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破立

淑女记事

顾太太话里带着嘲讽,顾二‘奶’‘奶’听了这话,‘唇’不由一抿,已带了讽刺笑容。顾大‘奶’‘奶’的眉微微一皱就道:“今儿过年,三婶婶许多日子没回来了,你侄‘女’前几日还念着你,说要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做件小肚兜,不如随我去我房里,也让你瞧瞧你侄‘女’的手艺。”

说着顾大‘奶’‘奶’已起身对顾太太道:“还望婆婆许媳‘妇’带三婶婶走。”顾太太瞧顾大‘奶’‘奶’一眼还没说话,顾二‘奶’‘奶’已经又笑了:“果然大嫂对三婶婶和对我不一样,婆婆不过是顺口闲聊,大嫂都急忙开口护着三婶婶,难道这就是远香近臭。”

一直低眉顺眼坐着的守‘玉’听的下巴一紧,这位二嫂话里话外可是把别人都编排了。顾太太已经瞧着顾大‘奶’‘奶’笑了:“按说呢,这妯娌间情分好也是应当的,可没有这么厚此薄彼的。大孙‘女’既给三‘奶’‘奶’肚里的孩子绣了肚兜,就拿来这里给大家瞧瞧才是应当的,哪有要把人远远叫去你屋里的?”

顾大‘奶’‘奶’微微垂了眼,抬眼瞧守‘玉’一眼,眼里‘露’出一丝无奈。守‘玉’回看她一眼,笑着对顾太太道:“媳‘妇’想问问,婆婆姓什么?”顾太太的眉紧紧挑起:“你今儿糊涂了?你外祖家姓宋。”守‘玉’微微点头道:“那敢问婆婆,外面之人称呼您是宋姑娘呢还是顾太太?”

顾太太的眉这下紧紧皱起,瞧着守‘玉’怒气慢慢聚集起来。顾二‘奶’‘奶’晓得守‘玉’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心中不由有几分得意,她果然什么都不晓得,难道这不是捋虎须的举动吗?

守‘玉’当然知道自己这话问出来顾太太定会恼怒,但不这样也破不了顾太太这话,总不能以后每见一次婆婆就被她嘲讽自己娘家和顾家借银子不还的事吧?守‘玉’还是眼神平静地望着顾太太:“婆婆姓宋,嫁入顾家,百年之后归葬的也是顾家祖坟,宋家若在外面有些首尾,定不会有人和婆婆追讨些什么。”

顾太太已经拍了桌子:“放肆,你这样话可是对人婆婆说的?”顾大‘奶’‘奶’的心不由一惊,担心地望向守‘玉’。守‘玉’的眼还是那样平静:“婆婆,媳‘妇’这话难道说的不对吗?出嫁‘女’没有分割娘家财产的理由,同样娘家欠债也没有来和出嫁‘女’追讨的理。今儿婆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褚家和顾家的那些借银。容媳‘妇’说句大胆的话,当日决定借银,全是公公瞧在褚顾两家‘交’情上面,难道公公想过要媳‘妇’来还这些银子吗?若如此,媳‘妇’倒要再问问婆婆,媳‘妇’是褚家人还是顾家人,百年之后葬入的,是褚家祖坟还是顾家祖坟?”

顾太太想呵斥回去,可也不得不承认守‘玉’说的有道理,一时竟无法反驳,屋内十分安静,顾二‘奶’‘奶’见顾太太回答不出来,怎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已经笑出来:“三婶婶真是巧舌如簧,原来还真晓不得,可是难得三婶婶不晓得,没了娘家庇护,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吗?三婶婶,你总是年轻。”

守‘玉’已经直视顾二‘奶’‘奶’:“二嫂这话说的,难得我不是褚家明媒正娶娶进来的正房‘奶’‘奶’?拜过祠堂上过宗谱,说句不吉利的,纵我日后有个万一,你三叔叔另娶,也要以我为原配,难道二嫂认为,有娘家庇护的就可以在婆婆面前横行霸道不讲理,没娘家庇护的就要受尽践踏?放眼天下也没有这么个理。”

顾二‘奶’‘奶’不料守‘玉’这番话竟快如刀,嘴巴登时张大,顾大‘奶’‘奶’忙打圆场,往地上吐了两口吐沫:“呸呸,别说今儿过年,那些不吉利的话就该少说,就是平日,这样的话也不该说出来。二婶婶你也真是,大家既都进了顾家的‘门’,在外都是顾家媳‘妇’,若让人知道顾家媳‘妇’在家吵成这样,岂不被人笑话没有家教?”

