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

伤心

门外有说话声,守玉放下手里的针线,拿过旁边的茶,茶不但凉了还有些涩,这样的茶守玉却没有挑剔,依旧一口饮干。刚把茶杯放下就看见小月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些东西:“奶奶,这是大奶奶命人送过来的。”

说着小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都是些杂七杂八过日子用的。小月把一包茶叶拿出来,笑嘻嘻地说:“有了这个,奶奶您也不用喝我们的茶,把好茶省出来给爷了。”守玉笑一笑,那笑里含着些许苦涩,面前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可在此时却显得有些宝贵。

小月还在理着,看见守玉面上的苦笑,把东西放下道:“奶奶,也不是我说您,您就是太贤惠了,这些事总该回去告诉太太,让太太给您做主。”守玉又拿起针线继续做起来,话里透着凄凉:“我总是嫁出去的人了,哪能一有事就跑回娘家呢,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小月把东西推一下:“不是什么大事?奶奶,您的嫁妆是怎么空的?还有小香,自从服侍过爷,就和那个怡人一起,这院里都快她们做主了,好吃好穿都要尽着她们,全不当您是正经主人,不说旁的,昨儿还剩的半包茶叶呢,都被怡人说爷要在她那里歇着,都给拿去大半,就只剩的一点点,那些茶拿去还不是大半进了她的肚子,奶奶,这些事每次都是些小事,可零零碎碎加起来,就是大事了。”

说着小月已经利落地把茶叶倒掉,重新泡上一壶茶,闻着茶香,守玉叹了口气:“小月,总算还有你和大嫂,不然这日子我真觉得过不下去。”小月也叹气:“奶奶,凡事您要立起来。”

立起来,怎么立?守玉唇边的苦笑更重了,现在就算是再笨的人都能瞧出婆婆对自己十分不满,这种不满是自己做什么都化解不了的。就算再侍奉她又如何呢?守玉瞧着自己手上做的针线,这件小坎肩是做给婆婆冬日穿的,用了最好的料子,针脚也很齐密,上面绣的梅花正适合冬日穿着。可是就算这件坎肩再精致,送上去婆婆也不会穿,可是不做的话,听到的难听话就更多,什么不孝全都堆在自己头上。

而丈夫,想到丈夫守玉心里更加酸涩,丈夫每个月在家就没待几天,回来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或许有个孩子会好一些。守玉把针线放下,手就摸上小腹,有了孩子又怎样呢?婆婆不喜欢自己,丈夫不理睬自己,生下孩子来说不定连下人们都会冷言冷语,那时岂不是让孩子跟自己受苦?

想到这守玉就觉得头疼,站起身对小月道:“我歇一歇。”小月已把东西收了起来,忙服侍守玉歇息,见她忙来忙去,守玉又道:“说起来,如果不是服侍我,你也早该出嫁了。”小月的手顿了顿,眼里有惊恐闪过,守玉瞧见她的惊恐,轻轻拍一下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让你去服侍爷的。”

小月的面色这才松开,守玉瞧着小月神色变化,当时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小月去服侍顾澄,好把顾澄的心拉回来,可不等守玉对小月说,小香就抢了先。既然如此,两个丫鬟总不能都去服侍了,真服侍了又如何?像小香这样,整天和怡人在一起,两人好的跟一个人一样,每日想的就是怎么打扮才能得了顾澄的心,自己这个主母已经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瞧着守玉,小月轻声道:“奶奶,您在这院里已经够难过了,要是奴婢再嫁出去了,换来的新人不好,奶奶您怎么过日子?”守玉的泪又下来了,声音更苦:“都是我连累你,小月,你也别为我打算了,为自己打算吧,我这个样子,在这院里也不知道能活过几年。”

小月赶紧伸出手去捂守玉的嘴:“奶奶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上次我们去烧香,那个高僧是怎么说的,他说您命中有这一坎,等这一坎过去了,定是夫妻白头到老、儿孙满堂的。”

八月的时候顾太太带全家去烧香,原本是不想带守玉的,守玉去求了顾大奶奶,顾大奶奶在顾太太面前说了些好话。顾太太这才带上守玉,烧香少不了求签,求签时候那个僧人解的和守玉心里想的一模一样,还劝守玉这个坎很快就能过去,过去之后就什么都好了。

