!”
余然忙摆手,收起好奇疑惑的神色,一脸严肃的道,“彩芽姐,我没有这个意思!先生已经说了,每月的吃用花费要算清楚的。”
说着拍拍胸脯,傲然道,“先生的家用都是我管着的呢!彩芽姐,到时候您跟我算钱!”
吴氏翠花看得哈哈大笑
。
余先生正抱着杨彩芽刚买的书看的津津有味,听到这里才抬起头来,卷着书敲余然的脑袋,“你这一路见识都白长了?你见过哪个旅人行商,到处囔囔自己有钱的?这不是招贼吗!跟你彩芽姐学学,记住财不外露这四个字。有心思瞎管别人家如何,不如多看多听!”
说着拿本书塞给余然,转头看着杨彩芽老眼放光,“彩芽,路上无聊,不如来一局?”
杨彩芽笑弯的眉眼立时耷拉下来,看着余先生迅速掏出棋盘,认命的点头。
捂着嘴被念得不敢多话的余然立时幸灾乐祸,咯咯直笑。
面带同情的吴氏和翠花憋着笑,凑在一旁帮着余然煮茶递水。
棋才下到一半,身下马车一震,车门外传来一声招呼,“吴婶子,前头就是青山村。你们赶车往左拐,下了官道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村口。”
赶车的是昨天跟林烟烟吴大壮出门办事的那个心腹,特意跟车帮他们带路的。
吴氏忙开门探出车外,笑道,“多谢二狗小兄弟。要不跟我们进家里喝口茶再走?”
先有大黄大黑,再有二狗,林烟烟和吴大壮起名字的品味真是……萌萌哒!
杨彩芽忍笑忍得落棋子的手都抖了,转头笑微微接口,“正好认个门,你就别急着走了。”
彩芽姑娘笑起来真好看……
二狗看得耳根发红,想到虎子掳了杨彩芽和翠花,本来是打算配给他和吴大壮的,脸立即红得能滴出血来。
忙赫然答道,“不麻烦了!本来你们路上就累,还被我们多耽搁这一天的,到家了赶紧休息。我就送到这儿了,快些回去跟大家说一声,也好叫大家都放心。”
杨彩芽闻言也不多挽留,点头告别。
见人跑远了,翠花便继续行使车夫的职责,坐到外头赶车。
马车调头拐下官道,果然不过走了一箭地远,就到了青山村村口——四姨娘留下的地契,她们在江南的新家,就在这里!
放眼望去,青山村房屋错落有致,中间一条宽敞土路,延伸出的小路四通八达,连着周围连绵的田亩田埂,远处矮坡泾渭分明的隔出几块林地,隐隐看得到人影在忙碌。
临着林地是一大片绿水,五月暖阳照射之下,泛着点点波光,除了嬉水玩闹的孩童,还有几道蹲在水边闲话洗衣的身影。
碧波河水往外分支成细细溪流,绕着青山村外围潺潺流淌,尽头是口大水井,紧挨着的土砖黑瓦有香烟袅袅,看着是座建在村东面,临着外头官道的小庙。
看着青山村异于官里村的别样景致,探头探脑的杨彩芽三人都不禁心中激荡
。
余先生也顾不上棋盘残局,抚着胡须啧啧赞叹,“这青山村虽偏僻了些,倒也自成一格,风景独好。”
四姨娘娘家当年那样落魄,能偷偷攒下这一处院落恐怕已是艰难,地段自然不可能有多好。
不过偏僻又如何,只要有家有家人在,就是安身之处!
再说了,她现在有钱!
将来一定能把这家打造成世外桃源!
