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的脚步,在那门槛处,生生顿住。
她怔怔的看着那一个斜倚在软榻上,凤目微闭的男人,还是那样的妖娆风华,只是却带了丝易破碎的苍白,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北堂茗微挑起的唇角,有一丝苦涩到让人心疼的温柔,那脸上,惨白的如一张纸,似乎伸手轻轻一触,他便会被手指刺穿。
胸前的那个被她刺了的伤口,血依然没有止住,缓缓流出,在锦绣的逐月长袍上,晕染开各自的弧度,或颓然,或哀伤,或诡异,或妖娆……
慕染的手不住的开始颤抖,一霎时间,心中竟是隐隐生疼的,然而残存在脑海中的那一丝意识,却让她的心,窒息的不敢大口大口呼吸,为什么不睁开眼睛,睁开眼睛,让她看看他眼中的算计,诡异也好,她宁愿北堂茗是要算计她而故意装出这个样子,她宁愿她和他,还是如从前那样,只是报复和仇恨的关系。
秋风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慕染,瞥见她眼中的怀疑和迟缓,忍不住讥诮的冷哼出声,“这样的他,你是不是以为他还是为了故意折磨你而装出来的,恩?”
冷冷的伸手,不知轻重的在北堂茗那伤口上拍了拍,倏忽间,一阵尖锐撕扯的痛感,便席卷全身,北堂茗的身子不自觉的飞快弓起,整个人如弦月般的蜷缩起来,只想缓解心中那相思蛊蛊虫那样死命的撕咬。
苍白的脸,似乎又白惨惨了一分,那姣好的眉生生的皱起,冷哼亦是不住的在额前滴落,那妖娆绽放的牡丹刺青却像是在汲取什么,而开的越加灿烂,北堂茗的唇,死死的咬着,不肯轻易的发出那带着脆弱的呻吟声,那薄薄的唇,其上都尽是一片血迹斑斓。
慕染早在一旁,看的人如呆滞了一般,她从来不敢想象,一个人到底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可是眼前这个人,好像颓废痛苦的随时都会死去,猝不及防间,双眸直直撞入了那微带着血色的紫色深眸中,那样幽幽的深邃,好似拼命的想将她的魂魄吸入,那人染了血的薄唇妖娆艳丽的异常,可是从那血色中缓缓吐出的话语,却像是有魔力般,低沉暗哑间,性感撩人透着魅惑,指引着人缓缓靠近。
“过来……”北堂茗虚弱的开口,黑曜石般的眸子,熠熠闪着不知是酸涩还是期盼的目光,那只紧紧抓着同心发结的手,缓慢的朝着她伸去,再次开口,却依然只有两个字,“过来……”
双眼在看见那纠缠在一起的发结时,轻身一震,她倏地抬眸死死的看住了那一个濒死都是那般颠倒众生无人能及的男人,眼中慢慢现出迷惘的神色,她像是木偶一般缓缓朝着他走去,她的脚步一动,那扇沉重的殿门,也自动的缓慢关上。
她没有回头,所以也便没有发觉楚凌风那拼命隐忍住想要冲上前来,将她带走的念头,也更是没有瞧见,他手掌之处,已经嫣红一片,滴答声中,鲜血淋漓。
还未待她走在面前,北堂茗似是无声的轻轻叹息,微低垂着眉眼,他缓缓的将那发结贴在她手心,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僵硬,心中闪过苦涩,他倏忽抬眸,那般妖潋的眸子,一瞬也不眨的看定她,五指带着坚毅和温柔,轻轻摩挲着那纠缠在一起他和她的发,从她五指间滑落,随之,眸中一道亮色慢慢盛起,他的手,也越握越紧。
待手上的痛楚传来,慕染才猛然回过神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这个时候,却已经再无任何退缩的可能,秋风沉着脸,从一旁的案桌上,取出了那盛满了洛神花花汁的小瓷瓶,那花汁散发着的馥郁芳香,让人闻之,不禁心醉神迷。
只是秋风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伸手小心的扯开了北堂茗胸前的衣襟,对着那有着狰狞疤痕的伤口看也未看,只是慢慢的将那花的汁液倒出来一些,小心翼翼的覆在心口处一个恍如茶盏的伤口上,猛然间,体内那些闻见洛神花味道的蛊虫兴奋起来,拼命的要往他心口处闯,痛的他死死的咬住了唇,手也因为剧痛而猛地攥紧,手上暴突起的白骨,森森然的,让人想到了乱葬岗那些经日晒雨淋后的森森白骨。
心间的疼,似是本来只是小小的一点,可是随着自己的手上的痛楚一波一波的传来,心间的凄楚,亦慢慢的朝着四肢,朝着血液,游走全身。
恍惚间,她只觉得秋风神色严肃的抓起了自己空着的左手,双眼眨也未眨间,就往她手腕上轻轻一划,腕上忽然间浸出一道寒意,因为这样的寒冷,她的身子微微一颤,然而手却还是被秋风抓着,拿到了北堂茗心口处。
