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遇甩出鞭子卷住卿卿脖颈,他一用力,她的脖子就会被勒断。
她的脸被故意涂黑,又穿着黑漆漆的甲衣,只有一双剪水瞳,凝着光。“薛时安已经死了,你从这城门出去,要么被山狼当食物,要么迷路断水粮而死。跟着我,我能给你一条活路。”
卿卿知道霍遇只是故意激她才会说时安死了。
他知道薛时安的重要性,他既是秦大人的弟弟,又资助了这场战争的大半军需粮饷,陛下尚不能拿薛时安如何,他又怎会拿他开刀。
“王爷一开始给我的就是死路。”
他隔着火光睨她一眼,“回去再说。”
卿卿认命,把马头调转,眼看着霍遇鹤氅在黑夜里狂乱波动。她双脚夹了马腹,随他而去。
卿卿是被抗着进府的,灯火通明的华室里,方才见到她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眼眶殷红,像是才流过眼泪。
“滚去洗干净。”
她二话不说就转身走开,霍遇并未追上来。
她烧完水,一勺一勺舀入汤桶之中,清了衣物踩着着木阶进去,洗完霍遇也没来叨扰。她穿上一身褐色中衣,立在衣冠镜前拿着巾子拧了拧发上的水珠。
细瘦腰肢被人往后一捞,结结实实撞上他胸怀之中。
他也才沐过浴,身上的味道干干净净,发丝也是湿的,沾了寒夜的凉意。
她以为他会震怒,会打她会羞辱她,这一刻,他只是静静抱着她。
鼻间传来血锈的味道,卿卿道:“你受伤了?”
“被你孟家这群孙子暗箭所伤。”
她孟家是千古名门,怎能容他狂妄小儿这样诋毁?卿卿面露了不悦,却听他说:“我去了巴蜀王墓。”
“是被机关所伤?”
“只是胳膊上挨了一箭,倒也无大碍。”
巴蜀王墓有两把钥匙,一把是卿卿画在他身上的纹身,一把是她后颈的蝴蝶印,缺一不可,而这两把钥匙他都有了,没有不取之理。
“卿卿背后站着的人是谁呢?”
他认真思忖,低语。
“用爷来打孟束,最好打个两败俱伤……谁想出这一石二鸟的主意?可是秦家的兄弟?不对呀,爷和他们家无冤无仇,顶多是和薛时安有个夺爱之仇……是谢衡?为她女儿倒有些可能,不过代价未免太大,作为朝臣,他怎会在民生未定时冒然支持打仗?我霍遇仇人是多了些,可即与我霍遇是仇人的,又和老贼孟束是仇家的,想来想去,只有你们瑞安的孟氏。”
“卿卿当真恨我如斯,恨不得叫我去死?”
卿卿控制不住战栗,可霍遇的怀抱却是这世上最坚固的锁,死死锁住她。
“不要……”
她惊呼出声,那掌握着人生杀大权的手覆在她胸前柔软处,像是要把那里捏碎。
黑夜是巨兽,将她的呻吟呐喊通通吞没。
霍遇一双血腥手在她身上留下各样痕迹,她脆弱,她柔软,她在地狱里浮沉。
只有他知道这幅身躯是多么诱人,轻轻的触碰也会泛起红痕,他要放纵地惩罚她,直到她完完全全听命于自己。
他要臣服,要让她知道,他天生就是主宰之人。
卿卿望着镜前被折磨的自己,终究不知是那里做错了,她不曾背叛过何人,也不曾辜负过何人,为何要她来承担这些痛?
他手掌掐捏之处,均留下青紫印痕,是以到了后半夜,床帏前还挂着一盏灯。
霍遇将那玉骨膏细细揉抹在她背上,这丫头真是生了一副玉骨雪肌,半点都碰不得。
一把过腰的长发洒在雪白的背上,发丝流泻在嫣红床铺之上,真一幅香艳之作。
她太柔弱了。
卿卿趴在床上,泪眼婆娑。银牙咬碎,也不得上天悲悯。
她吸了把鼻涕,带着鼻音道:“我无事的,王爷早些休息。”
“你这般不愿见到本王,本王却巴巴地把你带在身边,为你也做了许多不该做的,我原不该和一个妇人这般计较,可卿卿你总是令我恼怒。”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可怎么就不懂本王心意呢……我霍遇原也不是什么天生的王侯,只怕在你孟家人面前,永远是个泥腿子,若不是世道遭此变故,哪轮得到我染指你孟三姑娘?你孟三姑娘也是有骨气,宁住消香坊那风月地,不愿在本王这里求富贵命。”
他特意加重消香坊三字,令卿卿忽而如遭雷击,如巨石砸落,如洪水席卷。
他知道了此次逼他征讨孟束是孟家人所为,又知道了她曾与消香坊关系密切,那么他还知道多少?
