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甜的睡梦忽然被打断,燕燕感到十分愤怒。
不想理睬那恼人的骚动,她用力把头埋进被褥里,可那干扰声绕耳不去,头上的被子被大力拉走,这可把她的怒气惹起了。
“走开,讨厌鬼,我要睡觉!”她撑开梦幻的眼睛,对着飘忽得不像真人的白玉怒喝,而后抓过被子抱住头,扑回床上继续沉睡。
“娘娘……”
白玉、石兰的嗡嗡声持续不断,更可恨的是,拉不开被子她们竟将她连身子带被子地拖了起来。
她死死抱紧被子抗拒、挣扎,却敌不过对方。
好吧,硬的不行,咱来软的。她声音一变,在被子里带着哭腔哀求:“玉姐姐,兰姐姐,饶了你家三主儿行不?我困死了!”
“算了,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这声音像三九天吞冻梨,她由里到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地拉下头上的被子,梦幻的眼睛依然梦幻,清醒的大脑却明明白白地认得请爽爽地坐在她床边椅子上的人——不是耶律贤是谁!
“你……不是生病了吗?”
她恍惚地问,脑子里是他应该躺在床上,身边围着忧愁的小底和药罐的摸样。
他淡笑:“我没事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袭紫黑色团龙锦袍华贵绚丽,双目如凤飘逸淡雅,除了面色更白,眼眶略青,他整个人看上去的确可称得上神清气爽。
掐了掐自己的腿,会痛!不是在做梦!
若非今晨自己亲眼见过他虚弱不堪的模样,她绝对会以为自己被人耍了。
“娘娘,快………”
“讨厌!“白玉的声音将她的视线引离耶律贤,也将她的怒气引发,她一声怒吼打断白玉,眼睛瞪得溜圆。“才躺下,干吗就吵醒我?”
白玉慌忙解释:“娘娘已经睡了快两个时辰了,哪是刚躺下?”
“胡说!我说过巳时再喊我!”
“可现在巳时都过大半了!”石兰抱着她今日要穿的锦袍喊冤。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
“是真的!”
这次,屋里的三个人同时开口。
她愣住,目光快速扫过三人,然后眼睛一闭,抱着被子栽倒在床上。
“你俩先出去。”耶律贤对手足无措的白玉、石兰说。
两个侍女惴惴不安地离开后,他过去,把俯伏在床上的燕燕抱转身,见她双颊涨红,紧咬着下唇,便问:”你昨夜没睡觉吗?为何这么困?”
她翻了个白眼,心想当然没睡,还不是被你闹腾的!
见她光翻白眼不回答,他温柔地笑笑,说:”那你好好睡吧,我让他们把拜羹先帝御容往后推迟下,这样好不好?”
当然好!她眼睛一亮,可想到这里一改,其它活动必定受影响,忙说:”算了,反正我已经醒了。只是,现在才去,会不会太晚?”
“不会。”他说,忽然伸出手轻抚她的嘴唇,眼中浮现一道阴影,“以后别再咬自己,瞧,都快咬出血来了。”
她心头一颤,曾经有个人也多次说过同样的话。
仿佛没有察觉她突变的神色,他直起身,笑容暖暖地说:”我去叫她们进来侍候你更衣。”
燕燕没再说话,等他一转身便立刻丢开被子,跳下床。
白玉和石兰很快就进来了,匆忙帮她梳头着装。
“皇上来了多久?”她问。
“巳时不到就来了。”
他竟然看她睡觉这么久?燕燕脸红了。”为何不早点喊醒我?”
呃?!两个侍女目瞪口呆,主儿到底醒了没,刚才是谁在赖床发脾气呢?
