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轻轻嗤笑一声,捏着那娃娃的手指,却是因这那话里的声线加厚而慢慢的加重了力道,他忽然气定神闲的踏步上前,“这个问题,小茗儿怕是最清楚了。”男人的手忽然悠悠的抬起,带着专注的神情,细细的理着娃娃被风吹乱了的发。
“小茗儿?”这个男人在说到小茗儿的时候,眼中的神采是这般的明亮耀眼,连带着那眸中令人讨厌的阴鹜都会如日出的雾,消的淡些,只是那唇角之上的傲视和阴狠,却极是迅捷的射入慕染眼中。
慕染又怎会不知男人口中那好似唤自己所有物名字般的人,是北堂茗,只是这个男人眼中那如鹰隼般锐利和残酷的光芒,让她禁不住心骇莫名,竟不自禁的想到那个人,会不会危险,可是他出事不是正合自己心意吗?为什么她会感到心慌。
心海中,这一个疑问猝不及防的闯入,那一片本就已经泛起波澜的海,骤然间暗潮汹涌,这是为什么?那一双依然干净的眼眸,不期然的划过惊骇疑惑怔忡,在夜色下看去,却少了那一层独对北堂茗才有的清冽锋芒,多了些迷惘和不安的颤动。
下颚忽然间一紧,一只毫无温度的手蓦地捏紧了她的下颚,冷笑着一点点往上挑,“果然是清丽脱俗的美人,也难怪小茗儿会动了情,伤了心。本阁倒还真未见过他那样骄傲的人,肯向谁低头,恩?”眼眸倏地萃出寒冰,他带着恍如魔鬼的残忍,高贵的唇一开一合,诉说着他自以为是的恩典,“幸亏,你爱的不是他,否则……”
“否则……哼,否则会如何?”慕染只觉得被他捏的快要透不过气来,然而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没有面对北堂茗时那般复杂的心绪,让她只觉得一阵轻松,然而轻松之余,却又像是缺少了什么般,只觉得空虚,女人的直觉,让她一下子便猜到这个男人,必定是一个孤独的人,孤独到需要用强势的手段,无关人命无关爱情,只想要抓住自认为能慰藉他内心的东西。
“杀了我?折磨我么?”慕染轻声嗤笑,略略的挑眉间,捎带着不自知的清媚,“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
“你说什么?”宗胥溟眸中刹那间杀意顿现,捏着她下颚的手倏地一落,紧紧掐在她的喉间,冷笑着慢慢收拢,“倒还真是大胆,还从没有人,敢在本阁面前,说这样的话。”
忽然间,感觉一阵窒息,喉咙间艰难的溢出那晦涩的咳嗽声,慕染被迫略昂起了头,那一刻,那一抹孤寂的月光似乎被尽数吸入了眼眸,说不出的清冷倔强,亦是道不明的怜悯悲凉,宗胥溟忽然间心慌起来,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额上有着疤痕的少年,狠狠的抹去了嘴角的鲜血,带着那蛊惑人心的笑意,骄傲的扬起了头,“你真是可怜,可怜到没一个人,想要真心的叫你的名字,可怜到,没一个人想要记得你……”
茗,不,不是的,他的心中忽然间再难以维继那他自认为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骄傲,竟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一样,懵了,这个女人,怎么能像那个时候的茗一样,这样轻易的看透他,他不是的,他不可怜,所有的人都尊他敬他,所有人都怕他,他的身边,姬妾仆从追随者多的数不胜数,他的财富,天下间无人能及,他怎么会可怜,他怎么能可怜……
“哈哈哈……”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纵声大笑起来,“女人,别太自以为是。”待他笑够了,他便依然是那个高贵视所有为草芥的宗胥溟,那个神秘尊崇的逍遥阁的阁主。“聪明的人死的早,聪明的女人,更加活不长……”他邪如蛇般冷腻的气息一丝丝扑到她的面颊之上,却只让人心头冷意四起。冷的慕染,禁不住的打了一个哆嗦,只是唇边的讥诮却越加浓烈。