透着莲花清香的血液,缓缓的一滴一滴滴落,慢慢的,空气中清香四溢,带着能让人安心的弧度,缓慢游移。
莲花香夹杂着洛神花的甜美花汁,让那些蛊虫越加的兴奋起来,在北堂茗身体里不知轻重的横冲直撞,尽管死咬着牙关,但那一声声的嘶哑惨叫,还是逸出了喉。
秋风在一旁,用一只手死死的按住北堂茗不断挣扎的身体,令一只手,却带着焦躁和担忧,死死的看住那个心口,手中的瓷瓶还轻颤着放着,想要指引着那些蛊虫,往着这个方向而来。
慕染的脸,随着他每一声惨叫和身体的每一次抽搐,而越加的惨白一分,心头说不出的痛,漫天盖地而来,这个时候,似乎他身体所受的痛楚,通过两人交缠着的双手,一丝丝的传输过来,从来没过看过这样的惨状,眼前的北堂茗,让人相信,只需要轻轻的戳触一下,他便会如雪地上被阳光炙烤后的白雪,慢慢的化成一滩水,慢慢的消散成轻烟。
“啊……”猛然间,身体里骤然的一个冲击,像是全身的筋络都要在此刻断了一样,北堂茗的身子猛地满满弓起,连手都是死命的掐进了自己的血肉里,只是紧握着慕染的那只手,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却是拼了命的不肯再下死力。
“出来了。”忽然间秋风带着欣喜,带着一丝终究松了口气的声音传来,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转过头去,不要去看,然而当她终是忍不住侧过头去,却一见,整个人都如雷击一般,眼中的愕然惊恐随着眼波流转,生生带着纠结。
那一个本来经着包扎过的伤口,此际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周遭哪还看得出完好的肌肤,那洛神花的汁液此刻已经变成浓紫的一片,紧紧的覆于北堂茗白皙的胸口上,带着让人莫名的恐惧,那其上,是秋风正在小心翼翼的逗引着一团白色鼓鼓的东西,进那小小的瓷瓶,那团玉色的东西,像极了蚕的白皙,只是却更加的来的透明,那里面,是一丝丝吸取的血,血丝不断的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似是潮水般不断蔓延。
那蛊虫不住的扭曲着身子不肯进那小瓷瓶,才一从北堂茗的身体里出来,它便发现自己上了当,待想要重新折返北堂茗的身体,那容它出来的伤口,就已经被洛神花的汁液,死死的堵住了口,秋风面上浮现冷笑,手只略略一顿,就教那只蛊虫,永远的坠进了那小小的瓷瓶中。
“给我……”虚软到了无力的声音传来,慕染怔怔然的侧转过头去看,却只见那虚弱的人,朝着她,慢慢的勾起唇笑了,那笑苍白的,像是随时随地便会破碎成泥。
冷汗似乎已经浸透了他全身的衣衫,额上脸颊处,甚至还带着晶莹的汗珠,漆黑如夜的长发早就一片濡湿,紧紧的贴于脸颊之处,这个时候的他,带着恍若琉璃般脆弱却耀眼的光华,和那一丝丝,魅到了极致的瑰丽。幽邃的双眸中,有淡淡的迷离之色生生流转,流光溢彩间,温柔夹杂着狠戾,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秋风沉着脸,将那小瓷瓶交给北堂茗,自己却是侧转过身,不想再看。
北堂茗低低的笑着,不知何时手上已经多了另一个装着翠色液滴的透明瓷瓶,带着那恍如地狱恶魔般的笑意,眼中那突兀而来的怨恨和狠毒,叫人止不住的心惊胆颤,嘴角之上,虚弱的挑起那阴狠残忍的目光,轻轻的一翻手,那翠色的液滴便尽数倾倒进去。
“哧哧……哧哧……”装着如蚕般白的蛊虫的瓷瓶不住的摇晃起来,剧烈的恍若到了天摇地动的地步。
随着那震动越来越大,猛然间发出“砰”的一声爆破,那只瓷瓶却突然间生生爆裂开来,一刹那间,白色的齑粉四处飘扬,带着丝让人哀戚到了无力的飘渺。然而在庄王府内的宗胥溟,却猛然间捂住了心口,被紫金色斗篷遮住了脸,也在刹那间变得惨白一片,那纤长的手指,缓慢的抚弄过自己心口同样的地方,手指牵引间,慢慢抽出那般细长的白色丝线,低低的一勾唇,那眼中突然间爆出的寒芒,却让人恍若置身冰窟,“小茗儿,你这便等不及,要脱离我了么……”
迦叶在一旁听到这样森森然,如鬼似魅的找不到一丝一毫人气的话语时,忍不住整个身子一个哆嗦,心间的骇动让他说不出一句话,开不了口。
待那相思蛊的蛊虫终于如粉末般在半空中轻扬,带着让人欣喜的弧度飘舞,美的恍如三月的柳絮,那般兜兜转转,那般曼舞天涯。
慕染的脸,此刻也唯有北堂茗那般的惨白才能相比较
,那紧握交缠的手指,曾经是她和另外一个人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现在却是被这个本该是她仇人的人,带着沉寂到了极致的小心翼翼的温柔狠狠握紧。
