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大胆

离门口只不过几步,小月两步就走到门口,掀起帘子刚要说话,顾澄已经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小月迟疑一下,已经看见顾澄拿着剪刀,正在去抢守玉手里的帕子。这是怎么回事?小月可不敢退出去,那剪刀锋利要是伤了人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小月小心翼翼开口:“爷,您先把剪刀放下,再……”顾澄更加恼怒,回头就往小月面上打去:“主人如此,奴婢也如此,一个个都不听话,我让你滚出去。”顾澄虽然平日间对小月也没多少好神色,但像这样还是头一次,小月的泪水都差点被打出来,再看向顾澄手上的剪刀,眼瞧向守玉,牙一咬,自己出去了还不晓得奶奶会怎样,坚决不退出去。

守玉已经把帕子掖到袖子里,上前拉住小月就对顾澄道:“好,好,好一个顾三爷,除了会骂媳妇打丫鬟你还会做什么?你成日说我什么都不会,你自己呢?除了在外厮混,花天酒地,回来往丫鬟房里一钻你还会什么?”

话一出口守玉觉得压在自己心上许久的东西全都消失,丈夫丈夫,要有所依仗才是夫,可是面前这个人呢?可是自己的依仗?每月除了二十两的月例,不,这些月例还不是他赚回来的,而是因了是顾家的人拿来的。他可曾亲手赚过一两银子,没有了银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顾澄若方才还有些借题发挥的话,那现在就是勃然大怒,他手又扬起:“好,连你都说我没用,我……”守玉对他已全无寄托,他的怒气也不再让守玉害怕,看着顾澄的眼十分冰冷:“打啊,你打啊,难道我说错了吗?”

看着守玉的脸,顾澄这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记得自己的妻子一直都胆小懦弱,什么都听自己的,看自己的眼总是充满了柔情蜜意,而现在她眉眼没有半点变化,为何眼里全是冰冷,看自己的时候如同看着仇人。顾澄把手放下,有些颓然地道:“夫不成夫、妻不成妻,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夫不成夫、妻不成妻,这句话如同敲到守玉的心,守玉觉得泪又要出来,伸手快速地把泪擦掉,低声道:“当初是三爷不肯和我过日子的,觉得和我做夫妻委屈了你,现在三爷想怎样过日子那是三爷的事。”听得出守玉话里的决绝,顾澄坐下瞧着妻子。

守玉却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用手扳住小月的脸,柔声问道:“疼吗?”,男人总比女子力气要大一些,小月脸上已经肿起五个指印,况且小月本就委屈,守玉这一问,小月的泪又下来了,只是使劲忍住:“奴婢不疼,奶奶您先坐下吧。”

守玉没有坐下,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盒药膏,打开盖子给小月涂在脸上,小月看见那药膏吓了一跳:“奶奶,这药膏是二奶奶给您防备万一的,十分贵重,给奴婢用就糟蹋了。”守玉继续给她涂着,等到五个指印全都涂了药这才停手淡淡地道:“贵重不贵重不过就是一盒东西,你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

顾澄在旁坐了半日守玉都不理他,听到这话顾澄更生气,握住拳头忍了又忍才冷冷地道:“果然你长进了,我还当你几日不见就和原来一样,现在瞧来不但变了,就算没有我你也不在乎。”

守玉在铜盆里洗着手,小月见了忙拿过手巾给她擦手,做完了守玉才瞧向顾澄,这个男子守玉曾倾心爱慕,但经过了这些守玉却觉得心如死灰,到了现在,这个男子还不知道错在哪里?依旧只会怨别人。

守玉的平静让顾澄不知道该怎么说,就算发一顿火只怕也如打到棉花堆一样。这种事情顾澄从没遇到过,守玉这几日的不闻不问,在顾澄想来只怕是欲擒故纵,于是伤刚好一些就下床来看妻子,只要自己说上几句软话,故意进了她的计,她自然会像原先一样听从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守玉会这样冷淡,冷淡的如同对待陌生人。

想到这顾澄起身出去,脸上的笑也很冰冷:“你既喜欢过这样日子,那就随你去。”说着顾澄已经走到门口,在门口处转身对守玉道:“日后你休后悔。”