可是现在,自己真能等到吗?守玉闭上眼,小月刚要退出去门就被推开,这人推门的动静一点也不温和,小月看见进来的是小香,那眉皱的更厉害,上前就道:“小香你怎么一点都没规矩,奶奶还在歇着你就这样进来。”

小香现在可和原来不一样了,衣着神情都不一样,瞧一眼小月那声音就变得尖利:“你有资格说我吗?况且是怡人姐姐让我来的,昨儿夜里爷答应给怡人姐姐做身新衣衫,要来寻奶奶拿些料子。”

说完小香就径自走到床前,把帘子掀起道:“奶奶,昨儿夜里爷答应给怡人姐姐做身新衣衫,怡人姐姐让我来拿些料子,裁出来好去赏菊时穿。”

守玉闭着眼一动不动,小香的声音又提高一些:“奶奶,奶奶。”小月拉一下她:“你没看见奶奶睡着了吗?你叫什么?”小香把小月的手打掉,伸手就去拉守玉:“奶奶,衣衫料子才是要紧的。”

小月恼了:“小香,你服侍过爷又怎样?怎么说奶奶也是主母,你怎能这样对她?”小香嘴一撇:“你也知道我服侍过爷,爷才是这院里的主人,连奶奶都要听他的。”守玉坐起身,叹气道:“小香,没有料子。”

没料子?小香才不信呢,伸手就去打开箱子,一眼瞧见一块衣料,把它从里面拿出来:“好贤惠的奶奶,这样的料子放在这舍不得拿出来,这颜色,恰好给怡人姐姐穿。”

小月的脸都气红了,伸手就把这衣料拿过来:“奶奶就剩的这么几块料子,还要做衣衫过年时候穿呢,你把这料子拿走,奶奶穿什么衣衫过年?”小香的嘴一翘:“奶奶这么多的衣衫,少穿一件算什么?”

小月紧紧扯着衣料:“你胡说八道,这一年多来奶奶的衣料首饰你们拿了多少去,现在就剩的这么几件,你们还要来拿,奶奶的箱子全空了你们不知道?”小香把这衣料在身上比来比去,听小月这样说话就瞪她一眼;“我们是奶奶的丫鬟,奶奶给吃给穿给首饰是应当的,轮不到你在这说话。”

守玉坐在床上,只觉得头十分疼,面前的小香嘴脸怎如此狰狞,小香说完还瞧向守玉:“奶奶,您说我说的对不对,这块料子我就拿走了。”

小月怎能让她拿走,上前扯住衣料,小香不让,两人正在撕扯,已经有顾澄的怒吼:“你们俩在这争什么,还没进屋子就听见你们吵吵嚷嚷,这家都不像家了。”

小香看见顾澄进来,那面色立即变了,委委屈屈地对顾澄道:“爷,奴来拿块衣料给怡人姐姐做衣衫的,谁知小月不让,奴这才和她吵起来。”顾澄看着床上的守玉,心里的厌恶感更深,怎么娶了这么一房媳妇回来?什么事都不会做,连下人都辖制不了,这一年多不知道生了多少气?

顾澄回来守玉就不好再在床上躺着,起身下床给顾澄脱鞋:“爷,我……”顾澄瞧她一眼:“你,你怎么了?不就一块衣料,给就给了,为这个吵真不值当。”说着顾澄又打一个哈欠。

小月实在忍不住了:“爷,奶奶的嫁妆已经全没了?,这几块衣料是仅有的了。”全没了?顾澄十分惊讶地瞧着守玉,守玉眼里的泪又流出来,声音哽咽地道:“是啊,全没了,都被你花光了,相公,我的嫁妆全都没有了,连这些日子的月例,送来的东西,全都被你拿走,一滴不剩,相公,你到底在外做了些什么?”

顾澄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下,接着垂下,眉头皱的很紧:“你的嫁妆全都没有了?你嫁妆没这么少吧?”这话让守玉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小月忙给她捶着背,嘴里可没闲着:“奶奶的嫁妆虽不多,也有两千现银子,还有首饰衣料这些,全在一块总有三千银子,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月例也有五百银子,爷,这些全都被您花光了。”

顾澄的唇抿住,守玉走到他面前:“相公,我的嫁妆没有了,以后只有每个月二十两的月例,这院里这么多人,这日子怎么过?”怎么过?顾澄用手抓下头发,这个问题听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很难。

顾澄刚要开口,门外进来一个丫鬟:“三爷三奶奶,太太吩咐你们往前面去,说是有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