等穿戴整齐时,耶律贤进来,手里拿着个色彩鲜艳明亮的蟠龙纹琥珀头饰。
“这个……”她惊讶地看着他,纳闷她初进大内时,他送给她的这件头饰怎么又回到了他手中。
他笑道:”别惊讶,这就是那件头饰,在你睡觉时,我让白玉找出来的。”
说着,他走过来,亲手为她戴在头上,端详一番后满意地说:”美玉佩佳人,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燕燕从铜镜里看到
红色的琥珀熨贴在她的眉心上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润润光华照亮了自己因睡眠不足而略显憔悴的脸庞,的确为她增色不少。
“谢谢你送我这么漂亮的头饰。”她对铜镜里的耶律贤说,并没有太深的感动。
他们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他眼中浅浅的笑蕴着深情浓意,燕燕淡淡地转开眼。
他的面色一黯,随即笑道:”我早就想好,要你在我们的婚礼上戴它。”
燕燕没说话,想起了另一件珍贵的腰饰,也曾被她精心打算在婚礼上由心爱的”他”替她佩戴,可如今,”他”已成路人,那件腰饰也已物归原主。
胸口坠坠的,她伸手抚摸着眉心的琥珀,真想将它摘下。
手被紧紧握住,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别摘下,它高贵美丽,还可以辟邪定心,养颜护肤,你戴正合适!”
她垂下手,由着他带她站起身。
“真美!”审视着她的全身,他满意地微笑。今天她穿的是一袭与他的礼服相配的紫色双鱼纹锦袍,不同的是她以玉带束腰,他则束以金带。
欣赏着她淡雅中不失尊贵,沉稳中不失活泼的姿容,他称赞道,”白玉、石兰的侍妆水平不低于那些擅长脂粉丝绸的命妇宫女!该赏!”
说着,他将腰间悬挂的双龙戏珠玉佩摘下,递给白玉,”这个配你正好!”
又取下一套十件的兽纹银指套给石兰,”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两个受到皇帝赞美的侍女,忽然又得到如此慷慨的赏赐,当即兴奋地双双跪地谢恩。”谢皇上赏赐!”
耶律贤浅笑,“只要你们好好侍候皇后,朕的赏赐自然少不了。”
“奴婢们遵旨!”白玉石兰开心地把赏赐品拿给燕燕看。燕燕很高兴耶律贤没有忽略她的侍女,自然态度亲切不少,两主两仆心情俱佳地离开了寝宫。
与门外的月山、雷光会合时,耶律贤轻声问她:”他俩,你还满意吗?”
燕燕点头,”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侍卫,你不该让他们来保护我。”
“当然应该!”他严肃地说,”你是我的皇后,保护你是我的责任。”
燕燕不以为然,“我会有什么危险?不需要保护。”
耶律贤的眉峰动了动,“但愿没有才好!”
燕燕转过眼,看到他面色变得凝重,似担忧着什么,心想,他还是关心自己的,不由握住他的手,宽慰道:“别担心,我不是娇弱的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他不由得一阵心潮起伏,可当他想紧紧握住她时,她却已抽回了手。
怅惘袭心,他失神地想:原本就没有靠拢的心,如今更加淡远了。
燕燕并不是故意抽回手,只因她看到前方出现的侍卫和随从,尤其是站在四个寝殿小底之首的惜瑶时,忽然想起拂晓时见过的那一幕,因此心立刻凉了,自然不愿再与他手牵着手。
她要牵的手,应该是一双干净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手。
到了祖庙她才知,因她熟睡不醒,耶律贤已经下旨延后了祭祀时间,只不过延了一个时辰。因见她连那个时辰也将误去,才会急着将她唤醒。
看着饥肠辘辘的文武百官、皇族贵戚枯坐祖庙外久久等候,她深感不安。
耶律贤则坦然地带着她穿过迎候的众臣,步入殿堂。
走在人群中,燕燕无意中发现有几个貌似皇族的贵胄面带愤懑之色,似乎对久等之后未得到皇上的解释而不满时,不由既愧又惊,暗自记下了那几个人的相貌,想等会儿向月山,雷光打听这些人的底细。
新皇继位,脚跟尚未站稳,任何隐患都可能酿成大祸,何况从那几个人的服饰装扮看,身份地位都不低,她不得不留心。
因为有心事,接下来的祭祀她反应迟钝,注意力总是在那些大臣贵戚身上。
幸好有耶律贤带着她,才得以顺利完成。
稍后,在侧殿欢宴时,耶律贤问她:”祭拜时你跑神了,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不经意地回答着凑近他,目光瞟向左侧,轻声问:
“那个穿黑袍、戴金珠的高个儿男人是谁?”
耶律贤望了一眼,淡笑道:”好眼力,这么多人中能一眼认出自家人。”
“什么自家人?我根本不认识他!”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的笑意带上了得色,”他很快就是你的大姐夫了。”
“他是——”她刚想惊呼,立刻又压低嗓门惊讶地问,”宋王喜隐?”
