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嫣然梦断

董嫣然受容若所托,向卫孤辰提出挑战要求时,自己都觉整件事匪夷所思。

在听完董嫣然的来意之后,卫孤辰满脸错愕,惊异地望着董嫣然,看那神色,若不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是容若的脑子有毛病。他不得不加重语气问一句:“决斗?我和容若决斗?”

董嫣然也不觉心有戚戚,颇有同感地长叹一声:“是啊,决斗。”

“他要跟我决斗,以决定萧性德的归属?”卫孤辰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气还是笑。本来应该是一桩很严重的情敌决斗事件,可因为提出者是容若,却让人在气怒之外,最大的感觉,偏偏是好笑。

卫孤辰皱了皱眉头,然后道:“好!”

董嫣然又是一怔,这决斗之议儿戏得只能让人联想到一场笑话。容若向卫孤辰挑战,便若蚊子向大象挑战一般,有哪个大象会正经八百接受蚊子的约战?她原以为,以卫孤辰的骄傲自负,根本懒得理会容若的胡闹才是,没想到,他竟答应得这么干净俐落。

心念动处,忽然想到萧性德的女儿身份,心中这才释然。容若必是料定如此,方才约战的罢。只是,天知道这一场决斗结果会变成什么?

然而,心中纵然存疑,她却并没有想要阻碍的念头。她想要保护容若,却从无束缚容若之意,容若的念头,无论多么荒唐,也无论她如何不解,纵然她不赞成,但也一定尊重所以,她只略略沉默了一会,才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去把先生的回话转达给他便是。”

她从从容容告辞,转身走出厅堂。适时天高云淡,微风徐来,阳光灿烂温暖得不可思议。想到容若能从深深禁宫中脱身出来,想到只要大婚一过,也许容若就能返回故土,心I清忽然异常地轻松愉快起来。

她情不自禁抬起头,望着碧空长天,微微一笑。然后,在下一刻,腹痛如绞。

那样深,那样重,那样可怕的痛苦,水远只会在人最快乐时以无情之姿降临,让人在毫无防范时,被伤得身心皆碎。

董嫣然猛然按住忽然抽痛的肚子,脸色在一刹那间惨白若纸,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恐惧,以至于在如此风清日暖的时侯,她颤抖若瑟瑟寒风中的落叶。

不,不要,不要出事,不要在这时!

仿佛有无形的利刃在她腹中绞动,她慢慢弯下腰,无力地想用双手呵护体内柔弱的生命至少不要在此刻,不要在此地,不要在她付出那么多的艰辛,经历那么多的苦难,眼看着乌云散尽,眼看着阳光灿烂,眼看着她所保护的人,将要得回自由,眼看着她所关怀的人,已能得回生命,眼看着一切不幸都要过去时,不要在此刻……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顺着下体慢慢流淌,那么热那么热,足以烫伤女子水一般温柔的心她闭上眼,生平从未有过地软弱,不敢低头,不敢查看,不敢去想像发生了什么事!

不,请不要,请不要在她付出那么多期待,生出那么多疼惜,一遍遍怀想如何教导,一边边思虑如何照料,一次次为他伤心担忧,一回回为他彻夜不眠,一碗碗饮下苦涩药汁后,才要失去他。

她想要呼救,然而声音已破碎飘零。她想要挣扎,然而再无力挪动半步。

我的孩子……多少回隔着肌肤抚摸那渐渐成形的生命,想像他玉雪可爱的样子。多少次夜深人静,独对孤星冷月,细细思量着今后母子相依的点滴岁月要如何渡过方不枉此生。多少回独自一人,在这异国的长街之上,看旁人的夫妻亲朋,相聚而行,情不自禁,遥想着过不了多久,她的身边,也会有个天真可人的孩子,一声声叫着娘亲,于是,所有的悲哀、不幸、灾难、痛楚,都已不再重要。

所以,求求你,我的孩子,不要离去,不要在这时,不要在我眼看着幸福来临时离去。

她的眼泪滑落下来,惊慌无助如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呼唤,有什么强有力的臂膀将她护住?她张大眼,却看不清任何面孔,她张开嘴,却只得发出破碎的哀呼:“救救我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被凌空抱起,她感觉强劲的风声忽然随着急撩的身形而扑面袭来,而她的眼泪,就这样飘零于狂风之中。

是我的错,我明知道有了你,却还要千里奔波,连番血战,是我的错,我明知你是那样脆弱,却还整日劳心劳力禅精竭虑、我明知道你已经受了很大的伤害,却还仗着有药方,就整整十二日不眠不休。

是我的错,是我一点点毁掉了你的生机,是我慢慢地逼你入绝地,我的孩子,是我……

杀死了你!

