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修罗之谋

“皇上。”

带些急切与沉痛的声音让宁昭放下了手上正在批阅的奏折,正视那站在殿前,面露焦急之色的纳兰玉。

“皇上,你把容若关在黑牢已经五天了,再关下去,他会疯掉的。”

宁昭淡淡道:“有安乐在,他不会。”

纳兰函苦涩地说:“皇上的用意,是不是就在于此?”

“不错,我要的,就是容若感激安乐、顾念安乐,就是要让安乐在他心中,拥有不下于类韵如的地位,我要的就是安乐与他在人前有过于明显的亲近,今日之后,安乐除他之外,再也无法嫁给第二个人。”

纳兰玉长叹:“可是容若受此折磨,必会记恨陛下,他毕竟是楚王,陛下对他有所图,他日他若报复秦国……”

“他会记我的仇,但他更会记安乐的恩。有安乐在,我便应该助他成为楚国真正的掌权人,不但使秦国从中得利,又可拉下萧逸这盖世奇才,他本来庸碌,又顾念安乐是秦人,楚国将不再是我大秦的心头大患。”

纳兰玉几乎有些愤然了:“可是安乐呢?安乐若是也记恨皇上呢?”

一句话出口,他已经顾不得是不是失言,只是死死盯着宁昭。

是因为烛光摇曳吧,宁昭的脸色似乎略略白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安乐或许会负她的兄长、负她的君王,但绝不会负她的国家。”

他在昏暗的烛光中抬眸,眼中光华逼人:“安乐,必不负秦。”

纳兰玉沉默。

纵然骨肉反目,手足陌路,纵然将她如棋子般安排谋划,纵然见她毫不疑,投向敌人。宁昭依然相信,她的良善、她的原则。所以,情愿安乐对容若有真心,因为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

所以明知安乐的立场,他依然可以毫不犹豫走出这一步,因为,安乐无论被如何对待、无论遭遇了什么,她也绝不会负秦。

安乐。必不负秦,所以,她活该被出卖、被伤害、被利用,而这一切的主使者。就是她的至亲。

所谓的处罪、报复,只不过是一个宁昭等待已久的发作因由,容若打了他,让事情爆发了出来,容若不打他,宁昭也还会找个机会让事情爆发出来。

真正的陷阱,不是让人看不出来,而是明明每一个人都看通看透了,还是不得不踏进来。

所以。容若就算明知不妥,至软弱时,也无法拒绝安乐的安慰。

所以,楚韵如明知不妥,仍不得不亲口请求安乐去到容若身边。

所以,安乐明知不妥,依然不能把一个朋友,就此抛弃在黑暗中。

经过了这一番因缘,安乐不能不嫁容若,容若不能不以真心待安乐。就连楚韵如都没有立场排斥她、拒绝她,秦楚的联姻,已不可更改。

有什么不好呢,容若享齐人之福,安乐终身得嫁有情郎。秦楚结好,彼此心安,和乐融融大团圆。可为什么,心中那一股不甘不忿之气,却是怎么也忍不住。

纳兰玉闭了闭眼,深深吸气。徐徐吐气,可是胸臆间某种猛然沸腾起来的东西,却再也压不下去了。是热血吗?在这冰冷宫禁中长大,看多生死倾轧之后,他竟还会有热血吗?

他苦笑,然后跪下,深深叩首,平整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陛下,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安乐嫁给容若?”

宁昭一怔,抬眼望他,眼神幽不可测,声音带点叹息、带点失望:“纳兰玉,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纳兰玉头也没有抬一下,依旧保持着俯首的姿势:“臣不该问,但臣不得不问。”

宁昭眼中锐气一闪而过,这个从来比任何人都明白进退、懂得事理,才可以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依然让自己对他保持着恩宠,旧情不忘的人,怎么竟会做出这么愚蠢、这么逾越的傻事。

“为什么?因为你是右相独子,当朝第一宠臣?”宁昭声音带笑,却让人闻声心寒。

纳兰玉额上已有大滴冷汗滴落,却毫不迟疑地大声答:“因为我与安乐一起读书,一起闯祸,一起长大,而今,她注定远嫁,我无力阻拦,但至少我该为她求个明白。”

他抬头,眼神坚定至不可思议:“若能全身自保,却成了一个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皇上会宠爱这样的人吗?就让我也恃宠胡为这么一回吧?”

