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被他作弄得什么都不知了,她对霍遇的恨,也仿佛不能更多。霍遇将她捞起来,去隔壁间净过一次身,又抱她回屋。
她身子还瘫软,霍遇像一头不知饱的饿狼,在她背上舔吻。
“惊动太子来要人,本王小瞧了你这小东西。”
卿卿哪里知道这些事,但听霍遇说来,仿佛她都是事先知道,有意欺瞒她。
她冷声道:“王爷身边成百双眼睛盯着我,我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王爷还不清楚么?”
“本王若是不看好你,你跟太子跑了怎么办?”
卿卿也疑心背后究竟是谁要带自己走,肯定的是,一定是孟家的人。
可又会是谁?当初流走西南的叔父?还是在战场上留下一命的某位孟家心腹?她远在北邙山,对外面的事通通无解。
“王爷……可否……让我见太子一面?”
她实在难以启齿,不料霍遇断然答应。
“不过本王要在场。”
用董良的话来说,霍遇是生怕人带走卿卿,恨不得让她每天都灰头土脸地见别人。
但这个年纪的姑娘,穿得再素朴,也掩不住青春妙曼。
太子比卿卿想得年轻些,却也更羸弱。也许看惯了霍遇和他手下的兵痞子,太子实在算不得体魄强健。
文弱书生有文弱书生的好,慈悲心肠,容纳百川。
卿卿以汉人的礼数给太子行礼,太子淡淡应了她,卿卿并不动身起来,而是长跪。
霍遇不大乐意,脸色明显沉了下来。
卿卿是他的人,给太子长跪,丢他脸面。
“这便是孟姑娘……故人甚是挂念与你。”
卿卿颔首道:“望太子转告故人……卿卿虽不知他是谁,但感念他这一份心思了。”
“孤堂堂正正问你一遍,你可愿意随孤回瑞安城,去会会那一位故人?”
卿卿虽未抬头,但已经感受到霍遇锐利的眼神。
“谢太子好意,奴婢不愿……奴婢是无用女儿身,注定是漂泊浮萍,不愿给殿下添苦恼。但是有一人,比起奴婢,或许故人更愿见到。”卿卿抬头看了眼太子,发觉他示意让她继续,于是才接着道:“先朝太傅佟子业,曾因卷入党政而被流放,后新朝建立,被捉入战俘营……卿卿与阿珏世子都是由佟太傅所教授。佟太傅因流放于关外,熟知关外各族语言,曾将邺书译为汉文,并流传于民间。他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奴婢作为他的学生,只求他能安度晚年。”
这番话,说给太子听也说给霍遇听。
霍遇不是不清楚佟伯身份,但他狭隘自大,不听劝谏,崇尚武力。而太子知人善用,佟伯正是推进两族融合的重要人物,太子绝不会放过。
她直白地告诉了太子霍遇藏才,是已然豁出去了。
她从太子和霍遇的谈话中得知,战俘营剩下的人是逃不过一死的。她的死是必然,也是筹码。
“七弟,孟姑娘所说可属实?”
“属实。”霍遇咬牙切齿答道。
太子拍桌而起:“快安排我去见见佟太傅!”
太子见过佟伯后,当即决定要带他回永安府,原要痛骂霍遇一番,也被这获得贤才的欣喜将愤怒冲淡。
况且那人是霍遇,皇帝最疼的儿子,谁敢说他?
卿卿见到一脸阴郁的霍遇,也并不惊奇,她今日做出了这种事,就不再怕他发怒。
她也参透了,他对她无非几种手段。要么打她,要么强暴她,再不然,拿重要的人来威胁她。
可蓝蓝和佟伯都安全了,她再也没有软肋。
霍遇回府,大步径直走向卿卿的屋子,遇到挡道的丫鬟被他踹去一旁,门也是被踹开的。
潘姐瞧见,也心惊胆战的。
霍遇脾气不好时,就算要杀人,都是无声无息的,哪有过现在的阵仗?