董嫣然一生的泪水,仿佛已在这一刻流尽,一生的软弱,也只在这一盼流露于人前。

然而,劲风呼啸,女儿的泪水,抛洒风中,转瞬消失,无可寻觅。破碎的哀求,响于风中,转眼被吹得飘零四散,再无痕迹。

“萧性德。”

房门被砰然撞开,性德闻声转眸。以他的定力,也不觉微微一怔。他早料到董嫣然流产就是这几日间的事,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亲手布的陷阱,最后惨烈而悲凉的结局竟会直接出现在他的面前。

卫孤辰直接把董嫣然抱到他身前:“她怎么回事?”

性德一语不发,俯身探视。

一点神智犹存的董嫣然一把抓住性德的手,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颤声道:“救救我的孩子。”

曾经冰清玉洁,曾经一剑纵横,曾经洒脱从容,曾经看淡红尘,而今,却用如此卑微哀恳的语气,向人祈求。

看她凄凉神色,看她斑斑泪痕,连卫孤辰都不觉微微流露不忍之色。纵是铁石人儿,面对这绝代佳人的痛苦,多要伤怀起来。然而……性德的心,从来比铁石更坚。

他只略作探视,便轻轻伸手,抚在董嫣然额上,柔声说:“好了,很快就没事了,别担心……”

他的眼睛出奇地柔和,满溢温暖和关怀,静静与董嫣然直视。非常神奇地,在他温柔的抚慰声中,董嫣然慢慢松开了紧抓他的手,慢慢闭上了满是泪痕的眼,就这样陷入了沉沉睡梦中。

梦中,或许有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在她身边玩乐不休,梦中,或许有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不断地唤着娘亲,梦中,或许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梦中,或许有着她从来不敢想,不敢说,不能做出丝毫表示的许多期盼成真,所以,她静静地露出笑颜,神态异常安详而幸福。

卫孤辰冷冷望向性德:“武功全失,还能施出这样的惑心术的确难得。但以董嫣然的武功定力,若不是遭受巨大打击,心神散乱,倒也未必能让你如此轻松地制服。”

“我不是要制服她,只是希望她能安静休息一会儿,少受一点打击,不至于完全崩溃。”性德淡淡道。

卫孤辰凝视他的瞳孔倏然收缩:“她到底怎么了?”

“她流产了。”无波的语声里,无情无绪,听不出丝毫怜悯和不忍。

卫孤辰微微皱眉:“连你都不能助她保住孩子吗?”

性德淡淡抬眸:“我也许是神医,但从来不是神仙。”

卫孤辰静静低头,看看那曾经风华绝代,而今却柔弱如蒲柳的女子:“她下裳的血不多,应该还有救的。”

“你以为流产就一定会血崩吗?”性德平静得近乎残忍地说:“即使现在天下有名的神医皆聚于此,天下灵丹良药任你取用,也救不了那个孩子。”

“为什么?她不是一直在服用安胎药物吗?”

“一个怀孕的女子,连场恶战,既出入万军阵中,又与绝代高手时时斗得两败俱伤。不及疗伤,又要潜行数千里,身边没有一个同伴可商量,没有一个朋友可扶持,四周全是异国敌人,处处要小心,时时要谨慎,还要为别的人劳心劳力。纵是铁人,也要倒了,更何况还有整整十二天的不眠不休,焦虑忧愁,紧张恐慌,这世上,有什么安胎药可以抵得过这样的身体伤害?”

卫孤辰冷冷看进性德眼中:“那十二天,你一直和她在一起,你看到了一切,以你的医术、你的眼力,不可能没有料到会发生什么,可你,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是她要救纳兰玉,是她担心秦王派高手乘机狙击。她不是没料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选择守护,还是把希望赌在安胎药上。既然一切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又为什么要干扰。”性德微微皱眉,就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解释,有什么理由反唇相讥,以他的性情,应该对卫孤辰的质疑愤怒完完全全不理不睬才对,怎么会有这个时间,有这个心情,加以解释。“

然而,话既出口,他就不打算停止。他冷冷抬眼,世间最美丽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你要我对她说什么,告诉她不用救助纳兰玉,不用管我们三人的死活,只要保住她自己就行了。”

卫孤辰沉默无语,只是低头,深深看董嫣然睡梦中无邪的笑颜。

一切的灾难、痛苦,都来自那十二天。十二天,他救回了纳兰玉的性命,另一个生命却也因此被毁灭。十二天,他付出的只是几成功力,几分元气,而董嫣然失去的,却是整个生命,所有希望。

十二天,他不曾后悔过救回纳兰玉,却不能不痛恨抱憾。十二天,他不曾请求过董嫣然,却不得不承认,他欠了董嫣然。

一个没有出世的婴儿,何其轻微,又何其沉重,沉得比千千万万人的鲜血和尸体更加让人难以背负,沉得让他明白,也许这一生,他都还不清。

“你还要抱着她发呆到几时?”性德语气平淡:“流产的人也需要治疗打理。我开几副方子,替她调养身子,你找两个丫头、两个常给人接生有经验的稳婆,为她料理身体。

她现在的下身,要好好处理,不可再耽误。“

卫孤辰眉头一皱:“我这边一时半刻也不能马上找到稳婆,既是不能耽误,你来料理如何?”