宁昭沉默地着着他,这样伏拜而屈服的姿势,却又是那样坚决而不肯妥协的眼神。

以为他已长大,他已看透这人生、这宫禁、这世界,却原来,他也依然是个和容若一般无二的孩子,依然似安乐一般,有着宁可碰壁,也不愿放弃的执着。

十多年过去了,他竟依然还可以有一双和当车一般天真的眼。

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一个六岁的孩子来到面前,那天真的呼唤、灿亮的眼神,至今犹记。

这些年来,他疼过他,护过他,也疑过他,忌过他,教导过他,打压过他,却在容若的一场说书,惊起诸人疑心后,不假思索地说:“不是纳兰玉。”

他曾真心真意爱护他、喜欢他,也曾视若无睹,看他毁掉自己的前程,更曾冷眼袖手,任他背上叛国之名,亦曾毫不动容,把他利用到极致。

而纳兰玉,瞒过他,欺过他,却也不惜生死护卫过他,舍弃一切,想要周全包括他在内的一些人。

纳兰玉不是他最倚重的能臣,却也许是这世间,最了解他内心的人。纳兰玉与他之间,再不能肝胆相照、心腹相托。却是所有臣子之中,他私下相对之时,唯一不用自称为朕的人。

纳兰玉瞒着他天大的秘密,拼了命保护每一个他想铲除的心腹大患,他也派了人监视纳兰玉的一举一动,可是,当嫌疑和危难降临时,在皇太后不悦且惊疑之际,他可以毫不犹豫她说:“不是纳兰玉!”

宁昭凝视着纳兰玉。忽觉一阵莫名地悲凉,他们这一对君臣,到底谁负谁多一些?只是再愤怒、再生气、再疑惑的时侯,他也从不认为。纳兰玉会害他、会叛他。

他在皇太后不满言语之后的挺身担当,纳兰玉不会知道。他为保护纳兰玉,抹杀那一场儿戏说书带来的隐患时手染的血腥,纳兰玉不会了解。就像无数次对纳兰玉的极尽利用之后,无数次看着案头高高迭起,针对纳兰玉弹劾的奏折时,他心头忽然泛起的孤寂一样,纳兰玉永远不会明白。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一声叹息:“纳兰玉。谁不是神仙,就算是君王,也不可能同时顾全所有人,有所得,就必有所牺牲。”

纳兰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地回道:“当被牺牲者不是我们自己时,我们才可以说出这样轻松的话。”

这句话顶得太不客气,就算降下大不敬的罪名也是完全合理的。

宁昭却轻轻苦笑起来,莫名地,竟有些怀念了。

有多久。纳兰玉不曾这样顶撞过他了。许多许多年前,那个只把君与臣当做书本上字眼的孩子,拉着他上天入地的玩,肆无忌惮的胡闹,在所有高高在上的人面前撒娇。这一切,再不会回来了。

而他自己,就算怀念,也同样不容许任何人,包括安乐和纳兰玉,冒犯他帝王的尊严。连去的,只能让它过去。他们每一个人,都只能选择,看向前方。

“你一直都想顾全每一个人,可是除了让自己受尽磨难,被所有人不谅解之外,又真顾全了谁?你还有什么力量去保安乐?”