卿卿的衣领被他一把提起,眼看巴掌要落下来,她也不躲,霍遇的手再半空悬了一阵,松开她衣领,将她甩向一旁。
卿卿摔倒时额头磕了桌角,比耳光疼多了。
“你是仗着本王不敢对你动手。”
她提醒,“您动过手的。”
她额角带血的模样,确实可怜,偏偏还要嘴硬。
一个战俘的生死,其实与他何干?即便太子要去整个战俘营的战俘,只要最后去皇帝那里受罪的不是他,他都没意见。
他恼只恼在她这些不干净的心思。
她要她的亲人好过,只需对他说几句好话,他一定会放人,但她宁愿惹怒他去求太子,也不愿服软。
如此明目张胆触他逆鳞,他竟都不舍得动她。
他在这时仍在想,她已吃过太多苦,给她两天安生日子又能如何?
卿卿。
“卿卿……”
“在本王对你的三分喜爱消磨殆尽前,你好自为之。”
她从没有喜爱过别人的机会,也没有被喜爱的机会,所以并不知道霍遇所说三分喜爱是什么意思。
霍遇走后,卿卿一阵目眩,身体说不出哪里疼,人便晕倒在了地上。
潘姐火急火燎派人到军营找到霍遇,告知他卿卿有孕了,他心里五味杂陈了一阵,最终被不可抑止的喜悦替代。
下方议事的董良一脸愕然,见到他面露了喜色,才带头恭喜。
霍遇快马回府,潘姐立马上来跟他汇报详情,眼下卿卿确实还昏迷着,他蹙眉问:“她怎么不醒?”
常为她诊脉的林大夫道:“姑娘气血不足,又受冲击,才导致了昏迷。她平日本就嗜睡,多睡些时刻也是好的,王爷不必忧心。“
林大夫开了几味药交给下人随自己去取,潘姐却犹豫不决,等其他人走干净了才道:“王爷,奴婢寻思着……依姑娘的性子未必肯要这个孩子,她自己本来还是个孩子呢,若一时犯浑,伤着胎儿就不好了。我们……是否先不对姑娘提起此事?”
霍遇望着模糊的月色,思索一阵,道:“她自己的身子,她有权知道。这孩子……本王尽力去留便是了。”
他心里有数,她虽有些小心思,但是男女之□□上还是愚钝的,他威逼利诱一番,是能留下这个孩子的。
有了这个孩子,万事都好做了。他连夜提笔写折子给皇帝,要求废除她的奴籍。
卿卿醒后,潘姐和一屋子侍女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去请了华伶告诉卿卿她有身孕的事。
有了子嗣,对华伶这样的身份是感激还来不及的事,她只想着是一件好事,安顿了卿卿几句,教她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胎儿,卿卿始终垂着眼,没有兴致。
华伶识趣地离开,潘姐试探问道:“姑娘想吃些什么?我叫厨房去做。”
见卿卿咬唇不愿开口,潘姐又说:“王爷出去前吩咐过了,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上一次她有这样的权力,还是前朝,还是亲族尚在的时候。
卿卿怨恨霍遇,但院里的侍女有一半是祁人,她不愿让她们难做,只点了两个清淡口味的小菜。
她们说她怀孕了,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但她自己并觉察不出,只是吃饭的时候总是吃不下,吃进去的全都呕了出来,最后索性没了胃口。
潘姐带着两个亲近侍女去厨房,亲自给她煮粥,其中年纪稍大的侍女怜悯道:“姑娘才多大年纪?自己还是个孩子,怎能照顾好腹中的?”
因同是祁人,卿卿又和善,她们对卿卿也多几分善意。
潘姐瞪她一眼:“王爷的子嗣也是你能讨论的?”
潘姐以前是跟随霍遇的母妃的,对许多事看得更加透彻。
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
如今皇家皇嗣单薄,霍遇被贬到这荒无人烟的北邙山荒原,想来霍遇是众多人的眼中钉,皇帝不便召他回朝,所以并没提起过归朝一事,若他有了子嗣,正好是个回朝的契机。
潘姐明白的,霍遇自然懂得。
霍遇夜里回来,见卿卿披着一件宽大的羊皮袄子坐在窗前,他阔步上前关了窗,手放在她额头,触感冰凉。
“估摸着夜里有雪,你仔细身体。”
“王爷怎确定这个孩子是你的?”