性德微微地挑挑眉,感到十分的不解。他自己是不会介意男女大防的问题,但董嫣然毕竟不是鹰飞那种完全不管男女之分的庆人,她以后还要做人的。现在只是流产,又不是性命相关,非要立刻出手处理,卫孤辰何以提出这等荒唐的要求。

见到性德大不以为然的表情,卫孤辰也不由在心中无言地叹息一声,抱起董嫣然,转身出去了。

性德静静站在原处,直到卫孤辰的脚步声已完完全全遥不可闻,他才慢慢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是他翻手风云,覆手烟雨,布定局,设定谋,是他把那女子一步一步,推至如今悲凉境地。

他慢慢握紧五指。他是对的,他用的手段虽毒,终究还是在救那个面临悲凉命运而不自知的女子,他应当无愧,可是为什么,那女子的手握住他的手,那样无助地哀恳时,他不知道,那一盼颤抖的是谁的手,为什么,那女子悲凉的泪落在他的掌心,即使此时此刻,依然感觉得到灼人的温度。

轻轻推开门,可以看见床上柔弱的身影蜷在一起,如此固执地将身体抱做一团,似是在拒绝任何人在此时此刻的接近和安慰,又似还想无望的对抗整个世界,以保护明明已注定不可挽回的一切。

卫孤辰站在门前良久,一时竟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灾难已然降临,纵倾九州四海之力亦无可挽回。而他从来只懂得如何用武力去制造灾难,灾难的善后与安慰,素来不是他所长。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董嫣然才慢慢抬头,她的目光明明自他身上撩过,却又仿佛毫无所觉,淡漠麻木,不带半点情绪。

卫孤辰微微皱眉:“可要我通知容若?”

董嫣然微微一颤,自得知噩耗后,第一次脸上有了表情,她很慢很慢地摇头:“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应该知道。”卫孤辰拂然道。

董嫣然唇边努力扯出一个淡然的笑容:“有我一个人伤痛已然足够,无需再带累旁人。

“他不是旁人。”卫孤辰的声音中,隐隐有愤怒的波动。

董嫣然徐徐抬眸,静静看着卫孤辰:“你为萧性德做过的事,心里的苦,你会愿意一点一点地同他慢慢说清楚吗?”

卫孤辰极慢极慢地吸了一口气,手握紧剑柄又徐徐放开,这个女人,难道生来就是为了专门戳他的罩门戳他的痛处的吗?如果不是她现在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给她一剑。

“你是女子,你为他付出你的贞操相救,他却昏昏然总以为是和另一个女人颠鸳倒凤,你为他千里奔波时,他在哪里?你为他负伤应战时,他在哪里?你为他怀孕受苦时,他在哪里?而你一个人承受失子之痛时,他又在哪里?”

“但这一切从来不是他的要求,他没有要我做过任何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董嫣然平平抬眸看向卫孤辰隐含激愤的眼:“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若是不幸,也该我自己承担,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拉上他。”

她静静地笑笑,笑容中有几许悲凉,却也有几许骄傲:“我虽是女子,却也不肯受人怜卫孤辰沉默了,是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有着千万种不同,但骨子里的傲气都是相似的。受了再重的伤,只是若无其事遮掩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从来都不肯展示自己的不幸,以博取他人的怜悯,哪怕对方是心爱之人,也是一样。”

董嫣然却明眸沉静地望着他,淡淡地问:“你这样生他的气,到底是为我不平,还是另有原因呢?”

卫孤辰眼神微微一闪,心里叹了口气,再次确定,这个女人生来就是和自己过不去的。

董嫣然声音轻柔无力,语气却安稳坚定:“在容若看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但他对性德是不同的,性德是他最重要的人,他肯为性德死,肯为性德不顾一切危险跑到秦国,在他心中,有时侯,性德甚至比楚韵如和他更亲密。性德在他身旁,不会有委屈,也不会有和我相类的遭遇。”

卫孤辰的眼神渐渐冷森下去:“你想说什么?”

董嫣然仿佛感觉不到他语气中强抑的愤怒,慢慢转过头,看窗外无限阳光,语气怅然:“真心爱惜一个人,是为他着想,体谅他关心他不要让他为难,而不是束缚他,拘禁他,勉强他。”

卫孤辰冷笑:“你这话又何尝是为了性德说的,想不到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心情去为容若着想。”

董嫣然微笑,眼神遥遥锁住窗外在花间共舞的一双蝴蝶,轻轻地说:“若是你身遭大难,若是你面临天绝地灭之境,难道会不为性德做最后的设想吗?”