纳兰玉慢慢地抬起头,有什么心深处的秘密被一击而中,以至于此时,痛不可当。

但他却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稳:“至少,我曾经尽过力,至少很多年以后,回想今日,我不会后悔。”

宁昭看了他良久,才轻叹一声,道:“萧逸借用济州一事,把武林势力扫荡殆尽,将旧梁势力全部消灭,就连商会的财富也皆为朝廷所用。世人皆道,萧逸将国内所有隐患一扫而空,却不知,楚国最大的隐患,萧逸根本无力去动,也无胆去动。”

纳兰玉楞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心间才慢慢升起明悟:“楚家!”

“不错,当年萧楚共创天下。萧家得帝位,而为了补偿楚家,萧楚代代联姻,萧家之子,正妻必是楚家女。若是王爷能太庙跪拜,交出封邑,还有不娶的权力,而皇帝,完全没有选择之权。当初楚国太祖,立下血誓,凡楚国帝王,有负楚氏,不以楚女为后者,两家子弟可共击之。这一句誓约,成了楚国最大的隐患。如今楚家是楚国除皇室外,最大的氏族,拥有仅次于帝王的权力,萧姓之子,无论是皇帝、王爷、侯爷、国公,其正妻皆是楚家女,太子、王侯嫡子,皆为楚家女儿所出。天下最肥美的封地,有一大半属于楚家,楚家男子还在娘胎里,高官厚禄就已是命中注定。这么多代以来,有谁能记得清,有多少官员是姓楚,或是楚家的门生子弟?”

纳兰玉茫然道:“可是楚家与萧家代代联姻,彼此关系坚不可摧,楚家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皇家最坚定的支援者。”

“楚家的是皇家,而不是任何一个皇帝,一旦他们觉得皇帝的存在不符楚家的利益,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叛,反正每一个宗室嫡子,都是楚宗的外甥,所有人和楚家的关系都同样密切,可做的选择太多,反而没有忠诚可言。当初楚凤仪和萧若,就被楚家毫不犹豫地抛弃背叛,楚家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势,更加进窥皇家,密探皇室的一举一动,连容若离京之后。也被楚家严密监视。楚家人甚至连皇后,或各家正妃,在必要时,都被家族付予如此任务。任何一个心高气傲的皇帝,或像萧逸这样的人,真的能容忍,自己的治下有如此不在掌握中的势力吗?真的可以忍受,枕边人随时变成窥探者的痛苦吗?就连容若那般大量,当初也和楚韵如闹得夫妻分离。”

宁昭冷冷一笑:“萧家真的不介意楚家的权势和行为吗?当初萧楚二家。共得天下,有荣辱与共之盟,但多少代之后,还有人记得祖先的情份吗?剩下的。不过是让楚家吸食萧家鲜血的束缚条约罢了。

多少萧家的王侯因为祖训,不得不娶楚家女而夫妻不和?就是萧家的皇帝,又有多少是因为楚家而尝尽苦头?枭王有雄心大志,欲除楚氏势力,集权于皇家,王弟在楚家下,头顶太祖血诏,发动政变,血洗王宫。枭王自尽,死后谥号,也只得一个‘枭’字。世代以来,后宫相争,君王宠爱无定,又有多少因为得到过份君宠,又或是生下儿子,太得宠爱,直接威胁到皇后地位的妃子或王子横死,这些血债。萧家人真的能够忘怀吗?怀王深爱兰妃,不得不将所有亲信卫士,安置在兰妃身侧,以防生变。兰妃独得天宠,却无事不敢走出院落一步。所有衣食都要经人试吃、试穿,一生忐忑不安。怀王冷落皇后,皇后七年无出,后宫仅兰妃育有一子。怀王尽一切可能,竟无法在朝堂上,立唯一的王子为太子。与诸大臣和楚家斗了十余年,失意落败,最后退居后宫,不问朝政,三年郁郁而亡,死后留遗诏,期与兰妃同葬,却连这唯一的遗愿,都无法达成。而皇后下诏,以王弟继王位,下一任君王,依然是楚家的外甥。“

“这么多的明争暗斗、恩怨情仇,萧家的男子,真的不记得其中的痛苦?这么多年来,楚家的财富势力,有增无减,子弟不免良莠不齐,横行霸道者,贪赃枉法者,何曾少过?只是萧家纵有帝王之业,也无法像对普通人那样惩治楚家。楚氏是萧家世代之姻,也是萧氏男子中,有识之士的心头之患。”

纳兰玉至此仍觉迷惑不解:“可是,这一切,与安乐何干?”