“那你说说,还能是谁的?”
“当时我被王爷流放,不是被人掳走过么?”
“你不如说是阿九的。”
“阿九是母的,你这是说自己是公狗么?”
“承认了?”
“卿卿,收起你那些心思,你以为没了霍珏和那老东西,断了你牵肠挂肚的根,本王就治不了你了?你父亲和你孟家祖辈的尸骨可是本王的人在看守着。”
“那您记得把我也埋在同个地方。”
“卿卿,你没能杀得了我,所以我不会送你回瑞安,你如今怀了本王的孩子,更不会杀我。”
卿卿眉头抬起,突然好笑地看着他。
“王爷,您多虑了。”
霍遇被她一句话噎住,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她额头仍然带伤,那时他亲手造成的伤,他总不能再找他撒气。
把气撒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也确实有失大度。
小年在卿卿的怄气中过去,除夕将至,军中事务霍遇不敢耽搁。年底虽说是该论功行赏,但那都是朝廷里的事,前线的军营里一切照旧。
派去关外的探子在年关前归来,带来匈奴那边的消息。
正在霍遇面前汇报的是他的亲信,也是邺国最得力的斥候。
“此番呼延徹出现威胁到了呼延亮的单于之位,呼延亮已几次三番派人乔装成邺人前去行刺呼延徹,他是打算一石二鸟,但呼延徹也不是好对付的人。呼延徹召集了他的旧部往西走,离开了匈奴朝廷,呼延亮如今正是众叛亲离的时候,是为我们进攻的好时机。”
霍遇闭着目,他不睁眼,没人敢主动去求他定夺,底下众人你我面面相觑,最终仍是斥候霍庸硬着头皮问道:“王爷,您意下如何?”
霍遇睁目,道:“年关再去侦查一次,年后出兵。”
他对北邙山以北为匈奴所占据的靖川九郡势在必得,容不得差错,所以北伐之事一再拖延。
他要的是一击即中。
回府后,他未先去卿卿那处,而是先寻了沈璃。
沈璃孤独惯了,有一樽酒一枝笔作伴就足够,见到霍遇前来,他眉头皱起,仿佛霍遇扰了他的清静。
霍遇才不会看他的眼色,他坐在沈璃对面的位置,叫侍女多添一只耳杯,自顾自斟酒,也不想和他对饮。
沈璃嗔怨:“你莫糟蹋了这酒。”
霍遇本来就糟心,经他这么一说,脾气再也关不住:“再说废话便滚出王府,自己滚回中原。”
“哼。”沈璃并不怕他,“你也只能对我这么说,谁叫我认得回去的路?卿卿……我是说孟卿卿,你若跟她这么说就不可了,她可是连回家的路都不认得……那可怜的姑娘,就算你把她带到瑞安城里,她未必都还记得。”
“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你留卿卿,一是为了她身藏着的南境图,而是为了你自己那点私欲。如今你私欲也达到了,待拿到了图,她再也没用用处。”
“你以为本王稀罕要别人的图?南境非必打不可,前朝余孽、匪乱,以及当地部族,就放着这些人去斗,不出十年,南境又成了无主之地,那时朝廷以施恩百姓之名收复南境易如反掌,何必千辛万苦耗费兵力去打?”
“你高瞻远瞩,但朝中人未必。你不稀罕南境那块土地,但皇位未必。若你十年后还只是一个王爷,能如何?你别以为自己心思藏的深了,谁也看不见。你放心,我若是你,我也想要登上那个位置。你不稀罕这张图的内容,但朝廷有的是人稀罕,你不得不把它当你的筹码。”
“沈璃,祸从口出,看在你多年苦劳的份上,今日这席话我姑且当做没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