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回来了?”庄王府中,那唯一一处装饰精美的客房,现如今是充作了宗胥溟的居所,那一张铺着貂锦长皮的软榻之上,紫金色的长袍似乎只是松垮垮的套在宗胥溟身上,然而谁都能看得出那件宽大的衣袍下,是一个怎样轻颤的躯体。
宗胥溟的脸在空气中,似乎显得更加苍白,然而身体那如蚀骨的痛却比不上心中那死一般的寂静和撕裂般的疼,那一个他爱着的,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小心翼翼捧到面前的人,宁愿死也要让自己这样痛苦么?
庄王一直默默的坐在他面前的座上,他有些不敢看宗胥溟这个时候的脸色,只是他却一下子听出宗胥溟口中的他是谁?眼中倏忽的闪过一抹喜色,然而只一瞬,那眼中便又是毫无波澜的静默。
轻轻嗤笑一声,宗胥溟恍若累了一般,冷笑道,“你走吧,还是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可是有贵客到访。”
庄王本已要起来的身子一顿,脸上的表情突兀的变的飞快,当宗胥溟已然一脸危险的看向自己,他才反应过来,去打听消息的人早就回来将茗的情况都说与了他知道,这让他心中对宗胥溟已经起了一层杀意,只是纵然是中了噬魂的宗胥溟,亦不是他能轻而易举的就能杀掉的人。
“你到底是谁?”庄王慢慢走至他的面前站定,微皱着眉,细细的扫视着他的脸,“从你一到了帝都,找的便是本王,若不是……”
“若不是本阁手上拿的是你心爱之人最爱的一枚玉佩,你当真不会这般轻易的受制于本阁是不是?”宗胥溟冷酷的脸上,尽现一抹残忍的笑意,“庄王,总有一天,你会因为荷洛而死,你的这个庄王府……”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是那样的灿烂,“或许也会因此不复存在。”
“你怎么知道荷洛,你……”庄王心中倏地闪过骇然,这个逍遥阁的阁主,怎么会知道自己与荷洛的事,又怎会有荷洛小时便丢失了的玉佩?
宗胥溟忽然饶有兴味的打量起庄王脸上千变万化的神情,忽然间笑的欢畅,他微微的眯起了双眼,将身慢慢的靠坐起来,冷冷笑着看他,“本阁其实不叫宗胥溟……赫连胥溟,那是本阁真真正正的名字……”看着庄王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他居然像是十分享受般,叫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一个被王爷和靖帝设计,又被赫连王室舍弃的倒霉太子,就是本阁同父同母的哥哥,怎么样?王爷对这个答案,可否满意?”
“本阁可记得当时已经说的清清楚楚,除了要找一个本阁心中的人,本阁,还有一些私事要了,王爷可还记得?恩?”
赫连胥溟,赫连……庄王的脚步忍不住一个踉跄,一张脸,如被水浸了多时的白惨惨一片,“你……”他竟然有些惊恐的看着眼前那笑的灿烂的人,高贵,残酷,而又更加的冷漠,他忽然想起了那一个倒霉的人,是自己和靖帝一手设计,让他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然后联合赫连族内有意与靖安交好的人,将那个人拉下了太子的宝座,只是那个时候,他们听说那个倒霉的太子是抑郁而终的。
“你或许还想不到的,荷洛,她本是赫连的人,只可惜,她也太不听话,居然爱上了靖帝,还为了他,抛国弃子,本阁只取走她从小便视之为珍宝的玉佩,没有要了她的命,已经是格外仁慈了。”嗤笑着看着庄王脸上又惊又怒的表情,还夹杂着他看不懂的深痴和不悔。
“把荷洛的玉佩给我。”
“怎么?听到了这些,王爷还真是痴心不悔啊。”冷笑着,只是下一刻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样式古朴的玉佩,他随着心意不住的把玩,却慢慢的欣赏着庄王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却又复杂难懂。
“给我。”庄王冷着一张脸,慢慢的伸手到了他的面前,那样的姿势,透着绝不言悔的坚决。“本王不知你到底要做什么,但本王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与荷洛有关的一切,本王自是会拼力相守。”
宗胥溟愣了愣,忽地像是嫌恶般的一抛,就将它抛到了庄王怀中,冷漠的抬头看着庄王,他的脸上,慢慢的浮现一抹残酷的笑容,“王爷是不是太忙了些,连府中到底出了何事,藏了什么人也不知道了,恩?”