“楚家是萧家的大隐患,只是现在仍含而不露,不足以动摇楚国的稳定。萧逸以及历代楚王,不是不想动楚家,而是楚家的势力盘才根错节。与萧家又牵扯不断。难以斩清。限于祖训不可违。国之根本不可动,后宫中,更没有任何一个身份地位——足以威胁动摇楚家女儿的妃子。”

纳兰玉只觉心头一寒:“皇上,你明知如此险恶,竟还要安乐……”

“安乐是我大秦的公主,身份尊贵无比,背后又有我大秦铁骑在,就算是楚家也要再三考虑,萧逸也不会允许楚家胡作非为。还有容若,此人不知厉害,只知恩义,一旦欠了安乐的情,对安乐有了情义,就会不顾一切的维护安乐,完全不会在乎得罪楚家的后果。就算是楚韵如,也非承安乐的情不可,自然不能不保护安乐。如若安乐为容若生下皇子,而楚韵如却无所出,楚家会何等惊慌失措。楚凤仪只生容若一子,其它皇子皆诸妃所出,封直系皇兄、皇弟为储君的戏码不能再演一次,若想封旁系楚氏所出的皇子为储君,名分礼法说不过去,萧逸也不会允许。楚氏必不甘心皇位旁落,到时纷争一起,必会引发楚国动荡。”

宁昭平静地道:“楚家不动安乐,大势将去,楚家要动安乐,容若会毫不客气和楚家翻脸。楚家就算想再送一个女子进宫,以容若的性情,也不会再接受。”

纳兰玉迟疑道:“若是安乐不生子呢?若是楚韵如生下皇子呢?”

“安乐一定会生皇子,随她陪嫁的人中,会有各种人才,能施各种手段,善用诸般药物,无论如何,她都一定会怀孕,就算一次生不了皇子,多次之后,总会为大楚国生出下一个皇帝来的。而楚韵如,永远也没有机会生出孩子来。”

纳兰玉一震:“皇上,你要杀……”

宁昭摇头:“我不会和容若结下永世不能化解之深仇,这里是秦宫。而皇宫中,能影响女人生育的药物,从来没有缺过,要把药下得无声无息,不为人所察觉,也从来不是太难的事。”

纳兰玉脸色铁青:“皇上,你已经下过手了?”

“我若没有动手,你知道真相,自会不惜一切阻止我。我既已动了手。反而可以无所顾忌地告诉你一切,因为我根本不用担心你把真相说出来。容若如果知道楚韵如受了伤害,楚国如果知道皇后遭受这种毒手,秦楚之间的倾国之战。必然爆发。纳兰玉,你不敢!”

宁昭不知是残忍还是悲悯地望着他:“所以,知道了真相,你也只能嚼碎了咽在肚子里,不能吐出一个字,面对容若的时候,你只能陪他笑、陪他闹,不能告诉他,妻子已遭毒手。你不想负朋友吗?你早巳负了他。”

纳兰互全身颤抖。脸上惨无血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是否已后悔,问我真相?”宁昭凝视他,视线却穿过他,不知望向多么遥远的地方:“纳兰玉,你不可能顾得住所有人,你必须选择保护一些、割舍一些。在你选择保护秦国时,就已经注定没有资格再帮容若或安乐,或者……”

他语气一顿:“其它的朋友、兄弟。”

纳兰玉沉默良久。才语气软弱地问:“真的,只能舍弃安乐吗?”

