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毕离开家的时候也没见过李泽叔叔,时隔已久,李泽叔叔已经略显年轻了。
胡子被刮的干干净净,一脸年轻的轮廓,英姿煞爽。杨毕见了李泽的第一眼便无从开口,头低的死死的。
他母亲出来拉住杨毕,孩子,你回来了啊?快点来我怀抱。他母亲面容红润的微笑着对杨毕说。
杨毕见母亲期待的表情,既紧张又惊喜,他转过头,对着李泽微笑,露出洁白的几颗牙齿。随后他终于喊出一句话,爸。
李泽愣住了,然后又无所顾及的笑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不被原谅的仇恨,我认为这完全可以化解,事过境迁,感情时好时坏,终会回到最初的模样。
杨毕放下行李,去了洗手间,只见镜子里的自己,成熟,稳重,一念之间就长大了。杨毕来到自己的房间,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发现了那把吉他,吉他是古黄色的,和弦上有一根红绳。
他走过去,用手抚摸了那把吉他,一层灰,沾在了手上,他握住提了起来,儿时的记忆瞬间压过来,铺天盖地。让杨毕紧张的情绪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六岁那年,杨毕弹过的那把吉他,父亲的离开让母亲茶不思,饭不响,最令他难过的就是每天见不到杨毕学习的影子。
一天中午,天气正好,他母亲出来晾衣服,正巧看到了李泽路过,从阳台上往下看那个背影是无论如何都认不错的样子。这时候杨毕在家正做作业,他母亲就急匆匆的跑来,对杨毕说,孩子,妈妈问你个事情,你喜欢什么?
杨毕还小,尚且不太懂事,抬起头来就看着妈妈,然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年龄阶段如果有了这种行为,实在是不正常。
思考了一会,他终于放下铅笔,对着妈妈说,我想将来能陪在一个只写写字,种种花,喝喝茶的人身边。
他母亲一听,顿时怒了,大发雷霆,劈呖啪啦的骂了他一顿,你要学国画,你要学吉他,这是命令,听清楚了没?
她母亲说完这些的时候面红耳赤。
杨毕终究以绝望的姿态看着母亲,什么也不说。
而就是这把吉他,母亲买来了它,杨毕的拒绝去学,还被母亲打了一个耳光。儿时的记忆像一道闪电,啪的一道光击开了所有的回忆,全部浮出来,全部出现。
李泽这时候走过来了,他端着水果盘,对杨毕说,我做的新鲜水果,吃点吧。
随后两个人沉默。
杨毕终于感觉尴尬,他接过果盘,对李泽说,哦好的,谢谢了呵呵。他就笑,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去讲什么。
李泽像一个哥们儿一样靠近,杨毕却像一个仇人一样远离。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还是融不一块儿去,这父子俩一个像一碗水,一个像一滴油儿,无论油在水里怎么用力,始终融不一块去。
李泽伸手抓起那把吉他,愣了一会儿,又说,这是把好木吉他。
杨毕答,是把好木吉他,不错。
没想到你妈妈这么细心,还留着。李泽发自内心的笑容,竟然使杨毕恶心。
什么…哦,你说这把吉他啊,你喜欢?杨毕回答。
是你妈妈喜欢,小时候喜欢玩,我送给她的。李泽不觉得脸红,又跟随着这种氛围拨弄了起来。如此优美的旋律声声入耳,那把吉他的音质还是不错的。
你这是?父亲的音乐响起来了,杨毕看着李泽拉住和弦,继续弹。瞬间面红耳赤起来,又愤怒对李泽说,你弹这首歌做什么?刺激人的伤疤?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怕失去,只有彻底失去了才会明白瞬间的失去不算什么,或者当所有都失去的时候,你才明白瞬间的失去是值得的。
杨毕瞥了他一眼,迅速的下了楼。
李泽放下吉他,说,出来吧。这时候隔壁的房间里杨毕的妈妈终于出来了,她叹息。
李泽说,看见了吗?你的好儿子,他不听我的,造反?
这口气就像师资发吼,这面色就像庐山一角,面目全非了。
李泽,杨毕的母亲撒矫道,我让他听你的就是了,干嘛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你倒是惯他,你看他整天家也不回,在外面一呆就是好几年,现在终于回来了,还爱理不理的,让你不生气吗?到底不是亲生的!李泽真实怒了,将旁边的一个桌子一脚踢过去。
这一幕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那时候杨毕的母亲张宁还不认识杨毕的父亲杨威,张宁还在和李泽谈恋爱,两个人那可是天衣无缝,郎才女貌啊。
张宁喜欢拉着李泽的手在春天来临之即跑去镇上不远处的一条小河旁边,那里有翠绿的青柳,那河上还有会游泳的鸭子。两个人就经常来这个温暖又诗情画意的地方,张宁依偎在李泽肩膀上,轻言慢语的说,李泽,以后我们俩结婚了,就要带着我们的孩子还来这个地方,好不好?
好的啊,慢说怎样就怎样。李泽捏一捏她的鼻子,亲吻她的额头。
那到时候,如果是个男孩,你就教给她弹吉他好不好?张宁说。那如果是个女孩呢?李泽含住她的唇。
两个人相拥而吻。
谁能知道一切的一切,每个人都不是神仙,预测未来的发生还很难说。况且未来还没有发生,更不用说什么其他的事了。
你这是做什么?李泽对张宁苦苦哀求!