庄王本已经转身要走,闻言忍不住身子一顿,转过身来挑眉看他,“阁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藏了人?本王府中的事,怎敢劳烦阁主亲自过问。”
“哦?本阁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那个人……”他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算了,有些事,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你说是不是,庄王殿下?”庄王只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去,纵然荷洛本就是赫连派来的奸细,那又怎么样,他爱的,是那一个人,只是那一个人而已。不关其他。
宗胥溟冷冷笑着看他走远,蓦地起身,朝着庄王府后院那偏僻处走去,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纵然这个地方只是庄王府,不是他的逍遥阁,可他还是就知道了,迦叶,竟敢背叛他。
极快的到了那间屋子,他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一声强自压抑的欣喜,“真的,他回来了?他怎么样?伤的重么?”
“这个倒是不知,是风弄将他带回府的,想来应该没什么事。”迦叶的声音本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与他熟识的人难免不会发现此时他冷淡的话语下,那亦是带着喜悦。
“南平王是什么人,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少爷还是放下心吧。”
“是啊,可真该好好放下心。是不是啊,崔,慕,染。”强按下心中的妒意和愤恨,宗胥溟手指微勾,那紧闭着的门,便已然急剧的洞开,露出里面那三个人,或惊或惧或骇的神色。
“迦叶,你倒忙的紧,恩?”宗胥溟一身翻飞的紫金长袍,冷冷的站在门口,他的视线一触及屋中那面色有异的迦叶,冷哼一声,“本阁倒忘了,咱们小茗儿的魅力无人可挡,竟连本阁也被他迷的团团转,更何况只是你呢,迦叶……”
迦叶的脸,霎时变得惨白一片,蓦地低了头不敢说话。
“崔慕染?”宗胥溟似是玩味的看着那一个缓缓靠着萧长卿站起身来的人,她的身子,大半都隐在黑暗中,看不大真切,然而那一双清冽的眸子,却在暗色中,都淡淡闪着那样清澈干净的眸光。
“难得崔姑娘大驾光临,可否容本阁带姑娘去一个地方,恩?”宗胥溟面上带笑,一举一动间,俱是高贵优雅,倒像是谦谦君子一般,只是他的脚步一向慕染踏近,长卿便只觉得一泓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猛地将慕染拉入自己身后,他全身戒备的,随时都要发出致命的一击。
“倒是个衷心的奴才。”宗胥溟脸上神情微变,只是说到衷心二字时,却是有意无意的向迦叶撇去一眼,那缓缓掉期的眉梢,却是透着那样的讥诮,“不过崔姑娘不是这么不识抬举的人吧?”
慕染一怔,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心中却苦笑涟涟,自己貌似没有拒绝的余地,清秀的眉梢亦随着宗胥溟那样的动作,微微上挑,眼间清清冽冽的笑意里,讥诮满怀,“慕染,恭敬不如从命。”
“少爷……”长卿见她竟是答应随他走,忍不住提步亦要跟上,谁知刚才那沉默的好似根本不存在的迦叶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主人只请了崔姑娘一个人。”
“让开。”长卿心中焦急,连声音里,都带着不自觉的震颤,“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想与你为难,快让开。”迦叶默默的看他片刻,忽然间像是无奈的轻声叹息,整个人,便向着一侧微微一移。长卿眼中闪过感激,匆忙便要跟上,熟料后颈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一痛,失去意识前,他只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阁主这是要带慕染去哪里?”身子被这个危险至极的男人紧紧箍在怀里,那样紧密的,带着凶狠和凛冽的嫉恨,只是两个人的身体贴的是如此的近,近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显然做出这一切的举动时,他都在拼命的忍受着噬魂带来的蚀骨痛意。她忽然间有些沉默下来,眸光微敛,只觉得有时候这个高贵凶残的男人,其实也很可怜,他那样费尽心机的,却换不来同样强势的那个人的任何回应。
“等会,你便会知道了。”宗胥溟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微微的扯开了自己的嘴,叫那阴森至极的话语生生飘出自己的嘴,如魔如魅。
“阁主……”很快的来到一处隐秘的屋子前,守在门口的人见是宗胥溟,慌忙低头。宗胥溟却理也未理,猛地一脚踢开了那道阻隔着里面和外面的门。
轰然重响间,里面的人猛地抬起头来,却直看的慕染整个人怔住了一般,浑身冰冷。
“崔慕染……”一阵虚软到了无力的呼唤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镣铐抖动的声音,“茗呢,他怎么样了?”