“你可以骂我无情冷酷,但你不是我,你只想保护你身边重要的人,你可知道。想要保护一个国家和无数百姓的感觉?”宁昭站起来,徐步至窗前,目光遥遥望出去,神色怅怅:“你知道强邻在侧,日夜不宁,寝食不安。是什么滋味?秦国曾灭过许多国家,看着那些百姓成为奴隶,看着那些国君被关在囚笼中游街,望着那比邻的强国,一天天兴盛强大,看着萧逸那样的盖世奇才的种种作为,想象着有一天,我会被关在那样的囚笼中,我的子民会成为奴隶时,是什么心情?纳兰玉,你明白吗?”

宁昭的眼中,终于在没有人能够看到的时候,流露深沉的痛苦:“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半点仁义道德可讲。国家民族之间,不容良心。”

宁昭轻轻叹息:“如果天下只有秦楚二国,我一定会尽一切力量,与楚一战。可惜,尚有强燕利魏,周宋二国,亦非弱者。秦国本无必胜大楚的实力,若真与楚拼力一战,只怕两败俱伤,白白便宜其它诸强。我又势不能坐视楚国日渐强大,不得不用尽一切办法,给萧逸添点乱。原本,将安乐许婚于楚,只是想给楚国更多的变量,我并无太多胜算。后来魏国人掳走容若,我将计就计,从中渔利,半路把容若夺至我手。容若能和我合作,让我打起助楚王除奸的旗号来行事,在大义名分之下必可占尽上风。就算他不与我合作,我也能乘此机会,让容若与安乐之间,结下斩不断的缘份,再说有楚王在手,总能从萧逸手上,挣来些莫大便宜。”

宁昭冷漠淡定地分析,不加丝毫隐瞒。

他相信纳兰玉,即使他还有着不合时宜的天真与执着,但在国家民族之前,纳兰玉也绝不敢走错一步、说错一句,到最后,他能做的选择,只能是亏负容芳,舍弃容若。

纳兰玉沉默地听着,一语不发。

等宁昭讲完,他黯然地行礼告退,只觉手足酸软,连站立似乎都成了一件至辛苦之事。

看着纳兰玉孤单的身影向同样黑暗的殿门外孤寂而去,宁昭忽然轻轻道:“纳兰玉……”

纳兰玉止步。

宁昭迟疑了一下,才道:“不要再想要保全所有人了,这是连神仙都做不到的事,何况你我,都不过是凡人。”

纳兰玉的声音软弱又飘渺:“皇上,其实你一直什么都知道,是吗?”

宁昭不语。

这是第一次,纳兰玉挑明了问他这个问题,而他,真的只能沉默。有太多太多的事,从来只能心照自知,却不允许用言语说出来。

纳兰玉轻轻叹息一声,出殿去了。

烛光下。他有些摇晃的身影,飘渺虚弱,如一缕游魂。

容若的手指轻轻松开,然后在下一刻,被另一只本已交握的手更用力地握住。

“容若。”安乐轻轻呼唤,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松开他在黑暗中的手。

容若轻轻说:“我好多了,妳不用守着我。”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已不开疯狂。

安乐轻轻笑说:“我原本。也没什么事。”

容若沉默了一会。轻轻道:“韵如。”

安乐一颤,无语。

容若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松开这孤寂中唯一的温暖。慢慢移动身体,远离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安乐,韵如得不到我的消息,会受不了的。”

安乐这一次,没有再反握他的手。

楚韵如这几日的焦急、忧虑,几次三番试图冲出去,而屡屡被挫后的痛苦,她都看在眼中。虽然她暂时安慰了楚韵如,答应尽力帮助容若。但是,没有她在旁边宽慰劝说,楚韵如一个人,关在宫殿里,得不到一丝消息,坐立不安之余,又会受多少煎熬苦楚。

她不可能一直安静地等待下去,一旦她的耐性用尽,她只能选择去闯去拼。然而,在这深深宫禁中。她的力量如此微簿,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只会让她自已受更重的伤害。