张宁甩开他的手臂,满脸泪水,说,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不爱你,懂不懂?
李泽不听,继续拉住张宁的手,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然后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爸爸让你嫁给那个画国画的?是不是?李泽的血管涨起来,眼睛睁的圆大。
是!是!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关你屁事。张宁挣脱开他的手,泪水肆无忌惮。
李泽看着张宁的眼睛,手捏住她的肩膀,直直的盯着她看,哈哈哈你说实话,你不爱他!
张宁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亦没有看她,她松开手,就走了头也没有回,一步一步的行走,风声入耳,眼泪哗啦哗啦的下落。
真的心疼,相爱的人不能够在一起,不相爱的人意外的走在一起。这是命,是宿命。哈哈哈哈。
年底,腊月刚出头,张宁家挂满了彩灯,一排名贵的车停在路边,结婚了。
她父亲让她嫁给一个在镇上很有名气的画家,杨威。
结婚那天,婚礼操办的兴师动众,有闲人路过都羡慕的说句,哎呀多配啊,郎才女貌。
可是两个人却心知肚明。张宁和杨威相处了六个月,张宁怀孕了,挺着大肚子去找杨威,她说,我想知道我们两个人的想法与发展。
杨威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墙壁上的画,认真的说,我想流浪,你会不会陪我?
国画对于你就这么重要吗?你宁愿舍弃爱情亲情去追求那个虚无缥缈的梦想吗?张宁略显不服气。
有些事你不懂,你不接触艺术,怎么会懂得里面的悬机与奥妙。杨威看着张宁,两个人都沉默了。
孩子终于还是出生了,杨威终于有了儿子,当上了父亲,杨威对张宁说,孩子总得有个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张宁没有开口,而是让杨威选择,杨威拉住张宁的手,他说,叫杨毕吧。
为什么?
因为,“毕”拆开是一个“比”,一个“十”,这就代表一个长久的婚姻,需要比十更久远。
这下子张宁算是乐了,很从容的笑了,好的,你说叫杨毕就叫杨毕。
杨毕经常忙碌画上的生意,没事就去跟着老前辈去学画,探讨一下经验,而且对于两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内心,杨毕对张宁很放心。
那天他实在很累了,头昏目眩的回到家,此时都已经九点了,咚咚咚的敲门,良久无人开,他一气之下垛开门,当时的情景令他坠入深渊,怎么?张宁!
那个男人迅速从张宁身上爬起来,看到有杨威来了,迅速套上衣服,面色铁青。杨威随手拿起菜刀就要坎死他。张宁苦苦哀求,甚至跪在了地上,又是一脸的眼泪。
杨威不吃那一套,抓住那个男人,正面一看,竟然是李泽。杨威一怒之下坎他一刀,没坎着,张宁抱住杨威,苦苦哀求,杨威求求你,原谅我,放过他。
杨威看着他,然后说,你才知道这是错误的?你走吧,说完他眼睁睁的看着李泽落荒而逃。
终于小屋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张宁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犯错误的孩子一样。
杨威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继续抽烟,继续沉默。
破碎的婚姻,谁来拯救呢,可又有谁知道相处年月以深的妻子竟然会背判,竟然会背判!
杨威头痛欲裂,仍然不想说任何话,依旧是继续抽烟。
终于。
沉寂如死的房间里被一句话打破,张宁很开心的看着杨毕,流泪说,对不起对不起。
杨威被这个场景打动了,一如既往的搂住她的身子,亲吻她的额头,对她说,我爱你,忘记他好吗?
这时候的张宁哭的甚是凄惨,他将小杨毕抱在怀里,说,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他。
杨威没有说话,而是,很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哄他入睡,给他唱歌听。好一个正值的父亲,厚实,宽敞,大度。张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她看着自己的样子,面容枯黄。难道要忘记自己的爱人吗?嫁给你并非我所愿意,全是父亲他老人家的策划,我的所爱并非你,而你,更不应该答应父亲,郎才女貌全是骗人的,不爱的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怎么样它都是不爱的,就算日久生情,那也是爱久见人心。
杨毕还小,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继续走下去吧,无论怎么样,还是挺喜欢这样的自己,守住爱人的心,经久不变。
平淡的日子终究都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就这样,相处了几年光阴,到底还是过下去了,凑合着过吧。
不料,杨威来到张宁的房间,私自谈论一些事情,对张宁说,你看这孩子,他本来就小,你应该爱他,我想好了,这么多年我待你不薄,我想去做点有意义的事,不是我不愿意不照顾这个家,没有爱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艺术对于我来说,确实比我的命都重要,你能听懂吗?
张宁叹息,说,你有你的追求,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到的,只是早晚而已,我想让你清楚,孩子不能吃苦,去那里跟着你风吹日晒,我不舍得,你答应我,自己好好的。张宁这一次,终于没有流泪。
杨威下午就去办了离婚手续,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提,就这样好不好?就这样好好的,我会把孩子带大。张宁微红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
杨威终于还是走了,最后给了张宁一个吻,说,好好的,去爱。
这个去爱,指的就是李泽,去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