杨彩芽眉花眼笑,忙让吴氏去问路。
吴氏问清家门,马上要一家团聚的兴奋压也压不住,一叠声催促翠花挥鞭,抢着喊“驾”的语气都透着激动。
此时日头刚刚挂上正空,正是田间林地刚开始忙碌的时候。
闲在家中没出门做活的,多是年迈老人,或是年幼婴孩。
对于南面村尾那家外来户门外短暂的喧哗,不过引来临近几家闲人开门探看几眼,见那辆眼生的马车被牵入院内,院门重新吱呀一声合上,便也收起好奇,各自缩回自家门内。
盼来久别重逢家人的杨家院墙内,却是一阵又惊又喜的欢喜氛围。
白叔停好马车,大步就往上房走去,还没跨进门槛,就扬声笑道,“我们接到信就在家守着,可算把你们等到了!这时辰正好!中午咱们整顿好菜,热热闹闹给你们接风!好酒早两天就买好备着了!吴姐!我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话音未落,就是一片应和,以及高声欢笑。
两拨人共同经历过进京一事,协力合作分头行事,各自尘埃落定,时隔一年多,能重新团聚,且彼此都安然无事,再相见又岂是兴奋激动足以形容的?
有近乡情怯,有振奋激荡,更有万般感慨,只怕这会儿谁说句废话,众人也只有傻乐的份儿!
一行人脸上明快的笑容收也收不住,拉着进屋的白叔又是一阵寒暄。
看着众人欢喜得简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孤儿出身被余先生收为书童的余然又是羡慕又是懵懂。
余先生察觉到余然的情绪,暗叹一声揉揉余然的小脑袋,也不打断众人说话,只含笑看着——他本就不是爱打听家长里短的,杨彩芽没深究他们的来历,就邀请他们同住,是对他们人品的信任。他自然也不会因为好奇就去探问别人家的**。
再者由棋品看为人,他对杨彩芽赞赏的很,爱屋及乌对杨家人也放心的很。
余先生想到这里,不由抚着胡须笑微微点头
。
柳氏偷眼瞥见余先生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眼珠子跟着余先生晃动的下巴骨碌碌转,到底忍不住,满脸八卦的问道,“二位脸上手上这伤是怎么了?看着怪吓人的。”
吴氏进门前就介绍过余先生和余然,已经说明杨彩芽要留他们住下。
“瞧我们只顾着高兴了,村里可有郎中?赶紧请上门来给余先生和余然看看伤。”吴氏一拍额头,忙将她们和余先生主仆误入林家寨的事说了。
白叔和柳氏先是听得一惊一乍,听清前因后果后和杨彩芽几人一样无语,哭笑不得的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骂上两句。
柳氏连声念佛,忙道,“村里没有郎中,只能去镇上医馆。”喊着白叔去套骡车,赶紧送人去镇上看伤。
“小伤而已,不打紧。你们别忙活,好好聚着说说话。”余先生忙拦下白叔,心知他们一家人刚见面哪里舍得分开,笑着出主意,“不如我出个赶车钱,你给寻个闲着的邻里帮忙带路。我们自去镇上医馆,顺道还能走走看看。”
余先生没有老文人的酸腐气,说话行事直来直往,杨彩芽便也不假客气,冲目露询问的众人点头。
白叔家来了一年,也有两三家交好的邻里,推开余然递上的铜钱,说了句“邻里帮个小忙,哪里用得着付钱的”,便出去喊了个半大孩子在外头等着,先把余先生主仆的简单行李放进西厢房,才套好骡车送人出门,塞了把零嘴给孩童,交待他看顾好人,目送骡车走远才折身返回。
厅内众人压下重见的兴奋,分茶落座。
一直笑着旁听众人寒暄的杨彩芽放眼打量屋内外,见小小院子虽旧了些,却打理得干净齐整,这才开口笑道,“这一年多,辛苦白叔和柳婶子了。”
白叔和柳氏笑着摇头,“瞧彩芽说的,哪儿来的辛苦!我们自己的家,忙里忙外都是应当应分的!”
嗯?彩芽说的?
白叔和柳氏后知后觉的一愣,齐齐看了眼杨彩芽,茫然转向吴氏,呵呵笑道,“吴姐,您瞧瞧,我们还真是高兴坏了,居然以为刚才那话是彩芽说的。”
吴氏和翠花抿着嘴憋笑。
杨彩芽歪头笑得促狭,“没听错,就是我说的!”
白叔眨眨眼,看向憋笑点头的吴氏翠花。
柳氏掏掏耳朵,看向微笑颔首的杨彩芽。两人对视一眼:不是他们幻听,真是彩芽开口说话了!杨家院墙内就响起两声尖叫,惊得邻居家养得土狗窜到墙外,汪汪乱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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