安乐为难的皱起眉,她不能抛下那在黑暗中孤独一个人的容若,虽然他现在已经安定下来了。但一开始他那几近崩溃的疯狂依然令安乐觉得惊心动魄。

她也不能扔下那被软禁在华丽宫殿中,心如火焚的楚韵如。几日相处,因着对同一个人的关切,让她们犹如姐妹般相依相靠,亲眼看她的血泪、她的悲伤,那刻骨柔情。令人深深动容。

在这华丽的宫殿中,纵贵为公主,她也一般无助,没有任何一个亲信能为她传递信息,没有任何一个下人,敢为她对抗至高的皇权。

她不似容若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不似楚韵如至少还有武功可以一拼。她如此弱小,如此无力,却坚持要在朋友危难之际,伸出她的手。

容若的声音有些无力,却有更多的坚决:“安乐,请妳,回韵如身边,告诉她,我很好,不用为我担心。”

安乐不答,她可以想象得出,回到楚韵如身边,楚韵如会流着泪祈求她,“安乐,请妳在容若身边,别让他孤单一人。”

她只得一个身子一双手,如此张惶失措,软弱无力。

安乐闭上眼,想阻止因为无力而溢出的泪水,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安乐,求求妳。”

容若那沙哑的声音,让安乐的心痛得颤抖起来。

她不敢舍容若而去,再给他一次悠长的黑暗、无尽的孤寂,她不敢弃楚韵如于不顾,任凭她在烈火的狱般的煎熬中受苦。

她留下,楚韵如会疯掉,她离去,容若会疯掉。

沉默了很久,安乐才慢慢地把自已的手从小门中缩回来,动作僵硬而迟疑。

随着她手臂的退出,更多的光芒从小门里射进黑暗中。

容若在黑暗里微弱的光明中,强要勉力一笑。在刚才,他几乎害怕得想要扑过去,留住那将会远去的温暖。他不得不用平生最大的意志,克制自己的疯狂。在这一刻,他担忧楚韵如,胜于他自己。

安乐缩回手,却没立刻站起来,而是把手贴在铁门上,默然良久,才轻轻道:“容若,不要着急,等着我,会有好消息的。”

容若努力发出一声笑:“好。”

他不知道这场折磨何时是尽头,他不知道秦王什么时候才会觉得满足,但是,有了这黑暗中的一线光明、孤寂中的一丝温暖,他将竭尽全力,坚持下去,对抗下去。

安乐站起身,向外走去。

管事太监过来想把那小门关上。

安乐厉声道:“住手!”

这声音太尖厉、太凶狠,把管事太监吓得一哆嗦,头也不敢抬,直接往地上跪去。

“皇上很快就会下旨放他出来,在这之前,不许关上小门,否则我杀了你。”素来饮仁慈良善而闻名宫禁的安乐,生平第一次对人发出凶狠的威胁。

看着伏地颤抖,只知点头的管事太监,她扭头快步而出,一边飞奔,一边让眼泪和着寒风飞落。那个对最卑下的宫人,也和颜相对的少女,巳变成恶形恶状狰狞的鬼怪了吗?为什么,她伤心悲凉,却绝不后悔。

容若靠坐在墙角,目不转晴地看着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把耳朵贴在墙上,细细地倾听她最后的话语、渐渐远去的脚步,以及其它人的呼吸声、低语声。

没有人会知道,对于一个长期被禁锢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中的人来说,一点点声音,会让人多么振奋、多么激动,会给人多少勇气。

安乐的脚步声,已远不可闻,他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态,因为全部心神都用来去追逐那脚步声,所以不再注意身体的伤痛、四肢百骸的呻吟。

到最后,他也不曾对她说过一声谢,这一切,已不是一个谢字可以回报,只是这一生,他都将永远忘不了那黑暗中十指交缠的温暖,疯狂时,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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