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石姝失眠了,石敢当、钟碧霞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在脑海里一股脑的涌现出来:换学银、救乡亲、破金桥银桥神话、破香税案、打擂、追回国宝……件件桩桩,历历在目。小小的年纪,胸怀正义、有担当、有智慧,让人敬佩。如今马厚生犯了案,他们只怕真的没有办法了,我该帮帮他们了。怎么帮?国法森严,求爹爹也是白求,告诉钟碧霞的话,句句属实。迷迷糊糊就要睡着之际,突然想到,马厚生行事的确鲁莽,但他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就要劫狱啊?对!这里面定有文章可做!想到这儿,睡意全无。
早晨起床,梳洗完毕,吃过早饭,石姝带着一个丫环去了县衙大牢,看望秦忆梅。秦忆梅哭着讲述了马厚生劫牢那天发生的一切,石姝大怒,心道:“这些畜牲,我爹治下的县衙,岂能让尔等胡作非为!”这正是搭救马厚生最好的借口。
石姝离开县衙大牢,回到家中,愤怒之情稍稍平息之后,便觉搭救马厚生一事实在是颇为棘手,要搭救马厚生就须将矛头对准县衙,知县是自己的父亲,做女儿的和自己的父亲做对,已是不孝,救得下马厚生,尚有大义遮掩,爹爹本不欲置马厚生于死地,定会原谅自己,也许是一庄美谈佳话。若救不了马厚生,甚者弄巧成拙,那个尖酸刻薄的钟碧霞定会耻笑于我,情何以堪?这是石姝万万不能接受的。救与不救,石姝犹疑不定起来,定要应该想一个万全之策。
第二天上午,尚书陆博望下了山,巡抚、知府、知县,早早地恭候在山脚下,接回驿馆。晚上,泰安县衙在驿馆摆宴席为尚书陆博望送行。根据行程安排,第二天上午,陆尚书到石家探望石敢当后便起程回京复命。石世宇听了这个安排心里窃喜:“走了就好,走了我也好从轻发落马厚生。”
席间,陆尚书道:“回京之后,我将把石敢当出奇谋追国宝的事迹上奏朝廷,上皇一定会嘉奖他的。后生可畏啊!”石世宇心里一惊,忙道:“陆大人,卑职昨晚已将此事写了奏章,上报朝廷,只是没有提及石敢当,他还是个孩子嘛,陆大人对石敢当之不过是出于厚爱罢了,追回国宝,实全仰仗陆大人一人之力啊!”陆博望一脸不悦,石世宇忙道:“陆大人,卑职这样做也是出于对一个孩子的爱护,如果朝廷的嘉奖下来,我怕……我怕石敢当会更受刺激……”陆博望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道:“也罢,就依你吧。”
与此同时,陆博望似乎也看透了石世宇的心思,他是不想让石敢当进京啊!哼,圣旨一下,由得了你吗?
宴席散了,石世宇乘轿来到石家,石敢当躺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石世宇忙按住他。石敢当开口便道:“叔叔,去东平送我师傅的差役回来了吗?”石世宇道:“没有回来。你放心吧,临行前,我安排好了的,一定要好好地善待霍都头。”石敢当道:“叔叔,您相信我师傅是那个道士吗?”石世宇冷冷地说道:“武县丞亲自指认的,你是在场的。孩子,你能给我一个让我不相信的理由吗?”
石敢当被石世宇问得哑口无言,石世宇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啊,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啊!你经得事虽多,毕竟还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站在一旁的石振东、王翠琳一起道:“听你叔叔的没错!”石世宇道:“孩子,霍都头做下这种事情,莫说你接受不了,我也想不通啊!这两天,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县里的大事,我是多半是要依靠他的,你说有多可怕?”
石敢当闭上眼睛,流出了眼泪。
石世宇便讲了明天上午陆尚书要来探望一事,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回去了。
第二天,巡抚、知府、知县、陆尚书在驿馆吃过早饭,乘四顶官轿,十三棒锣响过,前有衙役开道,前后左右精兵护卫,威仪森严地奔石家而去。沿途百姓,听了棒锣响起,纷纷回避。偶有避之不及的,便战战兢兢地跪于路旁,低着头,不敢动弹丝毫。
到了石家,石振东、王翠琳、石敢当在大门外跪迎,陆尚书下了轿,忙把这一家人搀扶起来。
陆尚书看到石敢当形容憔悴,一脸哀愁,才两天的时间,人似乎瘦了一圈,便道:“大夫不是让你卧床休息吗?”石敢当道:“大人亲临寒舍,我怎么能不来迎接呢?”石振东道:“不像有什么大毛病的,就是吃不上饭。”陆尚书爱怜地看着石敢当,意味深长地说道:“不吃饭怎么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前天上山,我登上了十八盘,回首一望,心旷神怡,心中所有的惆怅、伤感、苦痛,霎时便烟消云散。”陆尚书爱怜地抚摸着石敢当的头,“孩子啊,等你病好了,你再去爬一爬泰山,当你爬上十八盘,站在南天门前,回首一望,你就什么都明白了。”陆博望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啊,老夫这就回京了,要不,我就陪着再爬次泰山。”
巡抚、知府看到陆尚书对石敢当如此疼爱,心里很是吃惊。难道这个孩子有什么魔力吗?
一行人来到了石家,进了堂屋,落坐,钟碧霞落落大方地见过各位大人,便为客人端上茶水。
这时,一群兵士簇拥着一位一身戎装的将军进了石家,堂屋里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位将军便在天井中央停了下来,高声喝道:“圣旨到!石敢当——接旨!”