顾二‘奶’‘奶’听到顾大‘奶’‘奶’这话竟是讽刺着自己,转身要对顾大‘奶’‘奶’说话,顾大‘奶’‘奶’已经又推守‘玉’一下:“你也是,明知道你二嫂平日最爱挑个刺什么的,你看在今儿过年份上,就不要和她‘交’锋才是,结果现在死啊活啊都出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说。”

守‘玉’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已经对顾二‘奶’‘奶’行了一礼:“二嫂,方才做婶子的不过一时口快,二婶休恼。”顾二‘奶’‘奶’想再发下脾气也被这一礼给打回去了,只得气哼哼地坐回去,顾太太用手疲惫地‘揉’下额头:“好了,算三‘奶’‘奶’说的有理,三‘奶’‘奶’既嫁入顾家,就是顾家的人,以后褚家那些糟心事都别拿出来讲。”

顾大‘奶’‘奶’忙应是,接着已经笑了:“婆婆,那媳‘妇’带着三婶婶先回自己屋子,等会儿再过来?”顾太太疲惫地挥手,看着守‘玉’的身影消失,顾太太再提不起‘精’神折腾这个媳‘妇’了,自己儿子喜欢她已是众人皆知了,现在她又一套套的大道理讲出来?瞧一眼旁边坐着面‘色’不愉的二媳‘妇’,顾太太道:“以后啊,那些小心思收起来,这家里啊,还是少些口舌地好。”

顾二‘奶’‘奶’听到又有些不满,但对着婆婆不敢说出口,只得应是。

顾大‘奶’‘奶’拉着守‘玉’走出院子才笑道:“三婶婶,这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就变得这么厉害了,那番话刚柔相济,竟是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才能说出来的,谁晓得三婶婶几句就说的清楚明白。”守‘玉’并没笑反而叹了声,虽然说的决绝,可是守‘玉’知道,自己是褚家‘女’,能挡得住婆家这边的非议,挡不住外面的。

顾大‘奶’‘奶’携了她的手道:“你也不用叹气,我听你大伯说,褚家的根基总在那里,若能沉的下心,把那几个布店都倒出去,靠着那些田地。大富不成,小康倒可以。”守‘玉’点一点头才道:“这就是为难事,我爹和我哥哥那个‘性’子,怎能安享小康?”

这些原本在守‘玉’心里全是家丑,可此时已经传的全城皆知,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全都被抛开。只是叹一声:“那日我让我爹把布店房契拿出抵借,就为如有个万一还能退步,可是……”

此时已经到了顾大‘奶’‘奶’的院子,顾大‘奶’‘奶’请守‘玉’坐了才道:“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就是心太重了,虽说此时瞧着危险,可我知道你那位二嫂手里还掌着嫁妆钱不肯拿出来让你兄长‘花’用。这事他们酒桌上你兄长抱怨过几次。既然还有你二嫂的嫁妆,你也不用多担心,索‘性’放手由他们把分得的家产全都‘花’销一空,等到了借无可借,‘花’无可‘花’之时,你兄长也晓得自己不是那种经商之人。吃过教训再过苦日子就容易了。”

破而后立,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守‘玉’笑一笑:“我知道,现在我爹还在外面能借到银子,自然有恃无恐,等到‘逼’得变卖家产时候,那时他就知道厉害。”顾大‘奶’‘奶’又宽慰她几句,唤来自己‘女’儿,让她把绣的肚兜拿来,小孩子初学针线,哪能绣的多好,只是看她一份心罢了。

晚饭前祭过祖,合家用过团年饭,顾澄以守‘玉’身子重了无法在家守岁为故,带着守‘玉’告辞而去,上了车守‘玉’靠在丈夫身上,懒懒地不说话。

顾澄搂着妻子,闻着她发上的幽香开口道:“我瞧今儿娘也没怎么难为你。”守‘玉’嗯了声才问:“你也知道我爹和你家借了三千多两银子的事了?”顾澄把守‘玉’的手打一下:“什么我爹,那是你公公。爹说了,褚顾两家的情分也就够帮衬这三千多银子了,以后再接就一两银子也没了。让我先和你说一声,还说……”

守‘玉’的头抵着顾澄的下巴,不等他说完就点头:“我知道,我也晓得,我爹和我哥哥非要到走投无路时候才会回头。”亲家处都借不到银子,去别的地方借,定是要抵押物的,到时家产一空走投无路,或者能悔改吧。

顾澄把妻子的手握紧,守‘玉’突然笑一声:“就是连累你,娶了我这么个媳‘妇’,还要‘操’心这些事。”顾澄把妻子的手又打一下:“胡说,你不也经常‘操’心我的事,换我为你‘操’心这么一件小事又有什么关系?”

马车已经停下,喜梅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爷,三‘奶’‘奶’,到了。”顾澄先跳下车,张开双手想把守‘玉’抱下来,此时‘门’口除了出来相迎的老刘和曾婆子喜梅外再无旁人,守‘玉’把手放到丈夫手心,顾澄轻轻一使力已把妻子抱下来。

喜梅抿嘴一笑只当什么都没瞧见,曾婆子打着灯笼迎他们进家,红灯笼喜气洋洋照在他们身上,今儿是过年,人人都要好运气。

年初二的时候守‘玉’并没回褚家归宁,褚二老爷也没派人来接,倒是褚夫人那里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守‘玉’感念大伯母的照拂,也送了东西回去。日子就这样如流水样过去,渐渐还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守‘玉’‘挺’着大肚子正在看琦红做的一件肚兜,喜梅匆匆进来:“‘奶’‘奶’,亲家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