卫孤辰眼神一跳:“天绝地灭?你……”

董嫣然摇头:“你放心,我还不至软弱到要轻生,只是经此一变,万念俱灰,身心俱疲,暂时再也无力去顾及他了,我只想在我离开之前,最后为他尽点力,仅此而已。”

她抬头看他:“我没有力气与精神再强颜欢笑去见他,能否请你派人替我传个话,只说你接受他的挑战,而我还有些旧伤没有好,既然他暂时安全,我也可以放心去觅地疗伤,暂时不会再去见他了。”

卫孤辰沉默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尽管他的脸上仍有些不太情愿的表情。

董嫣然苍白的脸上,撩起一道淡淡的笑容,有些无力地说:“谢谢。”闭上眼,再也没有动。

卫孤辰又站了一会儿,知她此刻身体极之虚弱,便是应付自己也极费精神,思索了一会儿,便静静走出来了。

园中阳光明净,清风www.Qingfo.Cc徐来,他却在这一盼,千般思虑,皆上心头。

“若是你身遭大难,若是你面临天绝地灭之境,难道会不为性德做最后的设想吗?”

他微微鳌眉,仰头,看浩浩云天。或许真该把他放回去,知他安全,才能安心地以生死性命,奋身一刺,了了这段心愿。

原本轻柔的微风,忽的转大,把他的衣发吹得纷纷乱乱,犹如他此刻的心绪,然而顺着风声却有几句轻微的对话,传到耳边。

“这流产真是怪……”

“说的是,我干了一辈子,还没见到过这种……”

卫孤辰神色微微一凛,原处已失去了他的身影。

园门处有两个婆子正在低声谈话,耳旁却听得一个冷峻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她的流产有什么怪?”

两个婆子一起抬头,愕然看着忽然间就近在在咫尺的卫孤辰。刚才她们说话声音小得完全属于咬耳朵,这人怎么竟听得到?

卫孤辰眉峰冷冷,声音森寒:“说!

只有一个字,话语中的寒意却让人不由自主打个哆索,两个稳婆丝毫不敢隐瞒地连声说明。

“大爷,我们干的就是接生,几十年来,见过无数孕妇,流产的事,也经过很多,就没见过一个孕妇,没了孩子,却只流这么少一点血的。”

“我们见过因为意外,因为碰撞,因为走路,甚至因为睡觉时翻了个身而流掉孩子的女人,哪一个下身不是湿透了。只有她,出血非常少。”

“血虽然少,流得却十分干净,基本上不需要任何善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的病症,这真是从来没见过的。”

卫孤辰神色微微一动:“若是自然流产从不曾有过这种现象,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被人用药打下来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呢?”

“打胎是极危险的事,不但很伤身子,有时侯连性命都会搭上。”

“我们也算干了一辈子接生的活了,什么事没见过。很多没出阁的闺女做了丑事,或是丈夫长年不在家的妇人有了些不好启齿的事,多是要用这种药的,谁不是冒着性命危险痛死痛活。还有那大门大户妻多妾多的人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更多着呢,打胎,流产,莫名其妙没了孩子的事我们见得多了,哪一个掉胎的女子不是血流成河九死一生的。

用药打胎能把胎儿打得这么干净,又几乎完全不伤身,这是绝不可能的。“王婆无比肯定的断言。

李婆连连点头:“大爷别看我们是没见识的老太婆,真说到生孩子的事,怕是有名的大夫也未必有我们懂得多呢!”

卫孤辰心神稍松,原本不知不觉蹙起的眉峰渐渐平伏。

然而这时王婆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要真有人能把药用得这么好,这么有分寸,那他肯定就是天下第一神医了。”

卫孤辰心间猛然一凛,只觉得身上倏得发起寒来,声音却沉了下去:“她刚刚失了孩子,正值悲伤,这些闲言闲语,不要再说一个字,免得让她听见更加难过。你们好好服侍,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两个婆子莫名得只觉全身如浸冰水,惨白着脸只敢猛点头:“是是是,大爷,我们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等了半天,没听到动静,只觉身上寒气稍减,二人一起抬头,却已不见卫孤辰的身影了再次拍开性德的房门,这一次卫孤辰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望着性德,空气中却似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性德竟也难得地主动开口:“有什么事?”

卫孤辰依然只是凝望他,沉默了很久才道:“以你的医术,为什么不在事前帮她,为什么不提醒她,为什么不至少替她开几个可以让胎儿稍为安全的药方?”

