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乌鹊 (七)

“里边的人听着,赶紧打开大门,把常二小姐交出来!本将有好生之德,可饶尔等不死!”躲在距离大门五尺远的一面盾牌下,步军百人将李进挺胸拔背,得意洋洋地发出最后通牒。

羽箭至少需要十步以上的距离才能实现抛射,隔着一面高墙,里边即便藏着一个养繇基,也无法伤害到他。所以他可以在麾下兵卒们做好撞门的准备之前,尽情地缓解一下刚才被憋在肚子里的恐慌。(注2)

只是,“惊喜”总在人得意忘形时从天而降。隔着一堵高墙,羽箭的确无法伤害到他,板砖却不受这个限制。没等他的话音落下,十几枚青灰色的砖头就破空而至。噼里啪啦,将他和身边的刀盾兵们砸了个东倒西歪。

“保护将主,保护将主!”几个平素跟李进关系不错的都头,赶紧抢了盾牌扑过去,把此人死死护在身下,以免自家顶头上司“出师未捷身先死”。

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却证明,他们举动纯粹是自作多情。有更多的板砖飞跃了墙头,目标却根本不是李进,而是毫无规律地,落向其他正在准备抬着“撞锤”准备砸门的士卒,将他们砸得满脑袋是血。

“哎呀!”

“娘咧!”

“我的脚,我的脚,缺德死咧。哪有用板砖打仗的!”

……

连正式旗号都不敢打的“匪徒”们,士气原本就极低。很多人心中甚至存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纯粹是怕受到军法处置,才不得不跟着其他人随波逐流。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板砖之后,众人立刻在道观的大门口儿乱成了一锅粥。你推我,我挤你,东躲西藏。已经打好了捆儿的长矛又丢在了地上,被无数双大脚反复踩过,踩得七零八落。

“全,全给我站住。刀盾兵,刀盾兵重新整队,护住,护住长矛兵头顶。长矛兵,长矛兵给我在中央整队,抬起撞锤。别跑,别跑,砖头砸不死人,赶紧给我列阵,列阵!”群蚁搬家般混乱的队伍当中,步军百人将李进又探出个血淋淋的大脑袋,头盔歪在了一边,额角起了个青包,门牙也断了大半截,“给我列阵冲门。所有人听令,先入门者,受上赏。册勋三转,官升——哎呀!”

一支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冷箭,狠狠地戳在了他的左肩窝处,推着他踉跄后退,一跤坐倒。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更多的羽箭,从道观的迎宾殿屋顶射下,将他身边的亲信和头目们挨个放翻于地。

利用民壮们拿板砖争取来的时间,常府的家将和先前被吓尿了裤子的那几个猎手,已经结伴爬上了迎宾殿的屋脊。居高临下,箭如飞蝗。

迎客殿原本是和尚收进门香火钱专用,距离大门只有二十步远,建得极为富丽堂皇。殿顶的高度,也因为地势和建筑本身的双重原因,足足高出了大门丈余。站在屋脊上的人能轻松看到大门口的人,从容弯弓射击。而站在大门口的人想要还手,射出来的箭却要受高度和风力的双重影响,无论力道和准确度,都大幅衰减。

只在几个呼吸的功夫间,门口的匪徒就又被放翻了十数个。而他们仓促发起的反击,却连屋脊上人的寒毛都没有碰到半根。顿时,所剩无几的士气彻底归零。众人惨叫一声,抬起受伤昏迷的百人将李进,踉跄着向后撤去。转眼间,就退到了距离大门二百步外,只留下一地的长矛、朴刀、盾牌,还有二十几个血淋淋的尸体。

“打开大门,将贼人遗弃的兵器捡回来!”站在三清观顶统领全局的扶摇子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大声命令。

刚才那短短半柱香时间里,他的心脏跳起来又落下,落下去又跳起,紧张得几乎都无法正常给身体供血。但在敌军仓惶后撤的刹那,他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停滞原地多年的道心,忽然又开始松动,也许用不了太久,便能更上一层楼。

不止是他一个人,因为局部的小胜而大受助益。道观中的所有民壮们,也同样感觉到自己与先前相比大不相同。原来那些杀人者都是表面上凶残,事实上比胆小鬼还胆小鬼;原来打仗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原来杀人者挨了箭也会死,挨了板砖也会喊疼……

在胜利的鼓舞下,大伙迅速拉开道观大门。当着敌军的面儿,从容不迫地捡走地上的兵器、盾牌,顺便给血泊中翻滚哀嚎的伤兵一刀,彻底解决他们的痛苦。

“把那个丢人现眼的家伙抬下去斩了,悬首示众!把都头以上,还活着得给我押过来!”防守一方兴高采烈,进攻一方,却是愁云密布。统兵的步将李洪濡恨手下喽啰当着外人的面儿给自己丢脸,毫不犹豫地对溃兵中的带头者执行了军法。

“是!”立刻有四名亲兵冲入溃败回来的队伍当中,不由分说拉起李进,一刀削掉首级,挑上高杆。更多的亲兵则从人群中拉起还活着的两名都头,用刀架在脖子上押到主帅身前,听候发落。

“脱去底衣,当众杖责二十,然后贬为普通兵卒,戴罪立功!”李洪濡对两名都头的求饶声充耳不闻,咬着牙下达处置命令。

这个结果,比当众斩首稍好,却也非常有限。且不说当众被扒光了屁股打板子之后,两名都头从此再也难以在同伴面前抬起头来,仕途从此断送。下次发动进攻时,他们还要忍着伤痛冲在最前方,十有八九是有去无回。

“其他人,全部下了兵器和盾牌,充当死士,抬锤撞门!再有不战而逃者,当场处斩!”李洪濡却依旧不解恨,将目光扫向其他溃兵,杀气满脸。

这下,顿时有人当场痛哭了起来。刚才有盾牌保护和弓箭手掩护,他们还伤亡了一成多。如果什么保护和掩护措施都没有,大伙岂不是全失去了生还了可能?