耳边突然间察觉到有人快速往这边移动的气息,他漠然间冷冷一笑,“女人,本
阁的话,到此为止,这一个礼物,我想,小茗儿会喜欢的,恩?”邪冷的一笑,慕染惊愕的发觉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温柔,然而只是一个失神间,那个人已经不见,身边只余下男人遗留下来残存的危险气息和紧迫感。
夜风一荡,撩动起她的发丝,轻轻摩挲,若不是下颚和脖颈的疼痛还在,若不是怀里那一个像极了北堂茗的木偶娃娃还被她那般紧紧的抱在怀中,她会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恍然间,秋风淡到极致已经有了冷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丝警惕和不安,“刚才这里有没有其他人,一直都只有你一……”忽然间他惊的瞪大了眼,直愣愣的看着她怀里的木偶,目光灼热的好似要把那娃娃烧的一干二净。
怎么会?秋风心中忽然间慌乱起来,慌忙要伸手去夺,然而慕染心中的疑惑却越加的浓重,心间的恐慌伴随着迷惘,让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如果她没有记错,在不久之前,她也在南平王府看到过这样一个相似的木偶,只是那个时候的娃娃,它没有头发,没有那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快把它给我!”秋风一下子沉了脸,只是那眼中的惧意和恐慌却让慕染看在眼中,只觉得心中震颤莫名,是什么,让一直呆在北堂茗身边的秋风这样的失态,是刚才那个男人吗?还是,她忽然间怔怔的低头,就着那清冷的月光,静静的看怀中那一个北堂茗的人偶,还是因为,北堂茗,他会出事,而且,没有多大的胜算,机会渺小的,让秋风也害怕这,害怕的失了方寸。
风倏忽的一动,那扬起的长发,忽地又慢慢飘落,她却忽然间感觉自己的心开始沉沉浮浮的难受,找不到丝毫的寄托。
“秋风……”忽然间一道绵绵透着孤诮的声音,缓缓传来,似是透过不知名的虚空,幽幽而来,透着数不尽的遐思情致。
那一个声音,是有些熟悉到了陌生的低哑声线,一如既往的透着魅惑人心的妖娆,只是却似乎带着莫名的疲惫。
两个本是对峙着的人,俱都是轻身一震,下一刻,竟像是商量好的那般,下意识的都侧转了身子,挡住了那一个木偶。心中竟都是一个想法,不能让他看见,不能让他瞧见这一个娃娃。
“咳咳咳……”北堂茗的声音微微咳着,从不远处的牡丹花丛中慢慢走了过来,他从阴影处走来,却像是吸取了满月的清辉,俊逸潇洒的不似凡间的人。
“秋风,你和谁在说话。”逐月的锦绣长袍,被夜风击打的衣袂纷飞,晃动着白袍上的紫色蒲公英都似是要随时飞起来,那一张脸在阴影中慢慢显现,依然是瑰丽的容颜,倾国倾城,只是那挑起的唇线,带着酸涩,那一双妖娆的凤目,眼波流转间依然夺人心魄,只是其间又有什么是不一样的了。
他的目光,还是如同马车中的那一刻,哀伤而又悲凉,绝望又有执着。
在乍一眼看到秋风身侧的慕染时,北堂茗的脚步蓦地重重一顿,脸色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古怪,然而下一刻,他的脸上忽然间笑的灿烂,慢慢的踱步而来,似是踏着月光的仙子,清逸圣洁却又妖娆似魔魅,“好巧。”他略一眨眼,轻佻而又温柔。
慕染一怔,下意识的一咬唇,又倏忽别转开头,本是清越的桑音,却不知为何到了现在,有些闷闷,“明月邀人,忍不住出来掬水赏月。”
“哦?”北堂茗浑然没有因为秋风在场而有所收敛,却是越加邪肆的踏前一步,口气是一如往常那样轻佻暧昧,“本王还以为,慕染是因为想本王想的睡不着觉,才出来静一下心呢?”