性德眼神微动,却不说话,他从来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除了对容若,他几乎从不主动帮助别人,卫孤辰也从没有指望过他是大善人,这一次的责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卫孤辰依然只是静静望着他,只是眸子深处,渐渐涌起一种深深的沉痛与无奈:“萧性德,你可以恨我,暗中对付我,策谋利用我,但是,永远不要做出会让我看不起你的事来。”

本来万变不惊的性德此时神色也是微震,隐约已意识到卫孤辰对他起疑,眼中异芒闪动,无数种可能尽在心中。自董嫣然怀孕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一切的因果都在转盼间被他加以运算分析,唯一的破绽,或者仅仅是他还不够心狠。真奇怪,明明是没有心的人工智慧体,却还会有心软的感觉,那药不敢下重,唯恐伤了董嫣然的身体。有经验的稳婆或许会觉得奇怪,但就算如此,卫孤辰也没有可能怀疑到他。

他不自觉地微微鳌起眉峰,以他和容若的关系,就算不对董嫣然伸出援手,也没有理由要暗算她,他没有打掉董嫣然胎儿的动机,卫孤辰的怀疑到底从何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主上,主上……”大呼小叫着扑进来的赵承风,打破了二人之间奇异的僵持:“董姑娘不见了。”

卫孤辰眼神一厉:“怎么回事?”

“主上探望过董姑娘之后,王婆和李婆进去服侍,见董姑娘不在床上,只在桌上看到一封信。”他一边说一边双手把信奉上。

卫孤辰接过,信手展开一看,眼中隐有怒色:“不知死活的女人,这种情况,还敢说一声多谢照顾就跑了。”

“一般人流产的确要好生调养,经不得风吹,受不得劳累。她这一次虽失了孩子,流血却极少,不曾伤及身体,我开的几副药又能固本强身,经过这一夜的休息,她的确可以像平时一样自由行动,再加上她武功高强,倒也不是很危险。”性德静静做出说明。

卫孤辰只是不以为然地看他一眼,董嫣然纵然武功盖世也无用,她伤的是心不是身,一个刚刚失去骨肉,伤心欲绝的女人,孤零零行在这异国他乡,举目无亲,努力地想要隐藏起她所有的悲凉不幸,不让任何人看到,不受任何人怜惜,谁也不能确定,她是否可以真正安全。

他略一思索,便迅速道:“把庄里训练得最好的狗找来,嗅着气味去找一找,查到了她的行踪,不用去拦,你也拦不住,看她有了落脚之处,就来回报我。”

赵承风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董嫣然独自行走在秦国京都的长街上,堂堂大秦国都沉默如深深的暗夜,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却也是一天一地的寂寞。

微笑的行人擦肩而过,两旁的店铺笑闹招呼声不绝。而这一切,与她都没有关系。

大德门,崇安门,水定门,她无声无息地走过。天门桥,张家铺,宏子胡同,她安静沉默地行过。

她如同一个白日里现身的幽灵,从灿烂阳光中清清冷冷地行过,从无限热闹中寂寂寞寞地走过,慢慢行出城门,慢慢漫步出官道,慢慢置身于无人的荒郊,从骄阳当空,直至月升中天。

她慢慢在一片荒草孤丘中坐下,仰头看如斯寂寞的月色,向空中伸出手,什么也没有,慢慢地握紧五指,依然什么也没有。天大地大,却没有任何东西,是她可以握住的。

花红草绿已是春,为什么夜间尚有如许刺骨寒意,她只是静静地枯坐着,任风露打湿她的衣襟。

小产后的身体,可经得这等寒气,这等潮湿,已不是她所能挂怀性心的了。她只是抬头望月,看月色如许清亮,夜空中漫天的星辰,仿佛已近在眼前。

她探手,拨剑,飞撩,轻旋,无数清悦的脆响之后,满天的星光全都聚在了她的剑锋之上,随着她素手微动,星飞电掣,以比来势更加迅猛,更加快捷,更加不可思议的角度,迅速消失在石后,树下,坡底,甚至土中,惨叫和闷哼都非常短促,短促到仿佛刚刚意识到灾难和痛楚,就彻底失去了发出声音的力气。

她在那四射飞散的星光中飞跃,衣袂翩然若仙,剑势轻悠悠划出,仿似浑不着力,裂帛声中,半空似乎有什么倏然裂开,然而除了虚空里反映剑芒与月华的一道异样的亮光,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身形不停,剑势不顿,信手扬开,已然堪堪格住半空中袭来的一把长约四尺通体漆黑的长刀。

她的剑势素来轻灵微妙,稍沾即走,然而刀剑一交,董嫣然便觉剑势一滞,竟被长刀上诡异的内力吸住,再也施展不开。一股阴冷的内气顺着刀身,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攻了过来。

同一时间,劲风疾响,直指背心。

董嫣然不必回头,已可从破空的风声中判断出袭来兵刃的种类大小形状,以及狙击者的功力深浅。右手执剑,潜运功力,真气和缓包容,一点点把阴冷之意驱尽,左手从容自腰间取下剑鞘,头也不回,随手一格,硬生生格住自后而来的一把红若火焰,妖异得夺人眼目的长剑。而如火如炙,如焚如烤的诡异内劲,也如潮水一般自身后袭来。

