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过了多久,或许过了几千年,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下来。
门一打开,伊然就上前看着病床上的人,急切的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眼前的人,摇摇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能醒过来,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
顿时,伊然双腿一软,成晟赶忙扶住了她。
病房里,伊然一直静静的流着泪看着眼前将要被死神带走的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什么滋味。
成晟依然寸步不离,默不做声。
突然伊然感觉有人扯着自己的衣袖,低头一看,轻扯自己袖子的是云忠的手,虽然力道很轻,但可以看得出他已经尽力了。
“云叔叔,你醒了!”伊然擦了擦脸上了泪水,想看清床上的人。
“我去叫医生!”成晟的话音刚落就传来了关门声。
“云叔叔,你一定要坚持,不要放弃!”伊然握着云忠的手沙哑的说:“不是说好了,我还要给您过六十大寿,给您包饺子,等您老了,我还要孝敬您呢!”
“呜~~”虚弱的声音从氧气罩中传出。
“云叔叔,你要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伊然赶忙上前取下氧气罩。
“……然~~……”微弱的声音几不可闻,云忠努力抬起的手伸向脖子。
“你要拿什么?云叔叔,我帮你拿!”伊然看到云忠脖子上带着的那枚结婚戒指。她认识这个戒指,对云叔叔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从不离身。她经常看到云叔叔总是望着戒指失神的想念着云何的妈妈。
伊然赶忙摘下那个戒指,想放到云忠的手里。云忠却始终伸直手指,像是拒绝拿在手里。
“呃~~”云忠的手指缓缓的指着伊然。伊然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云忠又指了指伊然手中的戒指。
这下伊然明白了他是要把戒指给她,可是又不明白为什么给她。是为了云何吗?这么重要的戒指,是不是……给云叔叔儿媳妇的……
“云叔叔,这个戒指我不能要。”伊然难过的表情里夹杂着哀伤。她和云何已经分手了,未来,他们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呃~`”云忠仍是执意要把戒指交给伊然。
“我们分手了。”伊然无奈的说出真相。
“呃~~呃~~爸~~呃~`”云忠努力说着,剧烈的呼吸断断续续,几乎所有的字都粘在一起,只能听清几个字,但伊然还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不要说了!云叔叔,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分手和您没有关系。”伊然急急的说着。
“呃~~不起~~爸~~”云忠仍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着,伊然只顾盯着他的口型,没有注意到云忠的手指仍然指着戒指。
“我从没有恨过您,云叔叔,我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我知道您是个好人。”伊然边说边擦拭着眼中遮挡视线的泪水。
“呃~~呃~~~”病床上的人一阵抽搐后,便吞下最后一口气息,嘴角带着弧度的微微上扬。
“云叔叔!云叔叔!”伊然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这时门被推开,进来很多医生和护士,后面紧跟着成晟。医生们在病床前做着最后的工作,成晟把伊然搂在胸前离开床边。
“云叔叔!云叔叔!”伊然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中间搀杂的不知道是成晟的心跳,还是她自己的,偶尔还有‘血压’‘电激’的声音起起伏伏。
最后,医生拉起那块白布将云忠的整个身体盖在下面,摇摇头,陆续的出了病房,经过他们身边时似乎还说了什么。
接着床被推出了病房,伊然哭喊着跟在后面出了病房,却有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了回去。
几个一脸疲惫的人对着移动的病床行着礼。
“呜~~~呜~~~”伊然紧紧的抱着成晟哭着,泪水打湿了他沾着血渍的衬衫。
伊然低下头看了看张开的手掌,又狠狠的攒起。成晟看到伊然手中紧紧握着的戒指,似要嵌入她的手掌中,在手心印下深深的痕迹。
简单的为云忠办理了后事,袖上别着黑布的伊然泪眼婆娑的送走了前来祭拜的人。现在,她是云忠的女儿。
待整理好了一切,伊然看着眼前的黑白照片和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却是对身边的成晟说:“曾经,我希望他能够突然死去多好,可现在他真的要走了,我却……”伊然呜咽的讲着她辛酸的故事,成晟勉强能听清她说了些什么。
成晟一句话也没有说的,安静的听伊然诉说着。他知道,此刻的伊然并不需要谁做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听她心里的声音,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她的痛苦。她并不是需要安慰,更不是期待怜悯。
伊然一个人在云忠的家里,把屋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成晟待伊然的情绪稳定才回了公司。这几天他分不开身,公司离不开他,伊然更离不开他,无奈只好请他妈妈回来接手两天,必须他经手的文件也是派人送过来给他签字的。
他头上一直打着‘补丁’,还要陪着她,还要照顾着公司,甚至连累了他在长白山旅游的妈妈,伊然很是过意不去。
她都没有对他说声谢谢,成晟一直是这样默默的陪在她身边。也许她不用说什么,他都懂,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照不宣。有时候她也会想,成晟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得已经超越了友谊。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在她身边的成晟是不是取代了云何在她心中的地位?
