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夫人有命,公仪珩自当从之,他将儿子丢给内官,吩咐道:“小世子若有个闪失,提头来见。”
内官领命,着实的捏了把冷汗,因为他出来得匆忙,身边除了两个侍卫,没有旁人,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去叫人,所以内官心虚,万一小世子有个什么闪失,真的是要了他的命了。
可是公仪珩,这会儿已经快马加鞭赶回王宫了。
卿浅浅在王宫门口等他,公仪珩见了夫人立即勒马,下马,一气呵成,嬉皮笑脸,“哎哟,夫人就这么想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卿浅浅瞪他一眼:“你欠的情债,自己去处理干净,处理不好别来见我。”
说罢往宫门外走,公仪珩急了,“你去哪里?”
“要你管!”
“我……我不是想管你,就是……问问……”
“要你管!”
公仪珩凄哀无比,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早点回来。”
卿浅浅不作声,径直往宫外走去,公仪珩不爽,于是老毛病犯了,“十三月。”
十三月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她家公子就不能让她消停半天么?
“公子,何事?”十三月最近脾气很不好,因为似乎是与夜歌失去了联系,所以苏裴经常当炮灰挨打,不过这两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阻止不了。
“去跟着夫人,谁要是敢和她搭讪,立即剁手!”
“公子你这样不好,真的。”十三月扶额,头疼无比。
“有什么不好的?”
“万一要是有姑娘和夫人搭讪,我是不是也要剁了人家的手?”
“姑娘嘛,勉强就算了,只剁男人的。”
“那刚刚公子你和夫人搭讪,我是不是该剁了公子的手?”
“十三月。”
“在。”
“滚!”
公仪珩最终还是去见了沈凝,虽则是被夫人逼的,但是他也知道,沈凝他不得不见,只是早晚问题,怎样见的问题。
公仪珩一身白衣,来时沈凝已经在麒麟殿外站了足足六个时辰,日已西斜,沈凝脸色苍白好像得了什么大病,修眉一脸冷然站在一边。
公仪珩在廊下站了站,唇边含抹笑容走了过去:“九公主,臣见驾来迟,还望九公主赎罪。”
拿腔拿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修眉这时已经豁然拔刀,长剑抵住公仪珩脖子:“三公子你未免,欺人太甚!”
公仪珩脸上没有丝毫惧色,“修眉姑娘,刀剑无眼,姑娘千万小心拿稳了,莫要乱开玩笑。”
修眉从来不开玩笑,这点公仪珩很清楚,他这么说,是怕一会儿手下和修眉打起来,他还得去从中调停,麻烦。
沈凝这时开口:“修眉,你先退下。”
修眉鲜少有冷以为的表情,此刻皱眉,“公主。”
沈凝淡然一笑:“这是我与三公子之间的事,总该由我来与三公子做个了断。”
公仪珩立即应承:“公主说的
是,所以修眉姑娘,请拿开你的剑。”
修眉冷哼一声,倏然收回剑,“贪生怕死之徒!”
公仪珩也不解释,反正他向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评说他,他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修眉冷冷退下,沈凝将公仪珩望住。
隔了千山万水,隔了半个大永朝,她来见他,见到了他,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最终还是公仪珩先开口,但是他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听闻九公主不日就要大婚了,真是恭喜了。”
沈凝心口一疼,却到底还是笑了,这一步一步都是自己讨来的,怨得了谁?
所谓自作孽,真正是自作孽。
“当日我许你南唐国侯的位置,你不要,如今你什么都有了,难道连一句欺骗我的话都不肯说给我听吗?”沈凝开口,终于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公主倘若想要听假话,公仪珩可以说上几天几夜,可是假话无论怎样说都只是假话,做不得真,公主蕙质兰心,不是早就看穿一切?”
沈凝沉默片刻,哑然失笑:“世人都道公子风流不羁,却没有想到,公子才是真正专情的人。”
“公主谬赞了,我不管世人如何评说于我,我只求问心无愧。”
“公子当真豁达。”
“我这不是豁达,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算叫我负天下,也绝不负她。”
沈凝被公仪珩话震得身形微晃,一时哑口无言,心口哗啦一声,这就是所谓心碎吗?