守玉笑了,这样的笑也很冰冷:“后悔?三爷难道不晓得这样日子我从成亲起就开始过了吗?那时三爷可曾对我假以辞色?那时我为了讨你们的欢心是怎么对下人和怡人的?换来的又是什么?三爷,我是后悔,我后悔的是没有早一日知道你根本没有心,没有早一日把我嫁妆收起来任你花用,没有早一日制止下人对我的侮辱。”

说到后面,守玉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这几日的举动是从守玉出生以来最大胆的,头一次没有听从长辈的话,而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做事。但这样的举动也让守玉觉得豁然开朗,恭敬柔顺只能让人践踏的话,那就换一种方式。

守玉又想起曾听朱氏说过的芳娘的话,说芳娘几乎是六亲不认,还说芳娘的这些举动都是要不得的,可守玉这些日子仔细思索,觉得朱氏说的并不对。褚夫人为人守玉还是明白的,杀伐果决胜于男子,并不是能轻易蒙骗过去的,连褚夫人都能对芳娘称赞不已,那么芳娘定有她过人之处而不是如朱氏所说的芳娘为人六亲不认十分寡恩。

同样都是人,为何芳娘能做到自己就不能做到?守玉的眼又亮起来,看着顾澄面上甚至有了一丝调皮,眉轻轻一挑,仿佛在说,我说的不对吗?

顾澄的唇张了张,想反驳几句守玉,但心里竟隐隐觉得守玉说的对,但他也是从小被宠着长大的男子,怎肯轻易低头,只是冷笑道:“好,原来说来说去,你是怨我把你的嫁妆全都花光,不过就是几千银子,你眼孔怎么这么小?”

守玉也笑了,但这笑分明有些凄凉,原来自己不仅是所托非人,这一生还这么长,可是现在就能看到尽头是怎样的悲凉。骗子,全都是骗子,想起那日去烧香时候那僧人说的话,守玉在心里狠狠骂道就对顾澄道:“几千银子?三爷的眼孔果然极大,那我就想问三爷一句,三爷既不把这几千银子瞧在眼里,那就把这些银子还我。”

这说到顾澄的疼处,他的脸色变的更厉害,既到了此时,颜面早已撕破,守玉也不在乎了:“我晓得三爷在外必是交游广阔,少不得也有些人愿意借三爷银子,只是今日借的容易,异日三爷该拿什么去还?”

顾澄不由自主开口:“这些事情你妇人家管来做什么?我借了银子,等分家之后……”等分家后自有家产可以还,但顾家的家业,分到顾澄头上也不过两三万银子,这两三万银子瞧着天高海阔,可是到时真要花起来只有出没有进,也不知道能花多少时日。

守玉用手扶一下额头,放下手时突然道:“原本我还为自己没有孩子感到难过,但瞧了三爷这样行径,再听了三爷这样的话,没有孩子也好,免得日后孩子跟着我们吃苦。”这样的话更戳在顾澄心上,被自己妻子如此讥讽,对顾澄来说简直是天大侮辱,他冷笑着就道:“你既庆幸自己没有孩子,无子本犯了七出,”

守玉垂下眼,被休这样的话若原先听了,只怕会觉得天塌下来一样,可是这几日守玉已经明白,自己在这里的依仗既不愿被自己依仗,那么和天塌下来有什么分别?瞧见她低头,顾澄还当她是真的害怕了,清下喉咙开口:“日后你要和原先……”

不等他说完守玉已经抬头道:“三爷真觉得我现在日子和休不休有区别吗?三爷若不休我,日后我也不过是在这院里吃斋念佛,只怕还要受三爷妾室的气。三爷若休了我,”守玉想了想又道:“就先请三爷休我之前把银子还了我,到时我拿了这些银子投往庵堂,自己去过清静日子。”

顾澄再次被守玉的话噎住,偏生守玉还怕他没听明白一样又接了句:“三爷既嫌我是个只看到几千银子的眼孔小的女子,那就请三爷把这些些银子还来,三千银子虽不多,也足够我傍身用了。”

顾澄已经大怒,捏起拳头一拳头打在门框上:“银子,你口口声声银子,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赚不了银子?”守玉眉扬起:“三爷,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要穿衣吃饭就要银子,从我嫁入顾家到今日,三爷可曾赚过一两银子回来给我?三爷今日怪我眼里只有银子,那当日三爷把银子当成土块样时,没了只管找我来拿,我当日可曾说过一句半句?我曾把三爷当做终身依靠,故此无所不及。可三爷给我的是什么,三爷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