董嫣然刚刚小产,本来身体就虚弱,何况自飞雪关以来,她受的伤从来没有完全好过,又连续奔波,劳累疲惫,这种完完全全,绝无花巧的内力比拚对她来说最是伤身。

最可怕的不是她同时应付两个人的内力攻击,而在于这两种力量,正好一寒一热,一阴一阳,完全相反,却又同时交击,令人如处水深火热之中。

董嫣然右半边身子在转瞬间仿佛一片僵木,衣襟上的寒露都顷刻间结做霜雪,恍若处身于冰层之中,左半边身子却汗若雨下,腾腾冒着热气,犹似被烈火炙烤一般。

这真是一半是火焰一半是寒冰,两种完全相反的内力在那无比柔弱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步步进逼,换了旁的人,不是受不了这样的冷热交煎,惨呼倒地,便是极力反抗后,走火入魔,百脉皆废了。

董嫣然却只是淡淡微笑起来,清柔明净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眼前这身高七尺,苍髯白发,却凛然生威的老者,再微微转首,目光轻轻扫过那瘦小枯干,阴眉厉目,红发红瞳的老妇,从容道:“想不到三十年前,名动天下,受五国通缉,被八个国家武林人士联手追杀的阴阳双绝,如今竟已为秦王效力了。”

短短的四十九个字,她刚开始说时,还时断时续,时而声音微颤,时而牙关轻叩,然而说到后来,语音流畅从容,轻松自然。

初时阴矍阳婆都觉得内力已尽情攻入这女子体内,信心满满的就等待着这个柔弱女流,像以往无数敌人那样,被两种交煎的内力催逼得痛不欲生,放弃反抗。

然而,随着她的语气渐渐从容淡定,阴矍只觉有什么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逼得他的寒气步步后退。阳婆却觉千万缕森寒化作游丝,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轻易地穿过炙气的屏障,生生扎入她的体内去。

两人都是大惊失色,阴矍猛的厉声暴喝:“还不动手!”

声音未落,草丛下,小丘后,疾跃起十道身影,两刀两剑两把枪,刀若雷电,剑似惊鸿,枪胜疾风,已在眼前。刀劈天灵,剑扎前心,枪取咽喉,招招式式,都是勾魂夺命。

剩下四个人,分四方站立,隐成围绕之势,戴好鹿皮手套的手全部探入囊中,人人面无表情,只待伺机偷袭。

董嫣然的一剑一鞘都被异力粘住,若要躲避还击,就必须松手弃开兵刃,否则就被这阴阳双绝困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刀刀剑剑暗青子逼到眼前。

值此险境,她却只淡然一笑,双手一前一后,持着剑和鞘依旧拒敌,人却轻轻巧巧,在原地翻了起来。

轻巧的裙据在月色下,翻滚出无以伦比的美丽弧度,藉着双手的力量支援,她的双脚完全不需落地。而美丽的衣裙又把她脚上的变化完全遮掩,叫人看不清虚实,寻不到空档电光石火间,寒光中,裙据如舞,她只是双手各撑前后,轻轻巧巧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如此短的时间,如此小的方寸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得清那裙下纤足的动静,能看到的只是,当她再次立足于地时,持剑者仆倒于地,再无动静,使刀者踉跄后退,颓然倒下,执枪者竟生生被震飞于空,鲜血狂喷后如落叶般飘零于地。倒下的六个人,再也没有声息,再也没有动静。

只是转瞬间,逼过来的六个人就全都败退,生死不知,阴阳双绝面无人色,而四周四人再也顾不得会否伤及阴阳双绝,无数的飞刀小剑寒芒冷丝铁疾黎已漫空而来。

董嫣然忽的发出一声长笑,悠然一转。她这一转间,带动得阴阳双绝竟身不由己陪着她一起转动。转速奇快,竟如凭空生出一道旋风来,飞旋的气劲把所有疾袭而来的寒光全都反震出去。

待得风止人息,这一片旷野,除了董嫣然和阴阳双绝,再没有第四个站立着的人了。

而阴阳双绝能够站立的时间也不多了,刚开始是他们以阴柔内力吸住董嫣然的兵刃,而现在是他们连人带兵刃被董嫣然吸住,想撒手后退都根本做不到,只能用尽全力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寒热气流,眼睁睁感觉着自身的力量一点点衰弱下去。

阴矍脸色赤红,呼味味喘出来的气都带着可怕的热力,阳婆面色清白,眉毛头发都已笼罩了一层轻霜,整个人在瑟瑟发抖。

然而两个人的眼睛,还是直直地瞪着董嫣然,眼神里充满着惊恐和震怖,以至于阳婆瑟缩时,让人不能分辨,她的颤抖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是谁先一步喃喃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是谁后一步接着无意识地吃语:“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看着他们的目光慢慢散乱,董嫣然知道他们的意志已被击溃,平静地松开手,看着两个曾经掀起无数风云的魔头,像失去了骨头支援一般,软倒在地,只能喘息。

她凝眸深注,止水清瞳已运到最高处,声音轻柔如梦:“你们是怎么找到我跟上我的?”