不知何时宗胥溟已经放开了揽在她腰上的手,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场他刻意安排的重逢。
慕染恍若失了魂一般,怔怔的走近,白皙因着发着低烧而涌上绯红的脸,在此时此刻见着屋内的人时,也早已惨白如纸,清媚的
眼中,生生的闪着恐慌和惊骇,这是怎样一个人,或许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叫做是人吗?他的双脚,是被残忍的浸泡在一个泛着汹涌绿色的水缸里,那水缸中绿色的液体还在不停的“咕噜噜”翻着气泡。
那绿色的液体浸泡的那人的双脚,任人一看,只觉得脚上的皮肤,都变得有些透明的仿若看不见一般,他被刺穿了肩胛骨的铁链不住的抖动着,不时发出那般沉重尖锐的金属撞击声,他头发蓬松着,遮盖了他大半张脸,只是慕染一阵恍惚间,还是惊颤着开口唤他,“你,是秋风……”
“呵呵,真难为你还能认出我,恐怕,连我自己也要认不出来了。”秋风低低的笑着,然那笑声中,却是疯狂的意味更多颇重,从宗胥溟一进来,他便强迫自己不去看他,否则自己定是会恨不得食他的肉,喝他的血。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就因为自己一句要保护茗的话,而叫人生生刺穿了自己的肩胛骨,让他失去了一身的武功,变得一个废人。 ωwш. ttka n. CO
从宗胥溟带着慕染进来的那一刹那,他便已经知道茗此刻,怕是并不在宗胥溟手上,这让他的心稍稍一安,只是心间不知为何,却没来由的闪过一阵不安,好似有什么,便是要发生了。
“秋,秋风……”慕染的身子掩在宽大的白袍下,缓缓的在秋风身前蹲了下来,一只手,带着轻颤,慢慢的撩开了他遮着脸的发丝,露出那一张已经瘦削的不成样子的脸来,那洋溢在唇边的,还是那般她熟悉的淡淡笑意,只是这个时候,却带着无奈和狠戾。秋风……
“怎么?慕染可是喜欢?”宗胥溟冷笑着抱着胸,看着这个女人因为恐惧和愤怒而颤抖的身子,然而他还未将话说完,便已见着慕染冷冷的站了起来,那僵直的如同一竿竹的身子,带着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和那恍若已经与她本身融为一体的倔强,从骨,从血,怎生也剔除不得,“是你做的,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她的手死死的捏紧,指甲刺痛着掌心娇嫩的肌肤,然而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眼中的澈然被那怒火一搅,已经泛起阵阵涟漪。
“阁主带我来这里,怕是想要慕染离开北堂茗吧?”
“果然是聪明的女人,一点就通。”宗胥溟撇撇嘴,冷笑道,“只是要让你看看,在乎他的人,他爱的人,本阁都不会放过,他,除了本阁,谁也爱不得。”
慕染静静的听着,混杂着嘴角莫名凄惶讥诮的笑容缓缓扬起,“阁主就算让慕染看尽了人间炼狱般的惨状,慕染怕也是不能如阁主愿了。”她蓦地侧转过头,与费力扬起脸来的秋风相视一笑,眼波流转间,清艳绝伦,“那个人,曾说过不会放手,生,不离,死,不忘,他说不要想逃,我逃不出,走不脱,更何况,如今的我,根本不能走,也……”她忽然顿了一下,眉尖微蹙却又慢慢的舒缓开来,“不想走。”
“你……”眼中突兀的盛起一抹阴狠的杀意,拢在袖中的手猛然一动,便要出手,却不料这个时候,迦叶的声音突兀的在屋外响起,“主人,小茗儿的马车已经从南平王府出发,这个时候,已经向着庄王府而来。”
屋中的几人,身子俱都是巨震不已,一个个的脸上,都是那般的精彩,宗胥溟的手猛地改抓为捏,狠狠的握住了拳,冷哼道,“他倒来的快。”他忽地死死的看住了慕染,唇角之上,蓦地残酷的笑意肆虐的张扬,“本阁倒是要看看,他如何从本阁手中,将里面两个都救的出去。”
慕染还未从那听到北堂茗要来此的惊喜欢欣中回过神来,眼前紫金色生生一晃,那黯淡的色泽一下子刺痛了人的眼,她不由的微微眯了眯眼,然而猝不及防般的,一滴泪却从眼角快速的滑落,飞快的隐没在了白袍之上,心在这一瞬间,猛烈的一颤,绞动的她的心,撕扯般的疼。
“来人……”宗胥溟几步便到了屋外,看也未看别人,只是目标明确的来到了迦叶身畔,已经被噬魂折磨的骨节突起的手指,狠狠的捏紧了他的下颚,唇边那危险的笑意还是那般突兀的张扬,“迦叶,你倒来的及时,恩?”
“不是主人吩咐,一有小茗儿的消息,便要尽快回报么?”迦叶恭谨万分的低着头,平奇的声音,毫无感情的起伏,“不知迦叶这般,趁不趁的上主人口中,那衷心的奴才呢?”
宗胥溟冷哼一声,蓦地放声大笑起来,“来人,将那屋子里的两个人带到王府的前厅去,本阁让你们见一见这天下的第一美人。”他狂笑着离去,然而那身影,怎么看,怎么的落寞悲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