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金德旺感觉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是疏远了。很明显,这种关系是没有多少发展的。他们不是村里的翠花男人和李四媳妇,也不是秦家振和“娇滴滴”。男女是要般配的。而石新华和刘璐璐是不般配的。

石新华在这里不会呆得太久的,这个谁都能想到。因为,他的家在县城。他在这里工作,不过就是镀金。金粉镀足了,他也就该回县局了。他年轻,应该是有前途的。不久的将来,他肯定是要得到提拔的。

他有后台。

金德旺听说了,石新华的岳父是县里的一个什么部门的领导。

一个人,要是有后台,再年轻,又有抱负,那他还有什么样的目标不能实现呢?

也许正是因为石新华的年轻,有后台,又有抱负,所以,他和镇上的领导们的关系相处不是太融洽。派出所不属于镇政府的领导,它是县公安局的派出机构。他不必像别人那样要看镇书记、镇长的眼色行事,因此,领导们自然就不太舒服。

金德旺对石新华的态度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不想相信那件事情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刘璐璐是自家的人。他金德旺的儿媳妇怎么能容得别人染指呢?然而,有时,他又希望那件事是真的,而且,最好能让他有所掌握。要是掌握住石新华的那件事的一些把柄,那对他应该说是比较重要的。

石新华有些孤高,这是很多人对他的看法。一方面,他表现得非常随和;一方面,他又表现得特别地不近人情。听说他在镇上抓过两次赌,还多次到发廊、浴室里抓嫖,逮了的人当中,有些还是镇政府里的干部,照样不留情面,多少人出面讲情都不行。

金德旺在这方面是有些体会的,为了感谢石新华,他曾经多次向他塞过红包,都被他冷面拒绝了。

“金老板你不要这样啊,这样不好的。”石新华说,“你不要为难我。”

金德旺当时真是有些下不来台。

石新华就是这样,有时一点情面也不讲的。

然而,尽管石新华一分钱也没有收过他的,可是金德旺觉得他还是欠下了他姓金的,因为他搞了他的儿媳妇。不管是他石新华主动,还是刘璐璐主动。反正,按照农村人的观点,吃亏的是他姓金的。而且,事实上,儿子后来和儿媳感情不好,很大程度上当然是因为他石新华。

好在现在石新华去得越来越少。

而且,现在刘璐璐也怀孕了。

女人一旦怀孕以后,家的观念就重了。

金德旺相信,以后只要不出意外,这件事也许就会慢慢平静下去了。

然而,就算是从此平静了,就算是他们以后一点关系也没有了,石新华还是欠下了他姓金的情。

他应该有所补偿。

有付出,就应该有回报。

金德旺从老于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他决定要更多地在领导身上花功夫。

秦家振正式当上了书记不久,金德旺就再一次地送上了贺礼。

秦的心情很高兴。

两人聊了好一会天。

“秦书记,我最近还想开一口窑……”看着秦书记心情好,金德旺就大胆地试探着提了要求。

秦书记就说:“噢,好啊,好啊。这事是好事。”

“谢谢谢谢。”金德旺连声说着。

“这是好事啊,扩大生产。到时反正你按手续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手续不能少。”秦家振书记又说。

“好的,好的,那是当然,当然。”

有了他这句话,金德旺就感觉如获至宝。说真的,在领导身上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甚至,不是直接花在领导身上的,也很值,他深信这一点。

就在那个晚上,秦书记主动向他暗示说,乔娣娣要到省城去参加培训了。这回不是作为广播员,而是作为一个团干部。她要去培训半年多时间呢。她这种学习,学费是不能全报的,单位只能报销一半。她挺为难的。

金德旺马上就说:“哎,这算什么问题,小焦嘛,我是认识她的。挺好的一个人。她要有困难,让她找我好了。”

秦书记笑笑,说:“哈哈,好的。你能帮助她解决一些费用,那她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小丫头,正愁得不得了呢。”

也就是事情过去的第三天,“娇滴滴”就来到了窑上。她是骑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来的,打扮得就像一只鲜艳的蝴蝶。离得老远,就看到她飞来了。上身是一件宽松的蝙蝠衫,下身是一条有着黑色斑点的黄裤子,把她浑圆的屁股和修长的大腿裹得紧紧的,活脱一只母豹子。脚上穿了一双锃亮的皮靴子。那皮靴子的鞋跟很细,就像一截筷子,细细的,又非常长。所以,当她从车上跨下来,大步走路时,整个重心像是不稳似的,全身扭动着,胸前的****和屁股一起抖动。

她披着一头长发,风风火火地就进了金德旺的经理室。

“金总——”

金德旺笑着,请她坐。

“谢谢你呀,我听秦书记说了,真的谢谢你,帮了大忙呀。”“娇滴滴”有些兴奋地说着。

看着她,金德旺就想到刘璐璐要是和她比起来,那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是漂亮的,性感的。

全身上下熟透了。

金德旺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迭钱,五千块。它放在她的面前,很诱人。“听说你困难,你拿着用吧。”金德旺说。

“娇滴滴”抑制不住地欢喜,满脸堆笑地把钱装进了随身带着的那个小黑包。

“金总我要不要打一个欠条啊?”她好像是撒娇一样地说。

金德旺笑笑,挥了挥手。他心里想:这点钱,花在她身上,也许比直接花在秦家振身上还要管用。事实上她心里也很清楚,这钱根本就是白拿。她这样说,只是想让自己这种白拿,在以后心里少一点歉意。