阴矍无意识地抬头,魂不守舍道:“我们一直守在逆党的园子附近,用各种身份掩饰,每天接收内应的情报,今日收到消息,知道有个刚刚小产的楚国高手从园子里出来,让我们去捉来。我们一路偷偷跟踪她,虽然知道她刚刚流产,也不敢托大,先是让十几个精干弟子用隐形匿踪之法暗中潜近,伺机以暗器攻击,却被她转瞬间出手除去。后是用在暗夜里,几乎看不到的透明丝网捕捉,也被她一剑破开。我们夫妇同时出手偷袭,让她架住,我们全力牵制她的行动,让其他人明刀暗箭一起攻击,谁知道,谁知道……”

他的声音纷纷乱乱,再不平稳。

阳婆在旁喃喃道:“这不可能,一个刚流产过的女人,应该元气大伤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强,这么可怕,这还是人吗?”

董嫣然却只微微皱眉问:“你们的内应是什么人?”

“不知道,每次都是由不同打扮的人,看似随意地在我们面前留下消息,很多时侯,我们要在事后得到通知,才知道消息是什么时侯留的,又是以什么形式留下来的。”

“你们回去,装做无事一般,等对方下一次留消息,能否把人找出来?”

“不行,我们的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们两个,传信的人远远一看,就会知道出事了,他熟悉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份面貌,瞒不过的。”

阴阳双绝犹自面无表情,眼睛发直地说话,董嫣然已是秀眉深皱,忽的心有所感,抬眸转身,却见月色下,牵着两只大狗的赵承风正瞪大眼望过来。

“你来得正好,这里一地尸体,你能否请你们的人帮忙处理一下?”董嫣然平静地说。

赵承风怔怔望着董嫣然,一语不发,一句不接,只是颤抖着伸手,指着董嫣然的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董嫣然有些讶然地把自己上下打量一下,不觉有什么不对,顺手一抚长发,忽的一怔,把一缕垂到胸前的发丝捧起,曾经青丝如黛,因何转瞬之间,竟已化作霜雪。

看着掌中这缕缕白发,董嫣然也只略略震动了一下,忽然恍悟过来,刚才阴阳双绝看着她时,那无比震怖而惊恐的眼神,不止是害怕和畏惧,也是因为,他们正亲眼看着她,如丝绸般轻柔,如飞烟般飘逸的黑发,就这样,一寸一寸,化做银白。

她轻轻放手,淡淡微笑:“不妨事,大概是与他们内力比拚时,被他们的阴毒内力所伤,也许休养个几天就好了。”

赵承风只是静静看着董嫣然,他说不出话,他无力说话。他对武功见识不算高明,可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这绮年玉貌的绝美女子,从此再也得不回那梦一般柔美的黑发了。

这绝色人儿在月下微笑,笑容沉静而轻柔,可为什么,他却只感觉这笑颜,比悲凉的哭泣更加让人心中悲拗,为什么不哭泣,为什么不流泪,为什么不哀伤,为什么不怨愤!

明明并无深交,明明绝无情义,可是,看这样一个女子如此温柔的笑容,看这样一个纤柔的身影立在月下,雪一样的长发,轻轻飘飞起来,却让人有一种椎心的痛,只觉得,如果可能,定要为她做些什么,哪怕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他却被董嫣然的笑容慑住了,那样美丽而悲伤的笑颜啊,叫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个男人是谁?可是负心薄情,可是无情无义?为何让你独对这么多艰险苦难,为何令你独当这么多椎心痛楚?是什么人可以丧尽天良,如此伤害一个这般美好的女子?

她说她因伤身而白了少年头,可是他知道,那如黛青丝化霜雪,从来都只为伤心。

而他,依然只能这样怔怔凝望她,发不得一声,动不得一指。

董嫣然微笑说:“是你主人让你来找我的吧!请转告他不必为我担心,你看看……”她目光向四下一扫:“除非是他亲自出手,否则这世上,能让我吃亏的人,实在不多。”

赵承风仍然只是默然凝望她。

“我会好好安顿我自己,绝不会短见轻生,你们都可放心。这里一些人,都是秦王收罗的高手,其他人我都或废或杀,这两人也被我毁了经脉,又受我术法所侵,以后虽不死,也已疯了,构不成威胁。只是你们之中有秦王的内奸,请转告你们主人,千万小心。”

该说的话已然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而去。

赵承风上前一步,想要跟上,却又明明觉得,这女子转身的背影如此孤绝,分明传达着一种疏离之意。像这样的绝世人物,纵是受伤至极,也只愿独自疗伤,不屑于看世人的同情和怜悯吧!