也许,有一种感情,界于爱情和友情之间,叫做‘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何况,成晟也并没有明确的向她表示过什么,也没有期待过她什么。
成晟和她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撇开男女性别不说,成晟就好象是世界上另一个伊然。他们两个人,只是彼此生命中一种理所应当的存在。似乎,他,就该在她的身边;她,就应该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而那个人……就好象注定要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伊然想起了那最后一条短信:我走了,等我!那条短信依然在她的箱子底下。
可是,她已经毕业了,已经两年多了!他对她说的只有两年!为什么还不回来?那里有他不能丢弃的东西吗?那里有他不能舍弃的人吗?他会不会不再回来了?或者,带着另一个人回来?
两年前,她对自己说,不要有希望。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有表面上的洒脱,两年来,她没有一天不期盼着两年能够早些过去,期盼着云何能快点儿回来。
伊然心底升起一阵恐惧,她怕两年过去了,她和云何也成为了‘过去’。
云何……忘了她还在这里吗?为什么不回来?
对着云忠的遗照,伊然深深的鞠了三个躬,然后将戒指带在了脖子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从小长大的院子,这里真的已经是面目全非了。老杏树,你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走在熟悉的路上,伊然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忽然听前面的拐角有声响,声音越来越近。
“给我往死里打!”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伊然站定了身子,没有再往前走。
“呜~~愿赌不服输~`呜~~卑鄙~”声音听起来虚弱却倔强。
“力哥怎么会输给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耍诈!”
“我怎么耍诈了!是他技不如人!”
“少废话!只要你能赢力哥肯定就是耍诈!给我使劲打!出事算我的!”
“啊~~呜~~~”
稍稍挪了挪身子,伊然便看到几个身上带伤的人拿着刀和棍子围成一圈,从她的角度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只能知道他躺在地上。
伊然悄悄退后了几步,躲在较远的地方拿起了电话。
不一会儿,警笛的声音响起。
“靠!条子来了!快走!”
接着就听到几辆摩托车快速发动离去的声音。
伊然赶忙跑过去,只见一个人蜷缩在地上,旁边是一辆被砸成一堆烂铁的哈雷。
“你怎么样了?”伊然担心的问,听刚才那些人说什么‘往死里打’,不知道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你报的警?”那个人脸上一块块的淤青,有几处还流着血,仍然掩盖不住俊逸的五官,可表情里却是……兴奋?
“啊?是。”
伊然还在奇怪的时候,那人一个下从地上蹦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
“谢谢啦!我没事。”他可是从小被打大的,他知道怎么样保护自己才能使伤害值降到最小。
“就刚才那几个白痴?想让我有事?哼!”那人不屑的冷哼。
“哦。”见警车就在眼前了,伊然想,还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便低头快步走去。
“哎!”那人快速上前拉住伊然:“你不能走!”
“干什么?”她不会是招惹上麻烦了吧?伊然突然在心里后悔自己眼拙,刚才被他的演技给骗了。
“你是我的证人啊!”那人一脸的理所当然。
伊然目瞪口呆。
“好!今天的口供就录到这里。”伊然面前的警察对她说:“你把这个表上的身份证号,联系电话,家庭住址,单位地址,都填一下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