石家堂屋里的人顿时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到了天井里,陆尚书看到钦差大臣是兵部侍郎龚放,心里便明白了,颇为欣慰,上皇真的要召见石敢当了。
石世宇指点着石敢当跪在钦差大臣面前,钟碧霞就站在陆博望身旁,吓得脸都变黄了,她亦料到圣旨必是召石敢当去北疆平魔的。
龚放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
上皇敕曰:石敢当少年英雄,侠肝义胆,胸怀天下苍生,实国之横梁,足堪当平魔大任,实系众望所归,兹封尔为平魔大将军,旨到之是,即刻进京,厉兵秣马,早日平魔,救民水火。钦哉!”
龚放读毕,将圣旨合上,等着石敢当接旨。石敢当抬起头来,眉头紧锁望着钦差大臣。
龚放将圣旨向前一举,厉声道:“石敢当!接旨----谢恩!”石敢当仍然一动不动,他仿佛在焦急地思索着什么。龚放怒容满面,厉声道:“石敢当,你敢抗旨?”
石敢当大声说道:“我不能接这圣旨!”石敢当此话一出,周围的人无不骇然失色。抗旨何罪?轻者杀头,重者灭门,甚至灭九族也是先例的。这一点,朝廷的法度在,官府中人自然清楚,草民百姓则多是从戏曲、传说中得知。王翠琳一听,便瘫软在地,眼泪涮得流了下来,张着嘴不敢出声。石振东呆呆地看着儿了,手足无措。石世宇无助地看着陆尚书,陆尚书面无表情。石世宇的冷汗便涮地流了下来,何谓钦差?代表上皇!看来这一次陆尚书是指望不上了,如何是好?
龚放怒道:“为何不接圣旨?”石敢当道:“朝廷召我,是让我去北疆平定五大魔头,据我所知,朝廷屡次谴将派兵北疆平魔,无一生还?何也?力所不及啊!我现在去,一样是有去无回,还要连累许多无辜的兵士。”龚放冷笑道:“我听明白了,原来你石敢当是个贪生怕死之徒!”石敢当平静地回道:“钦差大人此言差矣!我石敢当年纪虽小,但绝非贪生怕死之人。不接圣旨是不愿意误国而已,接了圣旨贸然北上平魔,折戟沉沙,徒逞匹夫之勇尔。假以时日,我若学成平魔绝技,纵然朝廷不召,那怕单枪匹马,也定会勇闯北疆,平魔杀寇,报效朝廷。”
石敢当回话之时,钟碧霞已经觉得大事不妙,便可怜兮兮地抓住陆尚书手,陆尚书冲她一笑,然后把目光对准钦差大臣,钟碧霞明了陆尚书的意思,是让她去求钦差大臣。
龚放无言以对,看了陆尚书一眼,希望陆尚书能说句话,但陆尚书面无表情,一言不赞。龚放心里一阵冷笑,旋即有了主意,大声喊道:“请尚方剑!”
两名侍卫恭恭敬敬地用手托着一柄宝剑,来到钦差大臣龚放近前,尚方剑的剑身隐约可见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端的威仪森严。龚放跪接了,揽剑入怀,环视四周一下,尔后端正仪态,朗声道:“尚方剑在此!”
众官员及随从、兵士齐刷刷地跪下磕头,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余者亦不由自主地纷纷效仿。
龚放一脸威严,厉声道:“石敢当----接旨!”石敢当一脸倔强,全然没有顺从的意思。
钟碧霞冲到钦差大臣面前,跪下,大声喊道:“钦差大人!石敢当不是懦夫,他不接圣旨是为了找到一种正能量,以确保有把握打败五大魔头。”龚放一愣,厉声问道:“你是何人?”钟碧霞道:“民女钟碧霞。”龚放心里一怔,这个名字听说过,据说泰山老奶奶很喜欢她,如何是好?龚放心里发起憷来,一个石敢当就够让他头疼的了,上皇的圣旨他竟敢不接,亘古未闻。杀了他?上皇让你来带人回京的,你带他的人头走了。我可不干那傻事!然而,我堂堂的钦差大臣,高擎尚方剑,若奈何不了一个孩子,今后有何脸面为官?焦急之间,龚放有了主意,把石敢当强行带回京城不就得了吗?
龚放厉声道:“来人!把钟碧霞拉出去!”钟碧霞高声喊道:“钦差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石敢当打败黄彪全靠老奶奶相助!陆大人可以作证!”钟碧霞向陆尚书投去哀求的目光。陆尚书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两个兵士上前,把钟碧霞拖向一旁。
龚放厉声喝道:“石敢当——接旨——”石敢当斩钉截铁地回道:“这旨我不能接!”龚放冷冷一笑,正欲下令擒拿石敢当,石世宇快步来到近前,跪下,大声道:“泰安知县石世宇参见钦差大人!”
龚放一愣,心道:“你一个七品芝麻官,来此做甚?好!这两个孩子我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你就好办啦!我不杀你,但要打你个半死,否则这钦差的名份我就白担啦!”于是,问道:“你有何事?”
石世宇道:“回大人,我是石敢当的叔叔,犹子比儿,俗话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今天这孩子无礼,全部责任在卑职,卑职在此给大人赔罪啦!”说完这话,石世宇便“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尔后站起身,伸出手,讪笑道:“大人,孩子小,这圣旨我就替他接了吧?”
石世宇试探着、战战兢兢地从钦差大臣的手中接过圣旨,如释重负,转身来到石敢当近前,把圣旨往石敢当怀里一塞,然后,迅速跪下,一面磕头,一面高声喊道:“泰安知县拜见平魔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