玉骨膏的凉意渗进心头,她实在没了主意。
“我对卿卿心意一向光明磊落,何不是将你做祖宗一样供着?你倒看看换个旁人给我冷脸相对,动辄动手,是什么下场?向我献媚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十多年来还未有人叫我动过心,北邙山惊鸿一瞥,才知这十多年来原来都为了等卿卿长大。我对你……总是不忍心的,且别说我未曾动手杀你父兄,就算是我动的手,我若铁了心要你做我女人,那也无你转圜余地,我霍遇气量小,能纵容你的只有这么多了。”
这番话说给大多数女人听来都会动容,可卿卿究竟是卿卿,她原本一副柔肠被他冻结成冰,是再也不会化开。
今夜里霍遇着实在她这里积了欲望,可她是那样狠心的小女子,这是若再伤她,只怕她立即翻脸。
若是永安府还好,至少那里有她的人在,她负气了还能出走来气自己,若在这处负气离开,只怕她得被外头的狼叼走去了。
霍遇掩住她光洁的背,吹熄床头灯火,躺在一旁。
他的手覆在卿卿交叠的手背之上,她的手也是绵绵无骨般柔软。
这样脆弱易折的小女儿当初是如何在他箭下活过来的?珲邪山到永安府的千里路程,她又是怎么走来的?
霍遇这也并未久眠,三更天,又穿了衣服出去。
他一出去就是一个时辰,卿卿一夜假寐,察觉枕边空荡,披了衣服起来,端坐在床上。
霍遇归来时仍是黑天,这一回来就看见她盘腿坐在床边,床头的灯火在她脸上映下温暖的眼色,仿若画中美人。
这些日子习惯了她一身假书生打扮,眼下的模样,可用妩媚多姿来形容。
也不知在永安府中是有人有意为之,还是真有人为她容貌赞叹,隐隐可闻这位深受陛下青睐的新任郡主的美貌。
霍遇见多了美人,自然不会因她而觉得惊艳。貌美的皮囊并不罕见,难能遇到一个女子,不论是动是静,是寝是食,是站是坐,是苦是笑都这般合心意的。
他怕衣裳上带着寒气沾染给她,刚一进门就脱了外裳。
这时只见她步履稳重,款款而来,替他将衣服工整地叠好。
再过一片刻,一双盈盈小手交握在他腰前,温软身躯贴上。
饶是风里来浪里去,阅尽千帆采尽群芳的晋王霍遇也懵怔了。“你这是何意?”他语气冷冽。
卿卿依偎着他宽广的背,咬着唇,那里破了皮才道:“王爷去何处了?”“怎的,担忧本王去害人?”
他在女人一事上向来没什么定力,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现下软玉送上门来,不死在温柔乡里不算英雄。
他走了一个时辰,卿卿却想了一个晚上。
若他已经知道了二哥的存在,如若他此战功成,回去之后永安府局势必定还得再变,他要秋后算账,消香坊和谢家都逃不过,她也逃不过的。
她终究没什么硬骨头,便是先跟他虚与委蛇一阵子,他回不去最好,他回去了看在她温顺的份上也许不会追究什么。
她切身体会了这个男郎的无情,此前二哥便已经分析过,如今秦家有新兴的势头,为诸方势力所追逐,霍遇若想坐稳军部,离不得稳定的军需供应,薛时安有粮有马有钱,霍遇还不会傻到与他为敌。
若他有意和秦家交好,卿卿知道自己是横在其中的结缔。
霍遇做不出为美人弃大业的事来,到了那日,只能是牺牲掉她了。她不想再受利箭之痛,不想再受任何身体上的折磨。
她也不知道怎么令他信任,怎么示好,就当他是久久未归的父亲兄长般撒娇卖痴。
这一瞬,仿佛这个宽阔又温暖的背真的是父亲的。
“我独自一人……有些怕。”
这话若是说在平时是不成立的。霍遇也不会信,她可以一个人拖着野猪下山,可以下蛇窝,可以和孟九单独呆在荒野茅舍中。
当年那个不足八岁的小小亡国女带着一个婴儿爬过瑞安城的尸山血海,平安活到今日,本身已经不可思议了。
可她的语气又是那样真挚,还带着哭腔,仿佛真是谁家受了伤的小女儿。
卿卿想着这话是对父亲说的,眼泪便止不住流出来,全都浸在了他的背上。
若父亲在,怎么舍得让她掳掠,被人毒哑,被人掐得满身疼痛?