然而,李洪濡却不敢再对他们留半分情面。三角眼就在他身边冷笑不止,稍远处,还有郭允明派来的大量行家里手在撇着嘴旁观。如果他再不表现得狠辣果决一些,即便今天最后赢得了胜利,恐怕也会给三角眼和郭允明两个头上的主人,留下懦弱无用的印象。那样,非但他此前的所有努力都瞬间化作东流,此后,他在即将建立的大汉朝廷里,也永远失去了占据一席之地的可能!

“刘兆安,你再带两个百人队上。李芳,带人把刚刚砍下的树干抬过来。刘葫芦,你将刚才撤下来的这群废物全都押在阵前,让负责抬树撞门!有不从者,斩!”迅速权衡完了轻重,李洪濡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副将和铁杆亲信们,哑着嗓子吩咐。“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半个时辰之后,必须拿下整座道观,并且把常二小姐,毫发无损地带到我,带到王大人面前!”

“得令!”刘兆安大声答应着,带头拱手向三角眼行礼。“请王大人且闭目养神,半个时辰之内,末将定然请大人进三清殿休息!”

“小兔崽子,你倒是机灵得紧!”原本已经满脸冰霜了三角眼闻听,立刻咧嘴而笑。虚虚向前踢了一脚,大声补充,“去吧,咱家希望你不是在说嘴。如果你能做得到,咱家保证你连升三级!”

“谢大人提拔!谢将主栽培!”刘兆安乖觉地躬身下拜,先后给三角眼和李洪濡两人行礼。

连升两级,他就能从眼下的步军副将,升到步军副指挥使。冲锋时不必再身先士卒,转进时也不必再持刀断后。死于沙场的机会大大减少,而加官进爵的机会,却成倍增加。所以不由得他不喜出望外。

但惊喜之余,他却不敢忘记自家上司。毕竟李洪濡这厮再本领不济,好歹也是汉王妃的亲族。今后升官的速度只可能比自己快,绝不可能比自己慢。

“嗯,去吧,别给我丢脸,也别让王大人失望!”看到自家心腹如此知道把握分寸,步将李洪濡含笑捻须,“来人,给刘将军他们几个击盾助威!”

“是!”周围的亲兵们,齐声答应。挥动钢刀,用力敲打表面上包裹着铁皮的盾牌。“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单调重复的敲击声再度响起,不似先前那般洪亮,杀气却更甚十倍。并且每一轮敲击声的背后,仿佛都带着一去不回的决绝。

“弟兄们,跟着我来!”步军副将刘兆安深吸一口气,一手提刀,一手持盾,大步向前。他不必回头,自然有人小跑着跟上。他也不必做太多的动员,有李进那颗血淋淋的脑袋,还有一百八十多名被收走了兵器,只能抬着刚刚砍来的树干撞门的死士在,他身后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刀身与盾牌撞击声一波接一波,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当当当,当当当,咣啷,唔哩哇啦,的的,的的,的的……”不肯让进攻方专美于前,道观里,再度响起了用铁钟、铜锣、铙钹、木鱼交织而成的水陆道场。阴阳怪气,忽高忽低,将击盾声搅得断断续续,将进攻方将士的搅得心烦意乱,双脚一阵阵发软。

然而,两军交战,毕竟比拼的不是谁家军乐更为响亮。尽管道观里的水陆道场,远远压制住了外边的刀盾相击声。匪徒们与道观大门的距离,却再度迅速缩短。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嗖……”站在迎宾殿屋脊上的弓箭手们,率先向敌军发起了打击。

七八名抬着树干的“死士”,惨叫着摔倒。进攻方的队伍先是微微顿了顿,却立刻又加快了速度。副将刘兆安亲自冲到了死士们的身后,挥舞着钢刀朝踟躇不前者做劈砍状。另有六十几名弓箭手,把羽箭搭上弓臂,不瞄准站在高处的常府家将和猎户们,而是瞄准了在队伍最前方抬着树干的自家袍泽。

注1:上节忘掉了一段备注。本节补全。褒姒,周幽王的妻子,周幽王为了博她一笑,烽火戏诸侯,导致亡国。冯皇后,晋出帝石重贵的续弦,石延宝的继母。原本是石重贵族叔的妻子,丈夫死后,被石重贵迎娶。喜欢干预政务又缺乏头脑,后与石重贵一道被契丹人抓走,病死塞外。

注2:养繇基,春秋时期著名神箭手。百步穿杨的成语,就是由他而来。原文: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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