沈凝沉默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我不可以?”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句话是浅浅教我的,她还教我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此生,我只想和她到白首,所以九公主,对不起。”公仪珩说罢,竟撩起衣摆端正跪下。
沈凝望住公仪珩,半晌只能苦笑,“你该知道我此次来,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是。”
“不日我就要远嫁西卫国,做我的世子夫人,我明白这是我肩上的责任,可我终究还是为你任性了,隔了千山万水我也要来见你,不是为了要你一句对不起,而是圆我自己的梦,公仪珩,从此以后,那个爱你如骨髓的沈凝,已经死了。”沈凝轻声,无限唏嘘,说完她深吸口气,擦过跪地的公仪珩走了。
公仪珩仍旧跪在地上,片刻之后,他朝着沈凝的位置拜了拜,“公主,珍重。”
沈凝顿了顿,一句话没说,径直走了。
他和她都明白,从此,天下之大,两人是再不会相见了。
公仪珩长长叹了口气,从地上起来时觉得腿脚有些麻,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缓过来,然后就无事一样走了。
直等到出了王宫,沈凝才脚下一软,晕倒了过去。
修眉这一路看着沈凝过来,不觉很为沈凝不平,沈凝待公仪珩,真正是好得没话说,一颗心堪比明月,可是公仪珩却偏不喜欢沈凝,沈凝追了他这大半个天下,到头来,却还是只得这样一个结果。
连修眉都替沈凝不公,可是人生难免如此,总不能什么都顺心的。
修眉将沈凝扶上马车,对车夫急声道:“去医馆!”
页城最好的医馆。
老大夫行医数十年,还没出过事,这会儿见修眉将沈凝扶过来,仔细诊了脉,摸着花白胡须,“贵客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刺激,又长时间没有进食才晕厥的,无妨。”
修眉平时冷着脸不爱说话,这会儿沈凝晕了,所以她不得不说话了,“那公……小姐她什么时候会醒?”
老大夫道:“待我为贵客施一针,她很快就醒,醒来慢慢用些流食,身体恢复了元气,自然就无碍了。”
修眉从怀里掏出锭银子:“多谢。”
老大夫笑着摇头:“姑娘,用不了这么多。”
修眉憋了半天,“我没碎银子。”
还好老大夫的涵养好,没有笑出声来,只是将银子还给修眉,“医者仁心,姑娘既没有散碎银子也就罢了,老夫就只当结个善缘。”
修眉却无论如何不肯要银子,老大夫最后无法了,只好将她银子收了,命店中伙计找银子给修眉,修眉却不要,老大夫一辈子行医,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怪事,送两人出医馆时,还在摇头。
修眉扶着沈凝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沈凝果然醒来,修眉遵照大夫吩咐,去买了些清粥回来,沈凝也不拒绝,只沉默的喝粥。
等喝完粥,沈凝望着修眉,修眉跟了她十几年,从她懂事起,修眉就一直在她身边,这些年修眉虽然不爱说话,可到底是陪伴了她走过十几年岁月的人,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沈凝了,她自己一生既然无法自由了,那么修眉却还是可以的。
“修眉。”
“公主。”
“你跟了多少年了?”
“十七年七个月三天。”在沈凝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修眉已经在守护沈凝了,那时候修眉也不过才十岁,从数百人堆里,被先帝选中,陪伴沈凝。
“你,可曾想过自由?”
修眉脸色倏然一变,“公主此话,何意?”
“我许你自由,如何?”
修眉猛地一震,不可置信看着沈凝:“公主,是我做错什么了?”
“没有,你没有做错,只是我就要远嫁,今后如何连我自己都无法预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在我还有这个能力之前,我想许你自由,算是还你跟随我多年的恩情。”
“那公主要怎么办?”
“我?”沈凝自嘲的笑了一声:“你放心,就算将来我不得宠,但我总算是皇家公主,西卫国不至于亏待我。”
“我不走。”
沈凝却是一愣,“为什么?”
修眉眼睛望向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一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公主,公主去哪里,修眉就去哪里。”
“父皇已经不在了,你和他的约定便也不作数了,现下我可以给你自由,天大地大,任你驰骋。”这是她心中所想啊,可惜,终究不能实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