那天,金德旺和“娇滴滴”谈了许多。谈到秦家振,“娇滴滴”充满了感激。她说秦书记是个好人,一直关照着她,帮助她。当初,在众多的人选中,他力排众议选择了她,然后让她直接进入镇政府编制,转干,多次送她出去学习培训,现在,她又幸运地正式参加省里的团干学习。这次学习回来以后,她就真正成了一名专职的团干部了,镇团委书记,副科级干部。

金德旺也饶有兴趣地听着,看着她那张年轻美丽的脸上的嘴唇在漂亮地说着。当然,当然,他都睡过你了,他当然什么忙都肯帮。这样年轻妖精样的身体,谁不喜欢呀?金德旺想:秦家振也真有你的,艳福不浅啊!所以啊,男人就要有钱,有权。有了权,有了钱,就可以干很多事情。

看着她那样子,金德旺就知道其实这个“娇滴滴”还是年轻,不懂事。她这样毫不遮掩地谈论秦家振,以为人家会相信他们只是一种单纯的互相关心的上下级关系。事实上,全黑槐峪,谁不知道?甚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好像也不是很避讳,或者说他们也想避讳,只是浓情蜜意,烈火干柴,管不了那么多了。避讳得不得法。平时在办公室里讲话,眼神和口气都让人感觉关系明显不同寻常。有人甚至看到他们出双入对地,在市里,在省城,逛街购物。

金德旺想:她是找着靠山了,抱着秦家振的大腿不放。只要秦家振当权,她就会一直很好地发展下去。

“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在省城办吗?”她问。

“没有。”金德旺说。转而他一想,又说:“呃,这样,到时你帮我给我家三子带点钱过去。他在读书。”

“好的,”她愉快地就答应了。

金德旺当然想不到,她后来去了省城,会和金建设联系上。

20

金家的院子静静的。

他们家的人都在幸福地生活着。

在这个村子里,也许没有人比他们家更幸福的了。

刘璐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就像金家的财富一样,一天比一天厚实。

婆婆杨秀珍显然很兴奋,多次对刘璐璐说:“不管是男孩女孩,我们都喜欢的。”她有把握,如果第一胎是女孩,就让刘璐璐再来一个二胎。虽说国家的人口政策不让生二胎,但事实上,在农村,生个二胎三胎很正常。与一般家庭不同的是,他们家有的是钱,不愁养。另外,村里、镇上的关系也能走得通。所以,只要刘璐璐生,家里就是喜欢的。

一个早晨在饭桌上,金德旺也说:“生了以后,到时候给你们找一个保姆。给宝贝到城里去买一幢房子。”

刘璐璐笑了一下。也许,未来真的是美好的。可是美好的只是她的儿子或者女儿的,她在这个生活里面,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是的,在这个家里,公公婆婆所重视的,也正是下一代。

下一代是金家的香火的沿续。

这种沿续让金德旺感到自己生命的意义。

金德旺想要让自己的财富一代代地传下去。

“就知道给孙子孙女买,女儿就是一盆水,恨不得立马泼出去。”金巧云说。

金德旺笑着,说:“我到时也给你陪嫁的。”

“我不要!”金巧云说,“你们金山银山堆着吧。”

金巧云开始时只是说着玩,可是说着说着她就真的生了气。她感觉在这个家里,自己就像一个多余人,是那种真正的一无所有。

刘璐璐能理解小姑子金巧云的这种妒忌。换成了她,她也会,她想。这个家里,男人们远比女人们重要。女人永远处于一种从属的地位,即使是她的婆婆杨秀珍,也是如此。

与过去相比,刘璐璐感觉自己对石新华的思念一点点地在淡下去。她想,这也许和她怀孕了有很大的关系。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他走哪一步。

前不久在集市上,他看到了她挺起的大肚子,眼神有些惊讶。

“你……有了?”

她含笑着,没有说话。

“几个月了?”他问。

她还是笑着,盯着他。她在看他的眼神。她在想他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有点慌?孩子当然不是他的,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还好吗?”她问他。

“还好,”他说。

他在心里叹着气。

在整个黑槐峪,除了刘璐璐,大概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的心思。他真的是认真考虑过离婚的。离婚的直接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刘璐璐,而是他早就有了离婚的打算了。

他的婚姻是一个悲剧。

他自己就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是出身不同吧,妻子从开始和他恋爱时,两人就经常发生争执。他好多次都想作罢,可是每当他要作罢的时候,她又主动求和。就这样,他在犹豫和矛盾中,最后和她结了婚。那时候,他有一种近于天真的想法,以后结了婚以后,他可以进一步地改造她。谁想,他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一年多下来,温美娟的刁蛮与嚣张在公安局都出了名。为一点小事,她都要跑到公安局去吵。

这些都过去了。最让石新华惊讶的是,一年多前的一个晚上,他在办完一个案子后,正好回县城。十点多钟赶回家里时,发现家里的床上睡着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是老婆所在单位物资公司的一个业务员。

石新华没有打那个男人。

他当时非常平静地对那个男人说:“你走吧。以后你们要搞,请你们到宾馆去,不要在我的家里。这是我的家!”

那个男人当时不停地哆嗦,脸色像死人一样地白。

等那个男人刚一下楼,石新华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扑向了温美娟。他狠狠地抽了她三个耳光。她的嘴角流出了血,但是她忍住了,没有哭。

石新华当时感觉手都抽麻了。

后来他就坐在沙发上大口地喘气。

他不是累,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