“为什么,为什么……”她忽然间疯狂起来,此刻,楚凌风那为了天下说什么都能舍弃的话语,混杂着北堂茗那不断挣扎扭曲着的身体,伴随着他那嘴角眉梢,那样深及心扉的深痴柔情,直要将她的心,生生的挤压,捏戳。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是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她的声音,只因为刚才的那个北堂茗,而莫名的变得嘶哑,纵然再在心里怎么催眠,他的眼,再也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虚软的歪歪靠在软榻之上,胸衣半敛间,带着不同于往日般的妖娆风情,然而再怎样的旖旎风情此刻都比不过男人眼中那般璀璨闪耀的痴笑,能将日月星辰的光芒都遮挡,“我不过是想要一个能让我爱,也会爱着我的人,慕染,你知不知道你眼中的笑,是我将会追逐一生的幸福……”
慕染的身子猛地一震,她倏忽抬头,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却一下子跌进他眼中那泛着酸涩的缱绻深情中,身体一个凝滞,连心都似乎要跳乱了节奏,她蓦然间惊惶起来,飞来的抬起了那只手腕处还在滴着血的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可能是那个人,我也永远不想做那个人……”
手腕上滴滴砸落的血珠,带着亮丽的色彩,缓缓从她白皙的脸上倏忽滑落,顺着脸上姣好的弧线,经唇瓣处,再缓缓坠入,顺着脖颈,滴落到了优美的锁骨之处。
北堂茗脸上绽放的笑容,心酸苦涩到了极点,却带着永不后悔的痴绝,缓缓倾身上前,紧握的手死也不肯松开,然而那空着的一只手,虽是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轻轻抓离了她的手,被血染的艳丽颓废至极的唇,带着轻叹,带着怜惜,带着痴痴,深深吻落了耳际的那一滴血淡淡的痕迹。
慕染轻身一震,蓦地瞪大了眼,然而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却让她一时间怔愣着,刹那间,竟是忘了挣脱。
趁着她这短暂的怔忡,北堂茗的唇,温柔的顺着她脸上,血滑落的痕迹,轻轻吻落。两个人的气息生生的纠缠,慢慢织链出一道迷离透着暧昧痴绝的网,要将两个人生生网住。
轻轻的咬上了慕染唇上,那尚自残留着莲花清香的血,他虚软无力的顺着她优雅的弧度缓缓下滑,唇角扬起的苦涩笑意,唇瓣触摸那在锁骨处滴转着的血迹。
心间,恍若一滩春水,想要融化她心中所有的冰寒,当锁骨之上,略略带着丝细碎的温柔而来,她猛然反应过来,一手抵着他,便要将他推离,声音中,带着莫可名状的急促和那从心底泛起的焦躁无力,“放开我,我不想做那个人,不想,你放开我……”
北堂茗虽是全身虚软无力,但却还是不能轻易的就教慕染推开了他,他低低的笑着,眉梢间的风流深痴,几乎都要破眉而出,他轻轻的抬起了头,微微抿起的唇,是他和她的血交缠在一起的颜色,轻轻的将自己的脸贴到了她的面上,带着软弱到了哀求的声音,“别动,慕染,别动好不好……”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一震,然后便僵直着果真不再动弹,他无力的叹息着,将自己额上的牡丹刺青,缓缓贴合在那她本该有莲花烙印的地方,灼热的气息,紊乱着窜入她的耳,带着沧海桑田般的宣誓,他低缓撩人却透着那邪魅的声音,似是魔咒一般,要将她生生圈禁,“我,会将你变成那个人的,慕染……”
唇边阡漠宛如殇之花,全身的力气,好似都在刚才那一刻说出那宣誓般的话语时,一下子都用尽,北堂茗那紧贴着她额际的头倏地垂落,如孩子般虚弱的埋首在她发间和颈窝之处,苍白的脸上,带着莫名哀伤和满足的神色。
然而十指相扣间的手,却是慕染如何死命的掰着,都不能掰开分毫,这样紧密的契合,像是双生了一般,不能有人能够再分开。
秋风在一旁只觉得心间酸涩的,好似被人沉入了深渊,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他默默的咬了咬唇,转身便打开了门,眼中的哀戚,饶是他自己看了,也会震惊不已。
跌跌撞撞出了殿门,一抬头,他便望进那一潭已经快成了死水的深潭,那眼中透露的哀戚绝望,像是要把人的魂灵都生生抽离,这个男人……九五的帝尊,以后,他的双眼中为崔慕染一个人准备的温柔,也不知道从今往后,还会不会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