他替她切开面前的肉,提醒道:”正是。不过你别老盯着他看,快吃点东西,有人要给咱祝酒了。”
听到他的话,燕燕转过眼,看到一群重臣笑着走来,其中有耶律休哥和侍卫司几个熟悉的将军,但没有韩家兄弟。见他们个个手举酒杯,她忙听从他的建议,往嘴里塞了块肉,免得空肚子饮酒不舒服。
她并不知道,刚才她凑在耶律贤身边小声说话的举动,在耶律休哥等人眼里看来是格外的亲热,都当帝后新婚燕尔、琴瑟和谐,因此都很高兴,此刻是想来跟他们闹酒的。
她一边与他们寒暄,一边仍在想:耶律喜隐本是罪臣,耶律贤念及他的身份而赦免了他,不仅恢复他的爵位,还为他赐婚,他该心存感激才对,为何方才会对恩人露出那种愤恨的神情?而且她记得很清楚,其它那些人似乎都听他的。
正想着,就看到耶律喜隐举着酒壶走来。
他年纪与休哥相仿,体格健壮,长相英武,但言行狂肆。帝王面前竟以壶为杯,不知是仗着酒意,还是天性如此,对辈分地位都高过他的贵族并不尊重,不仅言辞粗率地当面激他们拼酒,还将自己饮过的酒壶硬塞到燕燕面前,要她与他同饮。
这个动作激怒了耶律贤,他将那把伸向燕燕的酒壶推开,冷冷地说:“朕看宋王喝多了。收了他的酒壶,带他到湖里醒醒酒!”
耶律煌立刻带着几个侍卫出现在耶律喜隐身边,不容他反抗地将他拉了出去。
他一路高喊,“皇上声称英明仁慈,可我根本没醉,却要我去湖里醒酒,此大不妥啊!”
他的喊声很快消失了,殿内的人们继续饮酒狂欢,但燕燕感觉到耶律贤的情绪改变了,耶律休哥等人也是满脸的忧虑和怒气。
显然,喜隐不是皇上的菜。
一片乌云沉沉地压上她的心头,虽然与耶律贤无爱,但身为已经嫁给他的皇后,她自然有了一种使命感,也真心地希望他好。
欢宴结束后,其它的活动继续展开,父亲和弟弟继先的到来,给燕燕带来了很大的惊喜。她忘了皇后该有的端庄,起身就把正想行礼的弟弟抱住,笑骂道:“臭小鬼,现在才来看我!”
“小姐姐,我要参加赛马,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继先兴匆匆地说,因年少,尚没那么多皇族规矩的约束,他只顾着跟姐姐亲近,忘了该用适当的称呼。
好在耶律贤并不怪他。燕燕更不用说,不仅没意识到,还急不可耐地问耶律贤:“皇上,我可以去吗?”
耶律贤还没回答,萧思温已经轻声斥责儿子:“继先不懂事,皇后怎能随便跟你跑去马场?”
看到燕燕明亮的眸光黯下,耶律贤开口道:“萧爱卿不必责怪他,这是继先第一次参加赛马,希望姐姐去观看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有皇后督战,他一定会有好的表现。”
燕燕的脸上顿时溢满笑容,欣喜地看着耶律贤,“我可以去吗?”
冲着那美丽的笑容,无论什么要求,耶律贤都会答应。“去吧。”
“谢皇上!”燕燕拉着弟弟对他行了个礼,姐弟俩往殿外跑去。
那天赛马,继先在燕燕的呐喊助威中,勇敢地冲入前十五,这对第一次参加赛马的十岁少年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成绩,因此得到众多赞扬和皇上的赏赐。
可是,在他带给燕燕快乐的同时,也带来了令她痛苦的消息。
赛马结束后,姐弟俩刷马时,继先告诉她,昨夜皇上去过韩府,单独与韩德让见了面,没跟其他人说话就走了,随后韩德让在父兄逼迫下,向韩家祖先发誓要忘掉旧情,效忠皇上。
他真的发誓要忘掉她?!
虽然她早已明白,皇权最终将战胜爱情,可得知他决定忘掉她,忘掉他们的感情,她还是承受了难以承受的痛楚。
(本章完)