“你……”慕染禁不住眉眼一皱,心略略一动,她的眉尖一蹙,忽然间,唇角绽放一抹北堂茗思及良久的微笑,半真半假的
道,“哎呀,可真叫王爷猜着了,谁不知道南平王府的北堂王爷,是全天下的女人,拼死也想一见的人,更不用说是想王爷想的睡不着呢。”
北堂茗对她话里那似真又假的情思撩拨的心间一荡,虽然明知道她这话里,调笑讥讽的意味颇浓,但他还是忍不住真心一笑,“本王身边虽从不缺女人,但真心爱的,也唯有慕染一人,若是慕染当真这样想,那可真是本王之大幸。”
轻声软语间的调笑,似是温馨平和般,慕染看着那虽然苍白着脸,但此际在暗夜下,却神采飞扬,比任何时候都要美上一份,魅到一层的男人,心忽然间莫名的悸动。然而她立刻发现了不对,只因为刚才那还笑的欢的男人,却在突然间出手,一招就将秋风逼退,然后整个人就那般贴在她的面前,死死的盯住了她。
他和她,近在咫尺,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只有那一个木偶能容纳的缝隙,如此的近,却似乎又那样的遥远。
“这个,是什么?”他的嘴角,冷冷的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意,两根手指,蓦然间轻佻的挑起她的下颚,微微上抬,他半眯着眼,怔怔的看进她的眼眸中,望着那两点如点漆般干净的眸子,轻轻一笑,“谁给你的?”
豁然间她只觉得怀中一空,却原来那一个娃娃已经被他轻易的捏在手中,那样死命的捏着,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被他一把捏成齑粉,“是谁?”低哑到了极致,似是那魔魅之音抵送入人心时的无措。
慕染忽然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心微微的一挣,想要挣开那一种难逃的诱惑,“你知道是谁是不是?”她似是叹息,又像是无奈的看着他的眼,“那个人,自称本阁,是你认识的人对不对,他叫你小茗儿,是很清楚你的人,是不是?对不对?”
那一声声的质问,却只能让他的脸慢慢的变作苍白,秋风在旁边终于是看不下去,忍不住一把扶住他的肩,冷声道,“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除了你,还有谁能让茗这样担忧害怕,你知不知道那个人,他……”
“秋风……咳咳咳……”北堂茗忽然重重喝出一声,随即胸膛之上的伤口似是受到了情绪强烈的波动,而重重咳了起来,冷冷的看了秋风一眼,北堂茗眼中的寒芒,让人心中发怵。“他把本王的南平王府当成什么了,又不是他的逍遥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秋风,本王要见他……”
“你说什么?”秋风似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脸上眸间满是不信的神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竟然要去见他……”他拼了命的摇晃着北堂茗的身体,浑然已经忘却这个人的心口之上,有一个那么深的伤口,随时一触,便会将好不容易凝结的伤口又一次破碎,鲜血斑斓。
慕染怔愣的看着他白色华丽的长袍胸前,一簇血花绽放妖娆,然而她脸上震撼莫名的,却是因为北堂茗那无声的开口,“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为什么,他要跟她说好好活下去,他凭什么,和水儿说同样的话,不是说要折磨的她,体无完肤么?
心中晦涩难挡,她只觉得再难在他这般深痴的目光下有所动作,她注视着他胸口处的血迹,心悸中,心像是漏了一个口一般,涩涩的不安,“你受伤了。”她尽量淡静的指出,将头略略撇向别处。
然而北堂茗却似是毫无知觉一般,牢牢的看定自己面前慕染的脸,哂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木偶,邪邪的冷笑间,手只轻轻一扬,便只听得轻微的“砰”声响,那个装饰精美,形象逼真的木偶娃娃,竟在一瞬间爆裂开来,紫色混杂着白色和黑色这三种主色调,纷纷扬扬的恍如彩蝶般飘舞,落在两人之间,头发是,衣服是,就连心,亦是如是。
秋风忽然间看着这漫天绚烂的夺去了星辰光彩的木偶碎末,怔怔的松开了手,躲了,藏了这么多年,终于是,又要面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