她曾经也做过高门贵女,她们孟家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她的父亲是大司马,是丞相大人,接受着朝野内外的叩拜,就算是天子也不敢动他们孟家半分。
他霍遇,又凭什么?
“王爷不要丢下我。”
霍遇哪还受得了她这番娇嗔,当即单手扛了人王床榻里走去,他的欲望蓬勃澎湃,迫不及待要让涌出惊涛骇浪给她点厉害瞧瞧。
他大掌一用力,卿卿身下衣裙成为破败布条。
可等他要再近一步时,意外受阻。
“不是前两天才来过葵水?”
“我……我怕你乱来,找的借口……”
他真是小瞧了她!
霍遇一拳砸在枕边,抒发怒气。卿卿吓得偏过脑袋,好在并没有其它过分动静。
霍遇翻身躺在床上,这样一来就有些拥挤了。
他的下裳被支起一处,那模样可真怵人。卿卿帮他临摹那些淫秽图案时就觉得男人真可怕,也真可怜,身下支着那木桩子一样的东西,和常人太不同了。
“既然要像本王表示你的忠心,总得拿出点诚意。”
卿卿睁着无邪的一双眼,像个遇到疑难的学童。
“我要你用嘴悦我。”
这般直白,她再听不懂就是傻子了。
那种事她知道,那是消香坊的姐儿才会做的事,她虽也做过战俘营里的奴隶,身份低贱,可出身却高人一等,不论过多少个年头,她都是将门之女,哪能做这种事?
若情到浓时也无妨,可她对他,顶多虚情假意。
“卿卿,我不喜欢等。”
她跪坐霍遇身侧,手指纠结。
“我用手替王爷纾解。”
“这般不愿?”
卿卿眼瞧着他胯间支起的鼓包,心思飘到别处,这霍遇真不是一般男儿,她听消香坊的姑娘说过,男人呢就是欲望的奴隶,欲望满溢时,什么话都能套的出来。
霍遇此时还有闲暇算计她的心思。
她双目轻阖,俯身含了去。
孟九的犬吠声带来黎明,卿卿漱了几十遍口,回到床榻仍是哭丧着脸。霍遇突然想起那日占了许府,许家婆娘哭哭啼啼跪下求他放过她女儿。
许府的二小姐今年二八芳华,尚未许配人家。
深闺女儿也不过稍有姿色,还入不了他的眼,那小女儿也是躲在母亲身后,哭得是梨花带雨。
他很快就忘了那许家小女,只是刚刚此事闪过心头。
“卿卿多大了?”
卿卿上床后就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也没听他说些什么。
她从被窝里冒出个脑袋尖,“王爷问我什么?”
“你的岁数。”
“王爷从前就问过两遍了,前天刚过的生辰,我是景召元年生,王爷您自己算。”他的胞姐,霍煊十六岁那年是草原上最美丽的风景,也是最令人敬畏的时候。十几个孩子中父亲最宠只有霍煊一个,她性子那样烈,看谁不满便一鞭子挥下去,可没谁敢和她问责,不论霍煊犯多大错,父亲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既然你肯跟我,就唤我声七郎。”
那等低贱事也做了,一声“七郎”卿卿很快就叫出口。
他闻此言,心情大悦,搂了卿卿入怀,开朗道:“当年我初出茅庐,念得都是你孟家人写的随军典法,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将孟将军的小女儿搞到床上。”
卿卿暗道,当年他也不过是父兄饭后谈话间出现的一个不起眼的人物,她无意间听过他的名字也是立马就忘,怎会有朝一日落到他手上。
人生半百年,可见是什么事都能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