然而,不知为什么,一股冲动上涌,他大声喊起来:“董姑娘,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董嫣然脚步一顿,却不回头:“如果可以,请尽量体谅你的主上,他其实面冷心热,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赵承风一怔,董嫣然却已举步远去。

月色下,她的身影如许伶仃,飘然的裙裾随风而舞,让人误以为那身子轻柔瘦弱到了极处。夜风突然劲急起来,吹得她长发飘散开来,天地间,忽的一片银白,如一场寒冬降下的霜雪。

她轻柔的身姿,步过一裸大树,不知是否夜风劲急,不知是否树亦情伤,随着那枝儿轻颤,一朵小花,翩然随风而落,落在她的发上,又滑落肩头,最后轻无声息地落在她平摊开的手掌上。

夜风轻轻柔柔,将她的一声叹息,遥遥吹拂而来:“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

刹那之间,赵承风悲痛得几乎想要仰天长啸。这花一样的青春年华,还不曾绽放,就已在这寒冷的月色中,消逝而尽了。明明如此的美丽,明明如此的年少,明明还应该有许多可以在阳光中做的事,在微风里说的话,但是,这样一个女子,就如此在他眼前,一点一点苍老憔悴了。

他知道这个女子出奇地坚强,虽然在下体流血时,曾抓着主上的衣袖,一声声哀哭求救,然而当她知道骨肉已然消逝而去后,就再没有流一滴泪,再没有痛哭一声。或许在以后的无数岁月中,无论她再遭遇什么,都已不会再流一滴眼泪,再发出一声哭泣,只是从此之后,她也不会再有发自真心的笑容了吧!

他静静看着那女子的身影,就这样步过草地,穿过荒丘,行过小径,渐行渐远渐无踪。

最后的一刻,他只记得那女子身后的长发,雪一般在夜风中飘散开来。如许天地,如许寒夜,如许星辰,这人生,真是寂寞如霜雪。

下期预告

皇陵之夜,惊天一刺,惊世一谋,惊魂一见,惊痛一掌,惊心一役,所有人的心机谋划,都在那一刻,全部施展,没有人知道,最后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安乐的惊痛莫名,生死难卜,秦国的惊天大变,举国改制,孤辰的冷心独行,迢迢前路。所有的事件背后,似乎都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而离秦京遥遥千万里外的容若,正微笑着奔向他的故国。

秦国烽烟的最后结局,没有真正的赢家,却也没有谁输得太惨,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每个人又都注定,必然要放弃一些生命中无法替代的。

秦国的浩浩烽烟,终于渐渐平息,而楚国上下,正举国欢腾,准备着迎接他们远行而归的君王。

第一章 满城混乱第一章 宠臣第八章 故人再会第七章 裙钗之战第八章 奇术破阵第四章 苏氏侠舞第八章 剑气纵横第七章 皇陵守孝第十章 肝胆相照第六章 庆国来客第九章 咏絮侠舞第三章 千钧一发第八章 朦胧情误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四章 生死之间第一章 万能靠山后记第七章 日月之秘第六章 且论强秦第八章 知己难寻第五章 洞房之变第二章 各逞心机第一章 满城混乱对文章的评论第七章 三日之诺第六章 兄弟之间第四章 夫妻重会第六章 男女之疑第二章 不变之诺第四章 漫漫长途第五章 月下飞仙第三章 谢府之难第二章 伤心旧景第七章 庆楚建交第二章 孤辰孤心第六章 神奇婚约第七章 笑陷敌城第五章 巧破机关第四章 漫漫长途第四章 天下一掷第九章 意外惊变第六章 新人上任第七章 苦命皇帝第一章 月落雁京第六章 异变再起第五章 君臣之间第九章 再见周茹第三章 一语感人第九章 众人臣服有关苏良赵仪的争论第三章 神医疗病第十章 再起惊变第五章 君臣之间第五章 母子隔心第十章 惊世之剑第五章 千里返京第五章 古怪帝王第一章 悠悠秦史第十章 肝胆相照第八章 少帝美侍第九章 三刺之约第八章 怀思之堂第四章 夫妻重会第十章 处处危机第六章 街头救美第三章 佳人寻衅渐行渐远渐无书第三章 苦肉之计第七章 月夜庆功第六章 计防偷窥第九章 俘虏之苦第二章 秦国改制第四章 战场惊变第五章 月下飞仙第七章 神医奇方人物介绍第六章 及时行乐第二章 所谓决斗第三章 一语感人第三章 月影湖中第七章 三日之诺第九章 奇特婚事第一章 破阵之计第一章 故人相送第四章 谁是谁非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五章 抱打不平第八章 少帝美侍第七章 神医奇方第一章 月落雁京人物介绍第十章 千金一诺第五章 死而复生第七章 花月良宵第七章 裙钗之战第一章 帝后之会第八章 名利富贵第七章 连场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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